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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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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当天,客人前脚刚到清晏堂就坐,我与阿行后脚就溜入了侍茶房的偏厅,翠茉见着我们赶忙说道:
“姑娘,我见着来了三个人,听说老爷把前三甲都请来了。”
怎么来了三个,那到底哪一个才是那千里马?
我定了定神,对翠茉说:“你上茶的时候帮我留意着哪一位姓钱,回来告诉我他的衣服颜色便可。” 翠茉应了我,之后便回到正厅准备上茶的事宜。只过了一小会儿,她便捧着茶盘高兴地回来了。
“姑娘,我听到了,老爷称右手边第二位穿黑衣的公子叫钱公子呢!”我听到此话暗喜,但心下一想,右手边第二位不大像状元该坐的位置啊,于是又追问了她一遍是否看真切了。
“看真切了,老爷叫钱公子他应了声,堂上算上老爷和行二爷统共五个人,我看的清清楚楚,绝不会错的。” 翠茉说得斩钉截铁,我便信了她,喜不自胜地说:“那等会儿到了换茶的时辰,你带着我去上茶,我只在外面给你递茶,再跟着你出来便可。”
换茶前的这段时间等的我是度日如年,在侍茶房转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马上扑到堂前看看那千里马真面目,阿平看着我直笑。终于等到了时辰,我持两盏茶与翠茉一同前往清晏堂。
一架大紫檀屏风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知道平日里待客会立屏风,但大多是小纱屏,客人尊贵时会立玻璃屏、绣屏,怎的今日立了这紫檀屏风!翠茉啊翠茉,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也不是爱惹事的人,原本就只想在堂外偷看一眼便走,可这屏风挡着,半点人影也窥不见,想见到人只能进到屏风之内。一旦进去,会被父亲发现不说,还会连累帮我的翠茉,但若是此时不见,下一次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况且今日已经大胆到此地步,少不得已被旁人看见,父亲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我思忖片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上茶!
我喊住翠茉,用极小的声音说:“别怕,我和你一同进去上茶。” 翠茉听到后十分慌张,只差要把眼珠子瞪了出来。正巧此时堂内的丫头跑出来对翠茉说:“姐姐,该换茶了,怎的迟迟不上茶呢?” 翠茉只得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领我进了清晏堂。
一进入堂内我便看到了右边第二位的黑衣男子,顿时大吃一惊。
壮汉,皮肤黝黑,络腮胡子,从看到我的那一刻就对我怒目而视。
这就是父亲口中文武双全的千里马,我面上憋着笑,心里却乐开了花,果然人不可貌相啊。递茶时,络腮胡子匆忙地接过茶碗,然后近乎一气儿地把茶全灌了进去,喝完后又直盯着我盘中的第二碗茶。怪不得从进门就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原来是渴极了。
“您还要茶?”我看着他实在好笑,边说边把剩下的那碗茶也递给了他,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了声多谢,接过茶又灌了进去。
我不禁乐出了声,心想着这茶虽不是滚烫,但也至少是热气腾腾,如此这般灌茶,这千里马难道不怕烫吗?就这样,我站在络腮胡子面前看他灌了两碗的茶,全然忘了我穿着一身丫头的衣服站在清晏堂上,忘了注意父亲和尧行的表情,更忘了旁边还有一位没等到我上茶的仁兄。
翠茉见此情形,慌的连忙跪下道歉。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我只记得我被翠茉拉出了清晏堂,她在我面前哭着说千万不要让老爷逐她出去之类的话,我顿感羞愧,一直应声陪着她,直到她止住了哭泣我才回到后院。多年后的某日,尧行和我说起了当日堂上的情形,说父亲看到我后气的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当场发作,一直到宴席结束都紧锁着眉头。
回到房中之后,我便开始盘算着怎么和父亲解释,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法子,还是先认错为妙。傍晚时阿平站在我的院子门口,远远的看到父亲来了就给我比手势,我直接跪在了院里的石砖上等待父亲。
还未及父亲开口,我便说道:
“女儿知错了,行如此胆大妄为之事,实属不该,要打要罚全听您的。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想着见那千里马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我说的是真心话,早知千里马是那络腮胡子,我何必冒这般风险只为见他一面。
父亲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遥知,为父知道你长大了,有了小女儿心思,你的终身大事,为父也一直放在心上。这个林际是不错,样貌才华也都配得上你,但目前为时尚早,为父还需了解些时日再做定夺。”
我听父亲语气不错,高兴极了。等等,终身大事?父亲这是在考虑让这络腮胡子千里马做我的夫婿?
“父亲!不用考虑了,女儿不嫁这千里马,不嫁!说什么也不嫁!”刚刚还嬉皮笑脸的我顿时慌张了起来,脑子里全是络腮胡子灌茶的情景。
许是我当时太过着急,愣是没听出来父亲说的那个人姓林不姓钱。
“你你你…”父亲听完我的话一时语塞,而后又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你今日在这里跪着,下次再敢做如此出格的事,我打断你的腿。”说罢便转身出了院门。
“父亲,我跪着可以,这事儿可和那些丫头们没关系啊!”我对着父亲的离开背影大喊。父亲待下人一向宽厚,我知道他不会为难阿平和翠茉,但心里还是愧疚的紧。
父亲刚走,母亲就来了,见到我之后二话没说,又是找人给我拿糕点奉茶,又是差人去取披风。我安慰她说女儿我自小习武,跪一晚没事的。母亲听了直叹气,一直陪到我快跪着睡着了她才离开。
一夜过去,父亲准了我起来。我因为怕连累翠茉一事心里不安,早上便撑着肿了的膝盖前去赔礼。得知她被罚俸一月,我边道歉边拿出体己钱补上双份,这才安心些。
这场我少女时代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乌龙就此结束,一切都是因为放榜日那个只顾着讨赏胡乱混说的小厮。
如今再回想那尴尬的场面,我仍觉得好笑。不过,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我与那位长着络腮胡子的仁兄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他叫钱茂。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十七岁初次懵懂的少女心事,竟是被他给撞破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