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29、背影

　　常莫对于安排他和青黛这样的小姑娘过招的梓殇很是不满。一脸怨气地上台去，即使赢了也还是一脸怨气地回来。当他看到世离走上台去面对青庄时更是火冒三丈。
　　“老子就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这真是我赢的最丢脸的一场。”常莫伸手往桌上一拍道。
　　“那你怎么还被一个小姑娘砍得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梓殇哂道。
　　身边没有了世离，我一回头便能看到梓殇，觉得无比别扭。
　　他正自顾自地望着台上出神，仿佛刚才那句话根本不是他说的。
　　常莫吃了瘪，伸手捂住脸上的伤口，憋了许久答道：“我看她年纪这么小，没好意思下重手。”
　　“武场上何来的顾虑，孰强孰弱，是输是赢，只凭一身真底。弱肉强食，谁能在过招时还存有怜悯之心。”梓殇冷冷地答道。
　　常莫不再说话，别过脸去也望向擂台。
　　我望着台上世离的身影，却怎么也忍不住偷偷向身边望去。
　　之前我几乎没有仔细看过梓殇的脸，一旦看向他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睛吸引住。而此刻，他的双眼正格外认真地看着擂台上比武的人影。复庄主说过，姚梓殇这个人一旦将剑握之于手中时，他的心里就无再多想法。此刻，梓殇并未拔剑，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早已出鞘。
　　在我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时，身边的常莫已经大喝一声叫好了。
　　我赶紧望向台上，青庄正灰溜溜地下场。原本以为世离该下来了，却见他站在台上，平平地将剑指向了唐门座中一个酱色衣衫的男子。
　　所有人都向那人看去，只见他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抖啊抖、抖啊抖，直到抖爽了，双脚向前一弹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三哥，你太不厚道了，刘秀应该留给我啊。”常莫急了，喊道。
　　世离并未理会他，只是背对着我们，静静地等着刘秀磨磨蹭蹭走上台去。
　　“对付这种人，完全可以让他们两个一起上。”梓殇自言自语道。
　　李骞走了过来，往梓殇身后一站道：“如果还有人，让我去。”
　　梓殇依旧看着台上，就像聋了一样，完全不回答。
　　李骞有些急了，又道：“让我去打啊，跟泸玄这种黄毛小子过招，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常莫坐不住了，起身也道：“二哥，今年太不过瘾了。”
　　梓殇轻抚着手边的剑穗，隔了许久道：“等我打完向霸天就走，庄主定了今年不封场。”
　　所有人都呆住了，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我不知道这些决定里有多少是复庄主的意思，而又有多少是梓殇的决定。的确，天山的实力已经无需用在擂台上封杀全场来表现。这正如同之前世离说的“我们不需要张榜一个人去打车轮战，只要让人明白我们有这个能力足矣，不必留到最后”。这样骄傲的口气或许只有像梓殇这样将心与剑变成同一种存在的人才能将它问心无愧地说出口，并且给天山山庄的人同样坚不可摧的信心。
　　一晃神的功夫，世离也又将刘秀打下了台去。他对台下一拱手，表示不再出战，便又下台来了。
　　梓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理了理前襟的衣衫向台上走去。他经过世离身边时，伸手在世离肩上一拍，仿佛他们俩从未有过任何矛盾一般。世离也一样拍了拍梓殇的肩，之后便回到了座位上。看着梓殇一步一步地走上台去，我突然感到那个背影是无比的陌生。每次经过他房前看到他练剑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就像我即使站在这个人眼前他也一样看不到我。
　　向霸天这个人的形象远远超了出我的想象。我原本以为唐门的门主会是个相对来说较为儒雅得体的人，毕竟听说他与少林长老和武当掌门私交甚密。但是看到此人在台上一出现，我立刻便想到了“暴发户”这个词。只见此人身着宝蓝绣金的长袍，十个手指有八个带着戒指，而且个个镶金嵌玉、硕大无比，就连他的宝剑剑柄也是纯黄金的。此时若是把站在复庄主身后的慕容小公子推到他面前去一站，恐怕人人都会觉得慕容家穷酸。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何那四大护法的着装会如此招摇，看来全是因为这人的眼光问题。好在四大护法年纪尚轻，着一身鲜红倒是显得精神焕发，倘若穿成那样的人是梓殇或是天山中其它的任何一个，那我简直不敢想像。
　　梓殇站在向霸天面前，纯黑一身，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一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一头乌黑的头发甚至比向霸天的衣着更为惹眼。
　　我已经隐隐听到台下有女子的尖叫声了。
　　梓殇将手搭在柄上便不再动，向霸天就站在他面前。但他却迟迟未将剑拔出出第一招。终于，向霸天按捺不住，拔剑挥斩而下。
　　下一刻，我看到的便是他已经练过无数遍的冰封破雪剑。梓殇身边仿佛突然扬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剑花一挽，凌厉的寒气直指向霸天。我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他舞剑了。
　　我看的不是他是输是赢，也不是他的动作有多流畅，而是那个背影掀起的记忆，是现在这一刻最纯粹的他。

　　向霸天毫无疑问地败下阵来。我不禁开始怀疑，像唐门这样的打一场败一场的门派到底缘何能欣欣向荣地维持到现在？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有钱，他们有势。

　　梓殇带着一脸自负的笑从台上晃了下来。
　　复庄主道：“殇儿，你刚才漏了他一剑。”
　　但言语中却依旧有藏不住的满意和宠溺的口吻。
　　梓殇点点头。
　　“复庄主，今晚慕容府上已为天山的各位备下庆功宴，不知复庄主可否赏脸来寒舍一坐？”慕容程击掌道。
　　“真是有劳司马老兄费心了。既然是你爹安排的，那我们就不客气来打扰了。”复庄主起身笑道。
　　其余人也跟着纷纷起身，跟着复庄主走出了凉棚。
　　走到一半我才发现将青黛给我的蝉忘在了桌上，于是拉了拉世离的袖子向凉棚指去。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
　　我转身往回走去，好不容易挤回到了坐过的地方，好在竹笼还在。我拿起竹笼将它扣在鱼皮袋上正打算跟上天山一行人的脚步，却突然瞥见在凉棚一角正站着一个紫衣的女子。她身上的紫色纱衣有如同袈裟般的方格纹样，头上也罩着相同的紫色纱巾，而她腰间佩着一柄青鸾纹样的长剑。我立刻明白过来这个人应该是峨嵋派的一名女尼。这个人看上去已经年逾半百，皱纹正在她的脸上偷偷地出现。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有一瞬间我突然感到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她微微松弛的脸颊和眼角仿佛在对我说话。
　　但是鉴于上次在夜市上不小心一笑就搭上了唐门护法的经历，这次我没敢再随便搭理这个女尼，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匆匆追着远处世离挥手的方向赶去。

作者有话说

　　短了点，不好意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