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紫] 青玉简》有天遇见海

19、第 19 章

　　柳梦璃走得算是相当突然。
　　话虽这样说，足月的时日里，玄霄却也鲜少呆在树屋，与梦璃几乎不曾面会过。
　　夕阳的金黄色镀上青鸾峰的时候，他还在紫云架晃悠。与世隔绝得太久，竟不妨秋天就这样来了，看着眼前层林渐染的模样，玄霄有一种如同发现新奇玩物一般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的肩上扛了一把柴火，远看去有点滑稽，玄霄是没有想过要效法云天青父子的做法定下心在这做个渔樵半生的野人的，只是慕容紫英在洞中呆足了岁月再出来只怕就要入冬了。他上次在青鸾峰查看竹屋的时候，柳梦璃就静静站在玄霄脑后十步以外的悬崖那里，身后流云疏风她的脸上有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玄霄一阵发毛。
　　当年的傻儿傻女，要不怎么都变成了这般不好对付的角色。玄霄对梦璃其实也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只是看着她这般神色的时候蔼然会想到慕容紫英恭恭敬敬叫自己师叔时的样子，就是这种如旧的温驯，才让他自东海脱出后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故事变迁，才来得及开始感叹物是人非，而这感叹中原本或许应该会有的怅然却就这样硬生生被那人了无痕迹地消去了大半。
　　玄霄最近时常这样，扛着柴火在山路上走着，就会失神的停下来，然后一路过来最后总是想到慕容紫英。到这里回神，已经可以远远看到青鸾峰了。
　　看那两个人一副子仙人模样，只怕到了冬天冻得呵出雾来都浑然不觉的。刚修复好的身子哪经得起这样折腾。从枯枝的缝隙里瞥见落满叶子的屋顶时，玄霄再一次想起了那日柳梦璃脸上的表情，自己尴尬咳了一声也不知是咳予谁听，转念一想，若是站在这山崖处往下望的人变成慕容紫英，倒是舒心得多。而后，他抬头就看见了炊烟。
　　青青白白从竹屋里飘出来。
　　慕容紫英。
　　这是玄霄的第一反应。

　　他赶回屋子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子温热的气正好打在脸上，屋子里果然燃了小火，窗子旁的香台刚刚点过，桌子上还放了一杯茶，袅袅冒着热气，和着风催动那几页摊开的书。玄霄晓得，那里慕容紫英刚刚坐过，他此次去紫云架转转悠悠也有三天了，看着微微变动过的床铺和摆设，想着紫英也是这样在这里睡了三日，不知为什么，心情大好的样子。
　　他放下木柴走出屋子绕到常青藤缠绕的大树后面，不声不响的对很远处转身向他行礼的慕容紫英和柳梦璃点了一个头。
　　“这就要走？”
　　“是啊，我离开太久终究放心不下那里。”
　　慕容紫英颔首，倒没有多少离别的伤感模样。
　　“玄霄前辈也要多保重。”
　　柳梦璃作了一揖，宛然还是那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玄霄愣了一愣，倒不好用“你也保重”来回她。只淡淡答了一个“恩”。慕容紫英站在他的面前，打下一个侧影，在这段三人相对无言的时间里，他那么熟悉的衣饰和发尾在时隔这么久后随着呼吸一点点飘动着的景象，玄霄看了一眼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是不是都没有说。
　　最后，还是慕容紫英打破了沉默
　　“你我终究不是那时候可以任性妄为的身份了”，他说。
　　“是啊……”
　　所以直到最后，柳梦璃仰头轻笑的时候玄霄被她叫住说想单独叙一叙旧慕容紫英原地不动了好一会而后转身回了房，他也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关于柳梦璃要“叙一叙旧”的说法，玄霄是相当疑惑的。
　　待到紫英的身子消失到门板的那一边看不见了，她才沉沉叫他一声“玄霄前辈”。她说，“玄霄前辈没以前那么冷淡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就是知道了你也不曾提剑过来一脸戾气说要赶尽杀绝不是？”
　　“玄霄苟活到现在，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以我现在元神之力，哪有功夫陪着你闯什么妖界？
　　柳梦璃似是没听到一般，只抬手挥了挥在身侧点亮了几许萤火似的光，玄霄才注意到原来已是入夜时分了。
　　“前辈脱了戾气，倒叫梦璃又敬又畏了。论资排辈，我还能叫上您一声师叔祖。”
　　玄霄不语，当年比肩的四人一路生死走来，就连当日再东海海椽再见到慕容紫英的自己都难免伤怀，眼前女子，却因为身份的悬殊，连闯一趟鬼界见一见故人的心愿都无法了却，百年而来，只怕堆叠下的寂寞也最为深厚。
　　那一抹坚强的神色，竟让玄霄想到夙玉。

　　“天河他们，可好？”
　　“恩，一切都好。”
　　玄霄只能这样答她，想必早前站在这里的慕容紫英，也只能这样答他。然而这后一句却只余他一人听见了。
　　“可是我看紫英他不好……”
　　玄霄突然也变得无言以对了。
　　“前辈，你可知道我找到云叔的转世了。”
　　？！
　　“真没有想到连云叔也……我上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那时天河还在这屋子里。哪知这天行往复，世事却实在无常残酷，梦璃近日常想，倘若这次一去了，何时才有再会的时候。天河与菱纱尚在鬼界，我原来想，哪怕我再找不到他们，心里知道他们是好的，那也就满足了。只是前辈……”
　　“紫英他……”
　　“若是只此一世，再寻无着，就是成了魂成了仙，前辈你用什么来依持那般没有尽头的寿命？”
　　玄霄没有想到柳梦璃这个问题会突兀地问到自己身上。他一时思虑不及就有点逃避的意思，对面的女子聪颖灵慧了百年，他没有想到现下这样子沉默就正好应了那句默认。

　　那个时候，思绪仿佛是以太快的速度涌如脑海，到后来，慕容紫英出了屋子直喊了玄霄两声他才知道反应。定睛一看，原来妖界已赫然出现在断崖上方了。

　　“一路走好”
　　慕容紫英什么也不曾问，柳梦璃点了下头最终还是走了。只是脸上，再没有玄霄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