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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雁过留情风过清,半点惆怅入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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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雁过留情风过清,半点惆怅入眉心
在黑夜的掩盖下,一阵悠扬的箫声在山岭里回荡,似有神力般传遍了万顷山岭的每个角落。
曲终,远方在山与山交接的空隙处依稀开始印有半点晨曦的影子,瞬息间那在缝隙里的斑驳的小光点迅速凝聚,和山顶的光点结成了一条将山婀娜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的光线,在山顶线状的光亮逐渐扩展变宽,一瞬间宛如从天而至之水飞流直下,清晰的晨山秀景此如画卷般被展开。直泻的光亮到山峰密集处,顷刻宛如奔临的洪水汹涌而至,刹那间将寂冷一夜的万里山岭的黑暗吞没。
借着晨幕的微光,只见此处重岩叠嶂,略无阙处。错落有致的高山将万顷山岭地势摆成了一个盆形,从四周向中间逐渐变低,到盆底时,高峻的山势却在半山腰被斩断,形成了一个环形的大峡谷。峡谷下乃一条百余丈的湍急河流,紧紧环扣着一座在峻岭中拔地而起的高山,那逼人的山势,积雪的秃顶突地插进云霄深处,其间更是奇峰怪石,古木参天,悬泉瀑布,飞溯其间。
一阵微涩的秋风携着秋的甜味潺潺而过,卷落了残留在枝头的枯叶,万般黄叶在漫天冰冷的空气中了无所依地摇晃着,索性急了性子碰撞在盛开的菊花上,拉扯了几片嫣红的花瓣攘攘洒在布满青苔的石板上。
簇拥着的菊花丛中,一个穿着白纱的女子半依着身前摆着笔墨纸砚的红木桌。
她轻轻咬着樱红的下唇,高高的挑起眉,小巧却挺拔的鼻子,将完美的甲子脸现衬得更是多了几分味道,再加上洁白剔透的皮肤,实乃一美人儿!只见她此时半眯着水般明眸看着前方不远处一簇粉红色的菊花,缓缓抬起右手,用手指间的毛笔飞快的在宣纸上来回勾勒,转眼间一簇菊便活灵活现的跃然纸上。
显然她对自己的这次的作品甚为满意,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然而却眉头又起---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片雪花落在画上,将纸上未干的墨晕开。看着自己的作品被弄坏,便随即提起笔,皱着眉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从菊花深处的蓝竹小舍里缓步走来一个大致二十的蓝衣女子,接过其手中的毛笔,左手提起右手衣袖,在砚台里轻轻点了点墨,便在纸上疾笔勾勒。不出一瞬,原来被雪水晕开的地方多出了一朵白色的菊花。只见画面虚实有序,线条收放自然,那淡淡晕开的墨也成了此画的点睛之处。
此时,一行大雁从高空中急速赶过,留下几声挥别时的低吼,回荡在被淡淡的黄晕过的山岭中,实为伤感。
蓝衣女子抬头,那寂寥的黄映在她美丽的脸颊上,深蓝色的眼眸里仿佛落下了深深的哀愁。乃在画左上角序笔:
雁过留情风过清,
半点惆怅入眉心,
素菊叹笔无墨痕,
一曲悲萧锁离人。
白衣女子见题寛诗,挑起眉,口中碎碎吟道:“‘雁过留情风过清,半点惆怅入眉心’,淡淡的忧伤,唯美的意景。而‘素菊叹笔无墨痕,一曲悲萧锁离人’,这句我就不懂了。不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这么好的诗句呢?”
蓝衣女子放下笔,随手在身旁摘下一朵白色的菊花,递给白衣女子:“诗词乃发自于内心所出,不是想写便写。万物皆有情,情能生万物。就像这朵被摘掉的菊花,它不愿意脱离自己的母体,而母体也不愿失去自己的孩子。如触发它们的意念体,花枝上会长出同被摘去的花一摸一样的菊花来。”
“难怪,每次我将花摘掉,它都会自己长出一朵一模一样的来,原来都是意念体在捣乱!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没有意义,花要凋谢,才会因重生而得到生机,得到天地的滋养逐渐绽放生命,才叫美。”
“而这叫永生,脱离轮回之苦,世人都想追求。还有,你都十八了,怎么每件新衣的花都还要为娘为你绣上,这种小事你应该自己做。”蓝衣女子皱着眉,接过白衣女子手上的菊,将其对准白衣女子白纱衣领处,然后将花往里一推,一朵活生生的花就这样被“绣”在了白纱上,原来的白色的花也瞬间转为淡蓝色。
“为什么娘绣的每朵花都是淡蓝色啊?”白衣女子低头看着领口刚绣上的蓝色菊花,不解。
“怎么,你不喜欢吗?”
“才不是呐,很喜欢的,只是好奇而已。其实我更喜欢深蓝色的,就和我们眼眸一样的颜色,就像苍穹一般,有一种可以翱翔的感觉。”
蓝衣女子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一笑,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衣领处淡蓝色的菊花,但眼眸里那深不见底的蓝却低诉着一个故事,“那是你还没有能力接受而已,等你的能力越来越强,你衣服上的蓝色就会越来越深,但是你一定要注意情绪,切记不能让它变为红色。”
“女儿谨记娘的教诲。不过,娘,这雪花……”
“娘这便是来向你辞行的。这几个月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如果纸墨没有了,要么自己做,要么就顺着山下的河流,到山那边杏花村去买,但你必须戴上我给你准备的斗篷。没有银两就随便摘朵菊花去换,懂了吗?”
说完,蓝衣女子便转身,向山林里匆匆走去,消瘦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微涩的深秋晚风里。
看着娘渐渐被漫地菊吞噬的背影,白衣女子索性坐在桌子上,把玩起了毛笔。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掩住了来至于心底的难受,但小巧挺拔的鼻子却不自觉的堵起来,一张漂亮的脸蛋不出一会儿便被泪洗得通透。
她知道娘这一去,等待自己的便又是四个月的漫长冬季。每当第一片雪花飘落时,娘就会匆匆赶往后山,一去便是一整个冬季,回来便是接连一月的昏睡。而娘去后山干什么她从来不问,也不跟去,因为那耸入云霄的荒凉寒山,总让她不禁寒战。
除开这半年的时间,娘在家也只是成天种着那一年四季皆不败的菊花,日出而作,日落才归,鲜少会多看她一眼。她便什么都不学,装成什么都不会,希望娘可以留出点时间来教教她,不过这些仿佛还是奢侈。
看着这片山近万顷的各色菊花,又是一季的孤独。
已入深秋的西域依旧骄阳似火,让人无法睁开眼睛。绵延万里的黄沙覆盖了整个西域,飞舞的沙尘,怒号着将天地合二为一,混沌成一色,而那天的尽头也成了皑皑黄沙的乐土,如长烟般伴随着长风的呼啸着。
翻卷着的万顷黄沙蜂拥而至,将倒在炽热的黄沙上的两人覆盖。
被压在下面的人手指动了动,逐渐恢复了意识。
他艰难的起身,费力将躺在自己背上的人的头放在腿上,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开启,朝着腿上的人嘶哑的吼着:“将军,将军,醒醒啊将军。”
此男子披着凌乱的长发,额前的头发已和血结成一条条,凝结的血布满了他整个脸,仿佛是戴了个血色的面具,但还是可以清楚的看见脸上那被烙上的靳字和划有叉祁字。一件没有衣袖的灰色布衣下,黝黑健硕的臂膀流着鲜红的血,却有力的摇晃着腿上穿着金色盔甲的昏迷男子。
穿着盔甲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但一见那刺眼的阳光便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缓慢的呼吸着,右手艰难地在腰间扯下了一块腰牌塞给了穿灰色衣服的男子,半响,干涸的嘴唇才动了动,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拿它—--去----回城,禀告----二皇---子----”便吐血死去。
男子将将军放平,用手刨开旁边炙热的沙粒,将死去的将军放入坑内。
这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行六人的追兵骑着马匹在扬起的长沙里飞奔而来,凌乱的马蹄声中有人大吼到:“快,他们在前面!给我追上去,割下司马宁的头颅,带回去献给将军!”
男子闻声,脸一横,快速地拾起地上的刀,将腰牌放入贴身的衣服里,转身便急步跑开。
然而追兵转眼即至,一行人在还未来得急埋葬的尸体旁勒住马绳,留着胡渣的黑猛大汉显然是带头的,一勒马“呸”的突出了满嘴的沙子,用马鞭指着尸体对身旁的手下吼道:“你,下去把司马宁的头颅割下来。你们几个去给我追那奴隶,不要留下活口!”
两条腿的人毕竟跑不过四条腿的畜生,转眼追兵便将男子团团围住。
男子别无退路,手里死死握住被烈日烤得滚烫的刀柄,凌厉的眼神直视着来者的一举一动。很明显他认识这些人,他们都是此次祁国出征的大将,个个神猛盖世。但他却不准备投降,这架势似乎是要与其做最后生死一搏。他也不保留着能死在这样的大人物手下而光荣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因为他身上肩负着整个靳国上万人的性命的重任,他必须活着尽快赶回回城将军情报告给坐守回城的二皇子。
男子用呼吸的时间环视了四周,发现黄沙掩盖着的不远出有一条面积很大的绿洲,深蓝色的水应该不浅,眼一沉,心中算计着或许可以用此逃过这一劫。
急性子的方力显然是在马背上待不住了,想起军营的兄弟们都在庆功,而自己却要为一卑贱的奴隶脏刀,不耐烦地大吼道:“好个奴隶!你那卑贱的主人死了,要么投降要么受死,自己选择!大爷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男子似乎没有听到来者的问话,紧绷着伤痕无数的脸不语。横着眉,紧握着刀注视着四人的一举一动。虽是衣衫褴褛的奴隶,却在不觉中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势,让来者不觉一震。
“切,这年头还有这样逞威风的奴隶,兄弟们,让我来一刀解决了他!做做好事,免得他等下在茫茫大漠中被活活饿死,渴死。”一向以巧执兵取胜的李池,三个月前迄柯木之战却因虚骄而失手损失惨重,害自己也被砍伤了右臂,至今握刀还成问题,此次任务唤其来当副参将戴罪立功。面对这样有把握的事情,便拔刀一喝。
另外三人彼此看了看,一人调侃到:“李兄,不要砍歪甚好,若还要我们补刀,那样奴隶又得多加痛楚!”
“哈,兄弟们放心,这点把握小弟我还是有的!”语毕,李池便驾马扬刀向奴隶奔来,而男子此时目光如聚,紧闭呼吸,在刀锋迎来时侧身向旁边一闪,挥臂甩刀砍断了马的一个前腿,趁着马倒地的一瞬间,男子由此缺口腾地冲出重围,拼命向绿洲处奔去。正当离绿洲还有两步之遥时,骑马奔来的方力挥刀在他背部重砍一刀,顿时鲜血四溅。男子腾地前扑倒地,倒入水中,身体急速下沉。蓝色的绿洲之水,顿时被染红一片。
三行人在水边勒马收刀,李池左手撑着腰小跑到水边,显然这一跤是跌得不轻,加上原来的旧伤,看上去甚是有些吃不消。
他咧着嘴很吃痛地在水边来回移走,目光紧逼水下。
“李兄,你这是?”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隶,竟敢对我们李兄如此无礼,也该把尸体捞上来撕成碎片。”王席此话一说完,三人顿时大笑了起来,而李池却依旧紧逼着水下,对兄弟们的讽刺丝毫不予理会。
“众兄们,不要只顾着笑李某,至从三个月前受伤今天这次可是老弟我复原来第一次开刀,而这斯的确让老子不爽,那狡猾样不好好教训下,那奴隶不是翻天了!”
“李兄此言甚是!”王席拥手笑道
而兄弟三人见李池被奴隶害得此惨状,又是一阵大笑。二十多年前,王席,方力,赵齐,李池乃一道参军,编在同一队伍,战场拼死杀敌,可谓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至今他们又一道升官至重将,甚是喜事。而现已是副将军的齐大雷乃是十年前王力身边一名小卒,也谋这四人的如兄弟般照顾,节节高升,乃至今日之威风。
“喂,他奶奶的,你们几个没用的家伙,宰一个奴隶都要用那么久的时间,还望升什么职,干脆去给娘们提鞋去算了!”远处齐大雷是急了,在马上焦躁不安,对于几个以往的兄弟的办事速度完全不能容忍,仰头便是破口大骂一番,随即勒马转身向来路扬长而去。
“还看什么看啊,我们高高在上的头儿都发火了!”长着刀眉的方力侧脸不削的吼到,并且故意将“高高在上”两字的语气加重,火药味十足:“不就是被提拔为副将军,洋气个什么!以前还不是跟着老子我屁股后面提鞋的小啰啰。”
听到方力之言,赵齐脸色大变:“方兄,此话在我们兄弟面前讲讲便是,且不要随着你的脾气来!”
“赵兄,我方某人乃直肠子,心里有什么话瞒不得。至齐大雷升至副将军来,你处处护着他,难不成被他小子的区区提拔之事,便成了他的人?”
面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的质疑,赵齐想辩驳却欲言又止,良久才道:“方兄,你这话可不能这样讲,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你我皆是他部下,凡事得以合为贵。”
见赵齐如此唐突的回答,心想果真有事发生。便转身扬马而去:“闹了一场,原来赵兄乃怕得罪了他丢了官职,掉了性命!看样子是我看错了你这个出生入死的兄弟!”
“方兄,你……”
“赵兄方兄,你们这是在干嘛!现在我们来取司马宁项上人头,然后回营庆功。现在奴隶已杀,还是回营复命要紧!”王席见状拉住了欲追上前的赵齐,对其摇了摇头,示意不要与方力争辩。
“王兄此言甚是,回营要紧。那奴隶伤势那么重肯定是必死无疑!李兄你和他有个人恩怨且搁一边,我们哥几个还得赶着回去庆功领赏呢!”赵齐乃忍下一口气,摇摇头扬鞭远去。
“对啊,李哥,快上马,别让一个奴隶破坏了我们庆功的大好心情!”见兄弟们驰马远去,王席将在绿洲旁执意要确认奴隶是否死去的李池拉上马,挥鞭消失在漫天黄沙里。
见四下已悄无声息,男子才缓缓浮出水面大吸一口气。
已顺利脱险,男子心安许多。他摸了摸背部叫他吃痛的伤处,按照他试想的那样,他必须要受一刀逃向水里,方能不用被怀疑而被其继续纠缠。然而这一刀的力道也似乎有点让他伤得太重了,鲜红的血仍不断的从伤口处流出,瞬间将水染红了一片。
男子吃力地游到岸边,将刀插进黄沙里,欲用刀将自己拉上去,却最终因精疲力竭倒在水里,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