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65、偏难

　　“蓝姑，你是要我说实话还是就给我幸福？”
　　“如果能不问，我自然不想让大小姐你这样难为。”蓝姑道。
　　“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不还是帮我将世离的如意拿回来了？”我从衣襟内扯出了红绦，将洁白的玉掂在手心里，捧到了蓝姑眼前。
　　蓝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将它带来而已，并无什么想法。大小姐你丢了的东西，我自然会帮你拿回来。”
　　“背着爹爹塞在我枕头底下？”
　　“我是天山山庄的棋，并不是大公子的兵。”
　　“复庄主？那和我爹爹有区别吗？”
　　“大小姐，我来山庄之前只是长安画廊里的一个帮佣，若不是有人值得我冒险，我又怎么会轻易走进这些理不清的漩涡里来？复庄主现在就算变成了一个废人也还是天山山庄真正的庄主，你是他的孙女，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而已。”
　　“世离就不会伤害我吗？梓殇就不会吗？他们谁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接近我的？梓殇拿我要挟爹爹，世离最初也还不是因为爹爹的要求才来接近我的吗？蓝姑，这些你都知道的吧？你既然不想让我受到伤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地歇斯底里起来。
　　“我以为你爱上了二公子。”蓝姑道。
　　蓝姑的脸上露出了为难、歉疚的神情，直看得我心如刀绞。
　　“蓝姑……”
　　“大小姐，我也只是一个佣人，有些话我真的不可以乱说。我只请你相信我，蓝姑想保护你。”蓝姑道。
　　“那就告诉我实话。天山山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有人告诉你的。”蓝姑道。
　　“我要怎么才能见到？”
　　“交给我吧。蓝姑会给大小姐安排好的。”

　　三更十分，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在枕边轻轻地推我的肩。
　　再次回到天山山庄之后，夜夜必会进入不同的梦境。时而醒来之后仍有依稀记忆，或是零零星星的往昔故事，或是真假不分的只言片语，梦里总有来来往往穿梭而行的人流，挥之不去。爹爹知道我睡得不安稳，让大夫给我配制了安神的香，燃在床头，却弄得人有些日夜不分精神恍惚。
　　若是过去，只要有人进了房间必然能够发觉，而现在倒是要人推了许久才慢慢回转过了神来。
　　“谁？”
　　揉了揉眼睛，周围一片漆黑，却有门外的雪地反射了夜色里皎洁的月光洒进房内。
　　床头坐着的人轻声叹了一口气，将我摁回了被窝里，顺便将被角帮我掖好。
　　“世离。”我唤道。
　　算然看不清脸，但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他。
　　也的确，世离虽然会隐瞒，但至少他不会说谎。
　　蓝姑在天山山庄里呆的时间这么久了，对世离的了解绝对不会亚于复庄主。现在在山庄之中能名正言顺地来回穿梭于人群之中的人也只有蓝姑了。
　　“怎么现在才来？”我小声抱怨道。
　　“抱歉。”世离道。
　　“你和爹爹吵起来了。没事吧？”忍不住又担心了起来。
　　世离的手在我的额头上轻抚着，无限怜惜。
　　“雨儿，抱歉。”
　　“我没有在怪你，我是怕你会太累了。”不小心说出了口，脸上烧了一会儿，立刻又恢复了正常。好在房内光线黯淡，世离也看不清。
　　“不累。”
　　“你怎么了？话这么少。”我问道。
　　“没什么，抱歉。”世离在我耳边喃喃低语。
　　“世离，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老是道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一直都在说‘抱歉’？”我微怒道。
　　世离不语，却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他的手探进了被窝，指尖冰凉，握住了我的手。
　　“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紧紧抓着他的手问道，“你这两天连看都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雨儿。”世离道。
　　“好暗，灯。”
　　世离欲从被窝中将手抽出点灯，却被我紧紧抓住，手心传来一种异样的凹凸感。他一愣，转而用空着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将床头的蜡烛点亮，然后将灯罩罩上。
　　火苗在灯罩内蠢蠢欲动，忽明忽暗。烛光映射在世离的身上，甚是虚幻。
　　一道疤，横穿他的眉弓。
　　低头，将他的手拉出被窝，接着昏黄的烛光，我看到一个可怖的伤疤，从手心贯及手背，在那原本清秀的手中活生生地烂出了一个洞，森森白骨历历可见。
　　胸口隐隐传来一阵恶心，却跟着疼痛起来。
　　我用双手捧住了那只手，为了救我才伤到的手。
　　“真的没事了。”世离抚着我的后脑，柔声道。他低下头来，在我的耳侧轻轻地落下一个吻，柔情似水。

　　这般情景，让我如何才开得了口问询！
　　而世离却并没有想做更多的事，反倒笑了一下，将手从我的手中抽回。
　　“你是有事想问我对吧？”
　　“蓝姑都告诉你了。”突然间听到他冒出这样一句话，我只能不尴不尬地回答。
　　“大哥说我配不上你，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他让你嫁给慕容程，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世离坦然道，“后来我想想其实他说的没错，无论是论年纪还是身份，慕容程都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夫君。若是嫁给我，恐怕你很快就得守寡了。”
　　“呸呸呸！不要乱说话。”我赶紧道。
　　“雨儿，你知道，你爹爹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天山，即使他离开了山庄二十年，他依然是天山的大公子。”
　　“因为有你在，是不是？”
　　“不错。”世离道。
　　我的心突然开始发凉。
　　“我刚来的时候，我记得梓殇说江湖传言爹爹纠集武林各路人马密谋造反，这是不是真的？”
　　“说这句话的人是他，二哥想掌权天山势力，一统武林大局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雨儿，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世离道。
　　“哈，弱肉强食是吗？”
　　“要让他露出马脚掉以轻心，只有这么做。”世离冷冷地道，“只有让大哥离开天山，他才会有机会把持山庄内的事务,也才有机会将自己的行动暴露出来。”
　　“庄主不知道？”
　　“他只是庄主，是我们的师父。”
　　我很奇怪，世离如何能用这样温柔的表情说出这种冷漠的话来。

　　现在才终于知道，爹爹当年带着娘离开天山是有计划的。离开天山，在江湖中寻求各大帮派势力的帮助与胁从，一面收集梓殇作恶的证据，一面悄悄扩大天山山庄以大公子为首的势力。而世离留在天山中所要做的便是防止梓殇提前爹爹一步将筹备做足，横霸天山全权。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我会节外生枝地跟着他离开了东极岛。所以，这就等于梓殇在无形之中手中便多了一个筹码。得知此事，世离便不得不额外担负起照顾我的任务，在避免我被梓殇利用的同时还不能将真相告知与我，深恐我了解之后会坏了大局。
　　渐渐地，他发现我开始对梓殇有了爱慕之心，无奈之于加上丰稽的怂恿，便想出了个下下之策，用情爱来诱惑我。
　　最初，爹爹也并未反对，甚至答应了他，他日若能一统大局便将会将我嫁给他，好让世离也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和地位。
　　只是世离自己也未曾想过，他也会假戏真做，渐渐地便放不开了手。
　　正是这阴差阳错的情，才给现在的他带来了灾难。
　　“雨儿，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会说漏嘴，没想到之后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若不是蓝姑来找我，恐怕……”世离道。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他的脸离得我很近，近到我都不敢轻易呼吸。
　　“你有想过利用我？”我问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原谅的。”世离苦笑了一下，“只是现在让我再对你说谎，我真的做不到。”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知道正是因为他现在是认真的，所以才会将这些都告诉我。但听他亲口道来，难免心中泛起可笑的酸痛。
　　我低下头去，正看到了他伤痕累累的手，不由得摇了摇头。
　　“现在这还重要吗？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和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会让你变得不爱我了吗？”我低声宽慰道。
　　“世离，你是爱我的，对吧？”我将额头贴在他的耳侧伸手搂住了他冰凉的脖颈。
　　在世离的耳边说这些话，我也不知道我想证明什么。其实完全不必，他虽然不会轻易说这些甜言蜜语，但一举一动间的温情却能给人酥柔至骨的温馨。
　　“我不要嫁给慕容程。”
　　但没想到的是，他却一怔，轻轻地推开了我。
　　“什么意思？”
　　“雨儿，你听我说，现在大哥的事还未有着落，我只怕现在再于他相抗，会对大势不利。”
　　“那你难道要看着我嫁给慕容程？”我怒道。
　　世离赶紧拍了拍我的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雨儿，你别这样想，要不然我怎么会和大哥这冲突？”
　　“那你也该快想办法啊，蓝姑说了，爹爹都已经开始筹备了。你要是在他张罗了半天之后再提出反对，只会让他更难堪。”我慌道。
　　世离皱了皱眉道：“莫急，我总得想办法的。”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