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厮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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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迷恋海平面上那最后的一抹日落。
它洒在我目能触及的一切地方，仿佛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点起了一把火，将生命中所有的欲望都熊熊燃烧。
梓殇坐在礁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海面上急速退去的白沫和夕阳里泛着银光跃上海面的鱼儿。
夕阳把他的侧脸衬得更为轮廓分明。
我躺在他的怀里伸手触碰他深邃的双眼。
他一笑，捉住了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远处的沙滩上，爹爹干咳一声。
一惊，赶紧起身。梓殇一把拉住我的手拖到他眼前，用另一只手捧住我的脸，在炽热的夕阳下拥吻。
我背对着大海，双眼里只有他那双盛满火热容颜的眸子。
那天，世离走后，我和梓殇茫然地站在雪地中全然不知所措。
远远地有马蹄声传来。
我拉住梓殇没命地朝边上的雪垛里钻。沙子般干涩的雪满头满脑地掉在身上，我慌乱地捧起雪往梓殇身上盖，将我们两人用雪从头到脚都遮蔽了起来，只留一双眼睛还看得到外面。
屏息间，一对浩浩荡荡的人马出现在了眼前。
领头的世离骑在高高的马背上，丰稽尾随，身后跟着慕容程与青黛。
翠儿的尸体还在雪地中间，行至将前，世离看也没看一眼，长锦的踢儿便毫不犹豫地从那小小的躯体上踏了过去。
我差点惊叫出声，却被梓殇捂住了嘴。
这时，空旷的雪原里响起了一个粗噶的声音：“三哥！”
随之而来四下纷纷扬扬溅起的雪花，常莫快马加鞭地从后面赶上，一边唤着世离，直直地冲到了他面前，忽而勒马停下。
“三哥！”常莫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世离侧了侧头：“怎样？”
常莫喘着粗气：“你……你带走他们离开天山……你这是在背叛大哥！你这是在谋权篡位！”
丰稽的马儿忽然向前蹿了一下，挡在了世离与常莫之间。
世离一挥手，丰稽又退了下去。
“四弟，我只不过在讨回应该属于我的那一份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
常莫气得全身都在抖：“我激动？三哥，我是在替你悲哀！我在替你做出和二哥一样事悲哀！我悲哀你忘了正道常理，悲哀你利欲熏心！”
世离身子向前摊了摊：“你三哥我有没有利欲熏心，四弟你还会不懂么？我是在为自己谋得权位么？四弟，你看清楚，我们这些人可都是当年跟着大哥一起打天下的！难道我们现在要走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么？”
常莫大手一挥：“不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什么？三哥、五弟，你们怎么想的我且不说。你，慕容程！你难道忘了你们全家落难的时候是谁救了你和你姐姐么？你忘了是谁手把手教你武功教你做人的了么？大哥没有儿子，他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你觉得你这样跟着三哥离开天山你对得起他么？！”
“四师叔，我没想害他”慕容程的头低了下去，“我知道他对我好，但是这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沈叔叔对我太好了，就算被利用也没什么。但是我怕他。”
“怕什么？”
青黛笑了一下：“怕利欲熏心的人会是他。”
常莫怒目圆睁：“可你是他亲生女儿！”
“他什么时候把我当女儿看待过了？他就连雨儿的婚姻大事都会利用，连我娘的名誉都会利用，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青黛喊道，她细细地脖子上青筋暴起，“我们就是怕他！那又怎么样？我怕我默默无闻给他做了这么多，最后被他弄得和姚梓殇一样的下场，甚至连个名分都不给我。我怕我会这辈子都没机会和程在一起，我害怕了有错吗？”
“那也是你口头说说而已！”常莫道。
世离哂笑了起来：“口头说说？四弟，你也真是迟钝的够可以的。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答应我只要我能帮他护住雨儿不让她节外生枝就让雨儿嫁给我，可是结果呢？不但对我食言，还强迫慕容公子和雨儿成婚。你想想，多少年前我们六个兄弟之间人和人有什么区别？当初二哥只是和他意见不合而已，不正是大哥一步步在诱导二哥越陷越深的么？”
“那是二哥自己堕落了。”常莫侧过脸去。
“大哥就不会么？”世离的马行至常莫身边。
他将手搭在常莫肩上，轻轻地拍着。
“到底是谁把我们七个师兄妹一一拆散的，四弟你想过么？”
常莫呆呆地骑在马背上，默不作声地用手指梳着马鬃。
“四弟，你想跟谁你自己决定，三哥要保命。”世离看着常莫道。
“三哥……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我不想让大哥一个人这么辛苦，你们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呃！”
长剑从背面穿过常莫的身体，剑锋从正面的胸口穿出。剑锋凛冽，寒光逼人，炽热的血顺着苍白的剑从胸口流出，在冰=冰天雪地里冒着热气。
“那就不要说好了。”世离将剑又往前推出几寸，表情冷漠。
常莫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他的手抓在从胸口探出的剑上，鲜血注入他的手掌。
“四弟，三哥对不住你。三哥只能帮你早点了却这一切。”世离一手握着剑，另一手任搭在常莫的肩上，久久没有放开。
“三哥！你……”
面对常莫痛苦狰狞的脸，世离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将他摁倒在马背上，用力将剑从他背后抽出。
一股血从常莫的背后如泉水般涌出，雪地里流出一道鲜红的温泉。
世离皱了皱细长的眉，将剑一甩，收入鞘中。
他静静地骑在马背上看着常莫倒在马背上的尸体，隔了很久，叹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他回过头去道。
丰稽和慕容程点了点头，青黛咬着嘴唇，一夹马肚也跟了上去。
行马的队伍纷纷绕开常莫迅速离开，一会儿功夫，雪原中又恢复了宁静。
两匹走失的马儿在常莫周围打着转儿。
梓殇终于放开了我，而此时，我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冻成的冰凌。
梓殇不断地亲吻着我的额头，声音虚弱地道：“雨儿，不怕。”
我砸开身上已经冻成冰块的雪堆，跌跌撞撞地向常莫跑去。
载着他的马儿转头向我看来，马背一晃，常莫缓缓地滑了下去，猛地砸进了雪地里。
“四师叔……你醒醒……四师叔！”我爬了过去，伸手抱住常莫已渐冷却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唤着。
“四师叔……雨儿叫你呢！听到了没有啊？”
“四师叔……”
我抱着常莫，胸口痛得几乎昏厥过去。
梓殇一瘸一拐地从后面走了上来。他撑着身子，伸手挡住了我的眼睛。
“雨儿，孰对孰错我们永远都说不清楚的。让他安息吧。”
我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放开了常莫。
粗粗的鼻息在我耳边响着，我一抬头，两匹走失的马儿将脸凑在我身边，鼻息在雪地里冒着白烟。
马儿眨眨睫毛长长的眼，凑过来在我脸上蹭了蹭。
“疾风？！飞翼！”
梓殇眼里露出了惊讶之意。
“飞翼？”他唤着自己爱马的名字。
马儿侧过脸来在梓殇脖子上蹭来蹭去。
“梓殇……”我回过身去，抱住梓殇。
“嗯。”
“我们走。”
回到东极岛，我不知道这一路花了我们多久的时间。
路上陆陆续续地又听到各种传闻，先是唐门门主换位了，青黛在另外三位护法的拥戴下登上了门主的位置；慕容公子在临近的太乙谷中又建起一个门派自立为谷主。
最后一件，我和梓殇听到的时候正在一间药铺中给梓殇换伤药。
大夫闲来无事当做磨牙讲给我们听。
“江湖上的事真是一眨眼一个变啊。”
“此话怎讲？”我脱口而出。
梓殇一把抓住了我，截住我的话头。
大夫慢悠悠地挑起药膏抹在梓殇的伤口上，摇头晃脑地道：“就说这天山山庄是吧，才多少年功夫，庄主就换了四次，快比得上唐门护法更替的速度了。”
“四次？”
“老夫就说嘛，复笙这庄主当的，当了这么久的庄主，眨眼间就变成了他二徒弟，再一眨眼又成了大徒弟，最后成了三徒弟。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啊？”
世离成了庄主了？！
那爹爹怎么样了？
正想问，大夫已经回答了。
“这四个庄主，前两个伤的伤、残的残。据说姚梓殇早就已经化成灰了，复笙半身不遂，倒是那个大的，又哪儿来哪儿去了，闹了一场还是白搭。”
我一怔：“什么意思？”
“别跟老夫说你不知道沈瑜徽。他前几年离开天山山庄去了东极岛呆了十多年，后来又回去了，去就去了吧，老婆埋在了那里，自己过了前些日子又回去了。”
嘘出一口气。
梓殇朝我点了点头。
“哎，可惜还是死了一个。”大夫叹道。
我差点跳了起来大喊“你才死了”。
幸好梓殇赶紧拦住我。
回了东极岛的时候爹爹已经在了。
他在以前住的木屋中默默地坐着，从窗口向外望着他和娘过去常站的地方发呆。
梓殇握着我的手，停下了脚步。
“去吧，和大哥说，他不会怪你的。”梓殇身上伤口已经好了大半，藏不住似的领口开得老大，露出一截胸口。
我点点头，却没有过去。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道：“梓殇，我们回来了。”
“雨儿，相逢容易行却难。但是我们好像都很幸运。”梓殇在夕阳里看着我，犀利冷漠的眼神仿佛突然间被投入了一池春水的温柔变得鲜活灵动。
飞累了的海鸟在身边的礁石上停歇，雪白的羽毛此刻也变成了金红。
有些人生来就是有翅膀的飞鸟，再大再强的笼子也关不住他。但是当这样的人历尽了艰难折磨后终也会有疲乏的时候。
不管梓殇走到这片海前时他输掉了什么。
不管他曾经做错了什么做对了什么。
不管我们的身后仍与江湖纷争挂着千丝万缕。
只要有一刻相信自己有能力好好去爱眼前这个人。
那现在这十指相扣唇齿相依的一刻便是生命中最为美好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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