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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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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景易的晕倒让谢游是彻底无眠了,挂着两个黑眼圈忙到东方大亮了才消停。不过看看身边那个任劳任怨的太子殿下他也不好意思抱怨,只能抽空伸个懒腰。
天亮了有些时候了,谢游推了推趴睡在桌边的秦佑黎。
秦佑黎带着一点困意坐直了身体:“抱歉……我居然睡着了……”
谢游连忙道:“太子你忙了一晚上又趴着睡,身上应该很是酸痛了。您还是回太子府休息吧,景易这里有我。”
太子殿下却推脱着不肯回去:“景易身体一直不好……我没劝他休息,是我的错。”
谢游有些哭笑不得了:“是我的错啊,我不应该半夜还跑出去的!”
“……其实。”秦佑黎迟疑的说道,“说到底是我的错……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内疚……”
“这是什么意思?”
“景易一向冷淡,当年也是无意仕途……后来我与他做了朋友,他为了帮我坐稳太子之座,费心布局……”秦佑黎断断续续的回忆着,“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就不太好了……”
这是布的什么局啊,就算废寝忘食了一点,也不至于就把身体搞坏吧,这个太子殿下,未免是想太多了。
谢游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安慰道:“太子不用太自责……景易自小身体就不太好的,小时候我们都常常饿肚子,景易又总是把东西让给我,他自己就一直亏着……”
“你们小时候常常饿肚子?”秦佑黎奇怪的反问道,“叶府的繁盛不是追溯到百年前吗?”
“咦……?”谢游尴尬的摸摸头,“景易没告诉你吗?……其实我们小时候是孤儿,后来才被谢叶两家收养的……”
这个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的悲惨童年故事,让房间里的空气有些凝固。
太子缓缓的叹了口气便一直不言语……
谢游也不知道要接什么好,只能愣愣的看着太子。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下人来通报说有送请帖的。
那送贴的小厮恭敬的行了礼才递上请帖。
帖是送给叶景易和谢游的。
太子殿下清清喉咙,问道:“这请的是什么宴?”
“回太子殿下,下个月初是二皇子生日……太子的帖,也已经送去太子府了。”
“看我最近忙的……都忘了皇弟的生日了……”太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他今年二十六了,虽不是什么整数……但聚聚也是一定要的。——话我会转告叶景易,他今天身体不适,就不用劳烦他了……”
“是,小的明白。小的告退。”那小厮出了叶府便回二皇子府上复命了。
秦佑暮正在听柳菀与莫祠讨论着这次生日宴的安排,闲着没事,看那小厮来答话,说什么叶景易身体不适,便多问了句。
“他身体不适?怎么不适?”
“小的不大清楚……不过听看门的议论说,好像昨晚上谢公子回府晚了,叶少爷一直等他,过于操劳什么的……”
一边柳菀听了,颇是同情的叹了口气:“这身体还是不好啊……
秦佑暮却轻笑起来:“他自己都不在意的,我们也不用多余的同情……”
说罢便挥了挥手让那小厮退下了。
“叶公子确实身体不好啊……当年他明明状元及第,前途大好之时,居然当朝呕血,立刻便告病退仕了……”莫祠接了刚才的话题有些遗憾的的说道。
不过三人也并未讨论过多,有些旧事,始终是无法释怀的。
日子过得倒是很快,叶府上也是消息不断,叶景易的身体似乎是好了一点。
可着实是苦了谢游了,简直算是脚不沾地,也更加让他后悔了留在京城的这个糟糕决定。太子殿下也是叶府跑得勤快,但是叶府上下哪里敢让他做端茶送水的事?所以秦佑黎也不算太辛苦,只要眼巴巴的坐在叶景易床前陪他聊天就好……
谢游眼红极了……每次喂药给叶景易的时候,都要暗示一下干坐着的太子殿下好歹来搭把手,只可惜对方对于他的暗示熟视无睹……
月初,二月初五,也就是秦佑暮的生辰。当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天气,倒是适合野外踏青。
叶景易在床上卧了几日,秦佑黎也不敢打扰,平日里的那些政事文书什么的也都没拿来让他操心。所以虽然算是卧病在床,但气色却好了不少。本来今日的生日宴,秦佑黎也叫他不用去了,但谢游却坚持应该让叶景易出去透透气了,这么一说的话,秦佑黎也没理由反对。
出门的时候谢游心情好得很,拉着叶景易问东问西。
叶景易也被他问的无语了,便丢了一句“我与二皇子并不是很熟悉,他府上的那些事,等到了你就自己看看吧……”,然后侧过头去装睡了。
谢游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写不相干的问题,让叶景易好奇起来。忍不住反问道:“你很在意二皇子吗?”
“没……没有!”谢游赶快摆摆手,“我,我只是听说他是个很古怪的人……”
“很古怪?”叶景易撑着下巴笑起来,“古怪的是你吧?你从哪里听到的传言啊?”
“你别管我是哪里听到的,反正反正……这个人就是很奇怪啊!”
谢游乱七八糟的推脱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就在两人闲话之间,马车已经到了二皇子府门口。谢游心急的撩了帘子,透过车窗看出去。
秦佑暮肩上随意搭着件银白色狐绒披风,正立在门前低头与莫祠轻声交谈,嘴角溢出的一点若隐若现的浅笑。
古者所谓佳人唇边自春色……谢游不合时宜的想到。
秦佑暮见马车停下就止了话,抬眼看过去,便笑道:“既然到了,便下来吧……今日虽是我的生辰,但不过是熟人小聚,不必拘谨的……”
“自然随意……”叶景易一边回答,一边撩开了门帘,径自走了出去。
谢游便收了视线,也跟着叶景易出了马车。
叶景易走了几步,正站在秦佑暮身侧,突然开口道:“我们想是来早了吧?”
“本来是只要午宴之前到即可,怎么知道你们还赶早茶来了……”莫祠接口笑道,“叶公子身体初愈,还是快进去吧。”
“二皇子既然这么早就站在这儿迎客,想必也是知道有人想来赶早茶的……”叶景易垂着眼角,抖了抖衣袖,从袖口伸出双骨节分明的手,随意的拢了拢秦佑暮搭在肩上的披风,“接下去客人还多着呢……二皇子可不要染了风寒,生病到底是难受得很。”
“真是多谢叶公子挂心……”秦佑暮欠了欠身,“里面请。”
叶景易养病多日,在厅堂里与谢游聊了不久,便感觉身体不适。他虽自嘲自己是被养出病了,但到底头晕得厉害,问了陪在一旁的莫祠客房在哪里,就自行摸索过去了。
莫祠有些过意不去,想要陪着叶景易过去,谢游却拉了拉他,道:“我家景易害羞得很,莫兄就留下来陪我聊天好了……”
叶景易瞪了他一眼,随后就告辞了。
看时间也不早了,莫祠有些心急的看着门外。
谢游看在眼里,便追问了一句:“说起来,柳侍郎……啊,现在是柳尚书了,怎么还没有到?”
“他没有到又怎样呢……”莫祠淡淡的回了句,“朝中群臣,大半还未到,现在时辰尚早,大家想是不愿过早来打扰……”语气间似有回避。
“这么说来,我们是多有叨扰了。”谢游眯着眼睛呵呵的笑起来,“二皇子还在外面等着吗?没想到二皇子这么平易近人……”
莫祠也感到自己的说辞似有不妥,便顺着谢游的话题说了下去。
才谈了没两句,就听到庭院里传来的脚步声。
二皇子与柳菀不知是在商讨什么,一副好心情的样子慢慢走过来。
柳菀也不说什么,只是含着笑看了看厅堂,却让人心生亲切之感。
而秦佑暮略皱了眉头,道:“叶公子呢?”
“叶公子身体不适,去西苑的客房休息片刻,说是午宴开始后派人去招呼他一声。”莫祠如是说道。
秦佑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多时便起身离开了。
西苑距离厅堂的路颇为曲折,但一路上却也是亭台楼榭,景色盛佳。
扣了扣门,里面叶景易应了声“时候到了吗?”
秦佑暮也不再多话,推了门便进去了。
看见进来的是二皇子,叶景易并不惊讶,起身就要行礼。秦佑暮伸手止住他,又把他按在床上,自己就近坐在了床边,很是不快的问道:“你这次又是为什么?”
听那二皇子语气冰冷,叶景易却表情平淡的回答道:“你今年二十六了,我们认识的第十五年了,我想庆祝一下。”
听叶景易这么说,秦佑暮挑了挑眉:“自己喝毒药装病也是庆祝的内容之一吗?”
叶景易还是一脸平静,似乎在回想什么的看着秦佑暮。
秦佑暮眯着眼睛有些愤恨的回看那个半卧在床上的人:“你以前保证过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恩……是十年前吧。”
听他说起十年前,秦佑暮忍不住站起身来,狠狠的一挥衣袖。
他儿时不得宠,太子的位置早早便是他皇兄的了,而秦佑黎那时似乎还算怜惜这个弟弟——至少是个不会威胁到他的弟弟。
他十一岁时依然是被无视被遗忘的存在,若非他那个太子哥哥时不时的出现,他所在的小小的偏殿早该被遗忘了。
那年冬日,秦佑黎突然问他说:“佑暮,叶府最近搬回京城了,你知道吗?”
叶府……叶启元曾经是三朝元老,后来告老还乡,叶府上下便一起搬回去了,最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重新又回到了京城。声势颇大,秦佑暮也有些耳闻,便点了点头。
“叶府上有个跟你一般年纪的少爷,也不喜欢讲话,对人冷冷的,好像没表情一样。”
秦佑暮不知道皇兄说这些干什么,只能继续默默的听着。
“不过啊,我后来发现,他只有一个表情,就是礼貌的微笑……”这么说着的秦佑黎似笑非笑的摸了摸秦佑暮的头顶,“跟你一样呢。”
“要不要去见见他?”
心血来潮的秦佑黎突兀的问道。
然后毫无预警的就把他偷偷运出宫去,拉着他去见了那个叶府少爷。
至于十年前,他刚刚十六岁,成人之年,更是意气风发。此时,天下人都知道了他的才华横溢和矜高倨傲,最重要的是他的父王知道了。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泊源帝似乎不断惊异于他的成长,有时候看着他会不自觉的微笑和点头。没有多久,整个宫里都传遍了换太子的谣言。
在成人礼上,他见到了久违的皇兄,还是儿时记忆里亲切的脸。
但是随后而来的,几乎一整年的疯狂的打击和欺辱是他没有预见到的。他才刚刚成年,才华才刚刚被认可,信任的人几乎完全没有,而培养的心腹什么的根本就是笑谈。
但太子殿下秦佑黎不一样。从小就是太子的他,几乎可以用羽翼丰满来形容。时年他已经十九了,简直是公认的下一任皇帝。
击溃一个刚刚成长起来的对手,简直易如反掌。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边有叶景易。叶景易与他同年,十五岁便状元及第,本该在翰林院编修,却在秦佑黎的扶持下,走上了只能用飞黄腾达形容的仕途。
他的皇兄毕竟是个疼惜弟弟的人,但叶景易的计策却步步狠招。
就在自己以通敌的罪名被压入天牢之时,就在自己几乎被完全摧毁只能苦苦支持之时,叶景易却突然挑了个日子来探监。
他支开了闲杂人等,竟然席地而坐,静静地凝视着秦佑暮。
这段时间的折磨,让风华正茂的少年憔悴了不少。但他却坐在床沿,双手抱胸,略显傲慢的俯视着叶景易,慢慢的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二皇子……还好吗。”
“我自然比不得叶大人春风得意,让人艳羡。”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秦佑暮却嘲笑似的勾起嘴角,微微抬了下颚,仿佛在奚落做错事的属下一般。
叶景易浅浅的笑起来,他心想着,他果然还很好,即使在这牢狱之间,也仿佛坐拥天下,骄傲与生俱来,抹不掉折不断。
“佑暮……”他突然低吟道。
这么亲切的称呼让秦佑暮不善的抿起唇,似有戒心的看着他。
“很快,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
“这次不让你元气大伤,你皇兄不会放过你……你现在实在太弱了……”
温柔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他从天牢里调出来了,据说是指证他的人被查出是个间谍。
似乎他好像清白了,虽然他什么都没了。
他回到了成人之后被赐予的府邸,那里已经有些荒凉,下仆们都在忙着打扫收拾。他却一脸困惑,叶景易的话就在他心里慢慢回响。
后来,等消息传来时,叶景易重病卧床已经数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