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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死魂 ...

  •   七情殿处于无情谷正中央。

      无情谷地势错综复杂,又有南荒本来存在的瘴气,很容易迷失。

      然而迷路之人自然也有办法找到目的地,谷中种着不少迷谷树,只要看到并折一枝在手,无论如何也能给人导回去。
      除了饮冰室,那处是禁地。

      宿玉乾坤袋里就有小小一枝迷谷。
      因为谷主大人没有发话,所以宿玉只能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他。
      一路无话,宿玉实在没忍住,拿树枝虚空作“戳一戳”前面那人后背状。

      青年单手负在身后,宽袖下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食指不紧不慢扣着袖沿,好几个差点碰到枝丫。

      少女立刻收回树枝,胡乱塞进兜里。

      沿途几只兔子蹦蹦跳跳钻进灌木丛,又悄摸探出脑袋。

      一路走过铺满花瓣的小道,那方大殿隐隐约约浮现,它在雾气里,月色下,水中央,孤零零的看不真切。

      越往里走,雾气越是朦胧,临近湖边,烟波浩渺,整个广阔水面无长桥,无水道,也无舟楫。

      水中宫殿露出轮廓,它大概形状像七瓣莲,莲心处是主殿,七朵莲花瓣乃侧殿。

      宿玉心头窒住,这宫殿形状很像那个东西,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他不急不缓拍拍手,天上盘旋着的鹊鸟齐齐飞来,汇聚成一道桥。

      宿玉:……
      鹊搭成的桥?这又不是银河。

      “走吧。”

      踏过鹊桥,偌大宫殿便矗立在眼前。殿门从中间向两边打开,里面气势恢宏,雕梁画栋,布置的和人间皇宫差不多。

      昔日南荒之主是只吸收人间帝王龙气,被流放到南荒的雾妖,因在皇宫久了,又是跟在帝王身边,自然骄奢淫逸,纵使流放到此,依旧奴役其他小妖,把这主殿打造的金碧辉煌。

      后来此地被真龙气镇压,陆绝又刚逃到这,和这边人族里应外合除掉了雾妖。

      而现在的南荒无情谷,被大刀阔斧改造过一番,直观感受只剩自然和原始,花草树木虫鱼鸟,还有人和精灵共存,没有外界弱肉强食规则,它的存在更像个小仙境。

      这种氛围下,七情殿才显得格格不入。

      宿玉其实很喜欢这儿,没什么约束,也不像上清山那么卷生卷死,长老都闲不下来。

      这里完美符合她梦寐以求的躺平生活。
      除了要面对陆绝,还是长大后波澜不惊,难以捉摸的陆绝。

      南荒改了主人后,这座宫殿才被陆尊主爆改成七情殿。
      只是陆绝常年呆在南荒最北饮冰室内,平时也没什么大事需要劳烦他,于是这七情殿便常年无人问津。

      无情谷虽是新兴之秀,还都是靠新任南荒之主“大名”,加上地形和瘴气,易守难攻。
      然而居安要思危。

      所以能劳烦到陆绝的,不是小事。

      七情殿是议论正事之地,这正事自然是谷外世界,因为做任何事都不能闭塞视听,只以自我为中心。

      人有七情六欲,七情殿分为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殿,分别对应七座侧殿小花瓣。

      宿玉暗中瞥陆绝一眼,他额心早就恢复如初,他是将自己禁制住的能力用到这七情殿了?也好,她当年并未设死禁,如今他早就有能力破开了,还能合理利用。

      香炉摆在大殿中央,点燃特殊香料后,根据气息能辨知所问者情绪,给出对应信息。

      陆绝点了支香,闭上眼,抛出一枚通体晶莹玉牌,几扇侧门机关咬合,开出道口子。
      他微抬起下巴示意宿玉,“先在外面等着。”

      而后陆绝踏入最左边那扇喜门,宿玉透过那扇门,看到玉牌转进一道璀璨光芒里。
      香炉袅袅燃起一缕烟,喜门关闭。

      宿玉百无聊赖打量着大殿,地面白玉嵌金珠,四方柱身盘金龙,水晶壁为灯,珍珠作幕帘,确实奢华。

      这时一个少年推门入内,少年青衣束发,看着面善,他对坐在香炉前的少女浅笑。
      宿玉对他回之以微笑。

      少年微弯腰作揖:“洛师妹。”

      他自来熟坐在宿玉旁边,宿玉已经猜到他是谁了。果真只听少年开口:“方才我看到殿外多情水开,悲情桥建,冷情路花满,就知道师父出关了。”

      原来这处水叫“多情”,那鸟儿化作的桥叫“悲情”,走过的路叫“冷情”。

      宿玉在心里腹诽,无情,多情,七情,悲情,冷情,这些个名字起的,左右就绕不开“情”之一字吧。

      陆绝你个起名废。

      牧文修盯着宿玉看了会,疑惑道:“只是你又怎会在此?”

      宿玉暗道,总不能说原来想向你表白,结果搞错了人,被顺路带过来的呢。

      她再怎么说以前都是长老级别,这些小问题还是应付得过来,牧公子也比陆绝好忽悠,只模棱两可,说是随陆绝一同来的。

      “小玉妹妹,这个还给你。”牧文修突然凑近小声说话。
      少年不由分说塞给宿玉一枚玉坠,那玉坠温温凉凉的,带着体温。

      小玉妹妹?
      宿玉头大,洛林玉和小牧同学关系不简单,那为何洛林玉要向陆绝表心意,明知不可能,还是把它列为和找母亲一样重要的任务,这乱糟糟关系她实在搞不懂。

      莫非他喜欢她?她又喜欢他?他对她又是什么心意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洛林玉啊,你抛了好大一个难题过来,不过她并非正身,此事同她还是没什么关系的,装傻充愣就行。

      得立刻转移话题,于是宿玉不动声色问:“三师兄是为何来七情殿找尊上?”

      “是这样的,溪川镇有邪祟作乱,几大宗门拨人前去历练,这些本与我们无关。”
      少年顿了顿,脸色严肃起来,“但是二师姐她,二师姐路过溪川镇,她在溪川镇上失踪了,或许是被邪祟缠住。”

      哦,宿玉摸着下巴,想必陆绝也是为这事来的吧。

      “我来此就是请示师父,去溪川镇找二师姐,小玉妹妹你和我一起去吧。”

      请不要一口一个小玉妹妹,谢谢。

      不待宿玉找理由搪塞,陆绝就从忧殿出来了。
      “去哪?”
      他抬起眼皮,凝了宿玉一眼。

      宿玉讪笑。

      “阿三说的没错。”
      陆绝目光淡淡的转向牧文修。

      牧文修上前向陆绝问了声好:“恭迎师父出关。”

      陆绝颔首,开门见山:“小雪确实被邪物所困,但也并无性命之忧。”

      陆绝言简意赅说明,他把二师姐钱小雪玉牌信息投入七殿,光球旋转,感知到钱小雪最后留下的情绪光团,介于忧和怒之间。

      “再者,弟子查到溪川镇近来失踪不少女孩,那里人都说镇中心黑气萦天,夜晚有剑鸣呼啸,都在传是和一把魔剑有关?仙门已着弟子前去查探。”

      宿玉冷笑,魔剑莫非说的是玲珑?故技重施了?
      她抬头,发现陆绝在看着她,于是迅速端正表情。

      牧文修低声对宿玉道: “小玉妹妹不是说过要去的吗?”
      “我说过吗?”
      宿玉笑的尴尬,别给人挖坑啊,少年。

      “让洛林玉和你一起去吧。”
      座上青年勾唇,那浮光掠影般的笑意,在宿玉看来多少“不怀好意”了。

      好吧,之前还在想这出谷不容易,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全不费工夫。

      就是又加了个任务,不过这对身经百战的仙君不是问题。

      “就当是给你的考验,回来后正式收你为徒。”
      陆绝扔过来他的玉牌,又抛过来一把木剑
      “保命用。”
      “一切小心。”

      他又顿了顿,吩咐牧文修:“洛林玉第一次去历练,保护好她。”

      少年领命,便要告退。

      陆绝最后提醒:“既然仙门也会派弟子前去,小心行事,莫要和别人起了冲突。”

      “是。”
      “那师父,我们先退下了?”
      宿玉巴不得立刻走,退到牧文修身后。

      “去吧。”

      得了命令,宿玉跟着行了个简单的礼,赶紧抱着木剑,逃也似溜走。

      她离开前偷偷瞥了眼陆绝,面容冷峻,浓浓孤冷感包围着他,有道是高处不胜寒,她只能默默感慨。

      溪川镇,算是南北交界处一个不起眼小镇,人群也是混杂,能去交界地做任务的,除了上清山就是璇玑门。

      但愿不要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人,惹出来什么是非。

      ********

      厚重殿门慢慢关上,大殿内空落落,唯有风的回音呼啦啦灌近来,吹的珠帘相撞。

      人声从吵吵闹闹到逐渐微弱,再到远去消失。

      青年才回过神来,他挥袖熄掉殿内几盏灯,不知何时起他竟不喜欢光明了。

      陆绝从袖底抽出一只环状物,那是个过了时的,早就枯萎,草黄一片的草编玩意儿。

      他不敢再去看,每每想起心底又会隐隐发疼。

      他指尖酝起光团,点过那草编玩意,如春风化雨,回春之术下,那枯掉的花枝开始抽芽,疯狂生长,霎时恢复本来的样子。

      陆绝托起手心中另一枚少女编的花冠,对比起来,倒神似他当年编的手法。
      雪融葵插的位置也如出一辙。

      折小蝶飞出来叽叽喳喳:“哇,花冠,咦,但是好丑!和主人你珍藏的那个一样丑。”

      青年冷了它一眼,蝴蝶立刻乖乖闭嘴。
      哪里丑了,他目光柔软,明明是最好看的。

      他十五岁那年百家大比,掌门收的弟子李清歌赢得魁首,因为师父无意间夸赞了他,他便多留意了那个师弟。

      他注意到台下某位长老女儿送给李清歌花冠,少女言笑晏晏,耳语道:“师兄,我听说,花冠可是代表着祝福和——爱意。”

      师尊过来时,注意到他正出神,以为他情绪落寞,遂安慰道:“下一回你就有资格参赛,等你得了第一,为师也要送你很多礼物。”

      “徒儿想要那个。”他指了指师弟戴的那枚花环。

      “好啊,等我去学。”师尊认真瞧了眼,答应的爽快。

      只是后来,因他慢慢意识到自己隐秘的情感,心绪纷乱,赌气似的不见她,自己和自己怄气,别扭的要死。

      很多事,他能记到具体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但很多事也当时只道是寻常。

      后来师尊不在了,他也被仙门唾弃,他偷偷潜回来,在窗台下发现那枚本该送出去的花冠,花无声无息枯萎,就像他失去师父了。

      少年抱着它痛哭。

      师尊根本不该死,一切都散作云烟,少年从来不信师尊真的灰飞烟灭。

      陆绝认下罪名,无非他执拗想,你若找我质问该多好,弟子等您回来,说什么他都认。

      他拼命留下一抹魂魄,强行留下的是死魂,人有生魂死魄,死魂代表执念和阴暗面,可惜师尊的死魂实在过于微弱。

      甚至这一点魂魄,只能靠着他不停和那死魂诉说思念,才得以不消失。

      很奇怪不是吗,执念越重的是他,他恨不能承雷霆万钧,若死的是他该多好。

      他就像具行尸走肉,灵魂早空了,所有力气全部用来寻找尘世间复生秘术。

      每每有什么固魄招魂的法器,他用尽手段,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得到,大魔头这个名号愈演愈烈,说他疯了的也比比皆是。

      他根本不在乎。

      他心如热汤,扬汤止沸,可笑当年竟去修无情道,其实不过是欲盖弥彰的借口,他不可能修成的。
      从来不可能,他根本没有大爱。

      明明有一丝魂息在,纵使是死魂也不该十六年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师尊是真的没有生志吗,她最后又在想什么,有怨他这个不听话的徒弟吗?

      他把修真界能尝试的禁术都试过了,可惜记载的实在太少,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一样。

      他从正宗法器到邪门法器,从伤人到自伤。
      从抱着巨大希望,到抱着微弱希望,再到抱着一丝希望,都是徒劳无果,世人连带着师尊一起谩骂。

      他仿佛无数次听到清冷的女声,鄙夷又怜悯,在他耳边低喃:
      “何苦作茧自缚,放弃吧。”
      他开始慢慢绝望,慢慢偏执,谁再敢乱说一句,割了舌头喂魔物。

      陆绝每次站在断崖边,俯视着深渊魔物,他甚至想把自身封印在深渊。

      修真界方法几乎试遍,那魔族的呢?

      折小蝶知趣悬在半空,扭曲成圆球充当明灯。
      青年伏在案上,就着点点荧光,翻阅从云飞方寸搜刮过来的苍碧海古籍。

      这本古籍虽然破旧,毫不起眼,但其中事无巨细记载着关于苍碧海种种杂谈,最后一卷更是诸多为世人不容的绝密禁法。

      陆绝神色悠远,迟疑许久还是打开它。
      难道聚人神魂终归要用世人不齿,包括他自己也不齿的魔族之法吗。

      古籍里说,千百年来成功的只有魔族一对夫妻,虽然那两人还是不得善终。

      师尊愿意接受魔族秘法吗,和小蝴蝶说的那样,就算醒来后那还是她吗?

      不,他只要师尊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不论她记不记得从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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