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仙女养成记》追尾的麦麦

36、身世飘零（九）

　　牢房昏暗，小小窗子里透进来的一束光线照出了躺在角落木床上的小小身影。门口栏杆当啷一下被人敲响，缠在青铜大锁上的铁链被一点点卸下来，有人推门而入。
　　盛如珩被这声音惊醒，迷迷糊糊中听见人说：“四公主还真是心大，这样也能睡得着。”
　　她爬了起来，揉揉眼睛，朦胧中看见换了一身雪白裙衫的女人站在牢门口，若不是音调尖酸，她都要误以为是钟溪来了。
　　“她怎么样了？！”盛如珩直起身子，急切地问起仙女姐姐的境况。
　　“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管她？你们皇室中人可真是个顶个的派头大，都落人手里任人拿捏了，还一副神气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
　　四殿下急了，等不及她说完便打断道：“你是几百年没跟人斗过嘴了？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女人额头上迸出条青筋，恨得咬牙切齿，却碍着身份与年纪不便表示出来，只得装作没听见，寒声道：“她好得很。你走吧。”
　　四殿下不明所以地瞧她一眼：“走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要问我的意思么？”
　　“那……”盛如珩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那钟溪呢？”
　　“她当然是留在这里。”女人不客气地瞪她一眼：“还有，她不叫这个名字。”
　　“她不走，我也不走。”盛如珩从地上爬起来，又坐到那张硬得硌人的床板上，两手抱着膝头，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我跟她在一起。”
　　“你跟她在一起？”女人甩了下袍袖，气急反笑：“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安个假名字，拿一些有的没的哄她，就能让她给你做牛做马了？还皇储呢，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四殿下抬起头与人对视，不闪不避，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只知道我在钟明山见到她的时候，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活得像个野人似的，每天就睡在山洞里的石头上、摘树上的酸枣果腹。你要是真关心她，早就该找到她带走了。现在来装什么慈祥的姨娘，不要她这样不要她那样，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
　　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她，发现自己竟无话可反驳，气得把手中的牢门钥匙往地上一摔，寒声道：“我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来评判了？你走是不走？非要我一刀把你给杀了，埋在这山上，也不是不行。”说到这里，女人森然一笑：“那也算是和她一直在一起了，不算违背你的愿望。”
　　盛如珩抖了一下，虽然知道这女人刀子嘴，但听到自己性命受威胁时仍免不了有点害怕，哆哆嗦嗦地说：“把我杀了，你看她会不会和你翻脸。本来就是个半路送上门的便宜姨娘，跟我比起来你看她更在乎谁。”
　　话音未落，脖子已被一把掐住。女人的脸在眼前放大，与钟溪有三分相似的面孔上盛着明晃晃的杀气。
　　“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盛如珩被掐得几乎不能呼吸，伸手去扯颈间那只冰铁一样的手，却是徒劳无功。她挣扎着，拍打着，很快小脸就涨得通红，如苦瓜一样紧紧地皱成一团。
　　“知道怕了？”女人嘴角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慢慢松开了手，望着摔到床板上大口喘息的小丫头冷声道：“你也别太得意，杀你就跟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只是我不想，嫌事后麻烦罢了。”
　　四殿下趴在床板上，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我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女人瞥她一眼，昂首冷笑：“你的事，我也打听到一点。神剑山庄和叛军那伙人，让你不好过吧？你想回宫，一个人却寸步难行，正好遇见了她，就把人骗了一路护送你回去。”
　　被戳中心事，盛如珩有些没底气：“是又如何？我总不会亏着她。到了皇宫，她想要什么我给她什么，不比在山上呆着做野人好多了？”
　　“你想得倒美。”
　　牢房里安静了下来，女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才肃然开口：“你无非是想平安回宫罢了，了却你这桩事倒也不难。我会派一队山庄弟子一路护送，保你无虞回宫。明日便可出发，如何？“
　　盛如珩有一瞬间的心动，但很快就断然拒绝了：“不要。“
　　“那你想要怎样？！“
　　“我要跟她在一起，你让她送我回去。“
　　“我看你是公主做得太久，不知天高地厚了。“女人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手腕一甩，长剑擦着盛如珩的脸钉在了墙上。
　　四殿下给吓得一哆嗦，小脸变得惨白，但仍咬着下唇死犟道：“你不让她走，那也行，我留下陪她一起就好了。“
　　她心想女人若许她留下来，待得仙女姐姐伤好了，再借机偷偷溜出去也未尝不可。但女人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道：“少给我打什么鬼主意，她就算伤好了也打不过我。而你，明天就得给我滚出庄子去。”
　　盛如珩与她互不相让地瞪视许久，懊恼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把她从山里带出来，从来都没亏待过她，也是真心向她许诺，只要送我回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她下山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开心……为什么你却如此仇视于我？“
　　女人皱着眉头望着她。
　　“若我真的欺侮她、哄骗她、对她不好，那也就罢了。我如何待她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就算你真的看不出来，她又不傻，怎么会愿意一直保护一个欺负她的恶人呢？“
　　盛如珩说到后头也开始犯委屈，抽着鼻子，嗓音都开始打颤。这个所谓的姨娘明明看上去很关心钟溪的，为何却对她如此不假辞色？她忍了这几天，终于是忍不住了，眼眶泛红，已有泪意。
　　女人背过身去望着牢房外头，眼神有些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半晌，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仍是硬邦邦地说道：“她不能跟你走。”
　　四殿下直想把墙上钉着的长剑拔下来砍到女人的石头脑袋上去，苦于手上没力气，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
　　“耽于情爱，于她身子有损，你看不出来吗？”
　　盛如珩先是为“情爱”两个字羞红了脸，然后才是一白，磕磕巴巴地追问道：“什……什么有损？她怎么了？生病了吗？自从那天在客栈跟人打架，她就一直吐血，看上去也没精神……是不是因为中了那些人的毒针？”
　　她懊恼地叹出一口气，抱着脑袋声音低沉：“我早就问她怎么回事，她不肯告诉我，只说自己没事……”
　　“神剑山庄那些狗屁倒灶的暗器，也能伤我白家的人？做梦！”女人打断了她，昂首傲然道：“我白家武学传承根基深厚，一两根小小毒针而已，不过挠痒痒罢了。”
　　盛如珩没心思听人吹嘘，急急地问：“那她到底怎么了？”
　　“因为你。”
　　女人转过身来，审视的目光盯着盛如珩不放，嘴里说道：“因为你来招惹她了。”
　　“白家的功夫里有一门最精深的心法，只有天赋超众的传人才可习得。然而神功易学难成，修习者需无耽于俗事，全心全意苦修经年，若有一事执着，轻则功力倒退，重则走火入魔并有性命之虞。”
　　性命之虞……盛如珩听了不知作何感想，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只是颤声连问：“那、那她会死吗？”
　　女人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又转开了视线：“那也未可知，全看她造化了。”
　　四殿下自觉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呆呆地坐在床板上，脑子里浮现出那天在鄢城城楼下、天空中那个如白鹤一样孤冷的身影。
　　那个美丽绝尘却不通世事的女子也许就要死了——因为她的纠缠。
　　良久，她才低低地问：“就是因为这个，你这一路上才刻意为难我吗？”
　　“也不尽然。”
　　“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那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了。”女人背着手，走到牢门处，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宫里的人，宫廷与武林本就关系紧张，何苦来招惹她？若我不将你们截下来，等你带她回了宫，等着她的怕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刀斧剑戟吧。”
　　盛如珩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想辩解，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钟溪都要死了，她难道还要霸着人送她回宫吗？
　　“我说话算话，飞雪山庄会派出一队弟子护送你回京，不需任何报偿。就当是回报你把她从山里带出来的恩情吧。”
　　“我……”盛如珩怔怔的，满脑子只想着：她要失去钟溪了。
　　“我能不能留下来，再多陪她几天？”
　　“留下来给她催命么？”女人的声音已经不耐烦了，“横竖也带不走她，你再见她、再跟她说话，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催她早死罢了。”
　　“你自己做好准备，明天便启程了。”
　　丢下这句话，女人便迈步往外走去。盛如珩失神地望着她的背影，忽而想起了一事，便朝她大声喊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的…她的本名？”
　　女人倏然回头，望着她的眼神雪亮，双唇开开合合，声音竟然有些温柔：
　　“白樱，樱花的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