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枝头盼晏清》甚慰迩处月光暖

8、第七章 名墨亦期胭脂色

　　尹维安心急如焚，却还是更加着急见到瑾微，他步履匆匆赶至乾坤宫，挥退众人坐在了瑾微床边。
　　瑾微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得极熟，似是外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干。尹维安摩挲着瑾微略微汗湿的鬓发，只觉着撕心裂肺，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苦？便连生柏磬的时候，她可能都没有现在这般疼痛罢？柏磬生来乖巧，连出生的时候都不忍闹他母亲，瑾微从发动到生下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生完孩子他问瑾微可是极痛，瑾微连想都没想便告诉他，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孩子就似鸡蛋般咕噜一下滑出来了，等她醒神孩子都被稳婆抱起擦身子了，听的他忍俊不禁，前来探望的母后亦捧腹直乐。
　　孩子不宜见血腥，皇祖母不忍，早早将柏磬抱到了慈宁宫，柏磬向来心思柔软，若是看到他母亲这样，也定会心疼的罢。
　　“瑾微，你怎地还不醒？”尹维安对着瑾微细语，“你知道吗？府里那株你最爱的醉芙蓉开花了，朝为白，午为粉，连暮时开败都是极艳的红。去年你办芙蓉宴时我不在，你不是还闹别扭说我不给你脸面么？今年我就在这里，等你醒来我们就去看好不好？然后给你把满城闺秀都邀请来。那日出行前我便心内不安，却不想这不安却应在了你身上。”
　　尹维安瞧着瑾微额前的细汗，怕瑾微腻了一身汗不舒坦，便亲自用温水滚了帕子，溅出的水浸湿了他的袖角，使他官袍上纹理愈深，他也不介意。他抚过瑾微的额角，曼语道：“你可知，我痴长你两岁，你刚刚出生时，母亲便告诉我，你是舅舅的女儿，以后的漫长岁月便是你伴着我，要我好好待你。我虽早熟，却不解其意，只依言陪着你玩，把我稀奇的玩意儿都予你。你一直觉得我从小便待你冷淡，却全然忘记了你五岁前我们也曾相处甚欢。”
　　他顿了顿，道：“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没心没肺的长大，我却从那时就开始犹豫该怎么与你相处。十岁之时，我虽懵懂，却也已有少年之慕艾。我梦想中的妻子，或明艳大方，或温柔可人，却也绝对不是一个八岁不到的丫头。我向来待你如亲妹，却突然得知我未来的妻子便是你这么一个黄毛丫头，遂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于是以君子端方为由，日日躲着你，却不想让你觉得我在单独针对你，且我乃慎国公之子，父亲既已掌兵权，我可以享受文坛的追捧，可以享受身为皇亲国戚的尊荣，却独独不能封相入阁，纵马沙场。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相信自己真的成了只中意于山水的名士，便逐渐成了现在这幅你总见不惯的模样。”
　　“我日日躲着你，却总是下意识地关注着你，看你那么一个肥肥圆圆的小团子，一点点长高，逐渐长成了那个张扬的少女。看你私下对陛下说我目中无人还当我不知晓，看你对着连夏温声软语；说实话，你也并不是京中最拔尖的女子，可不知道为甚么，到后来，我越看你越觉得你整个人都在发光，我书墨泼染似已腐朽的日子里好似不再那么难过。”
　　“你总说我干甚么事情都漫不经心，其实最没心没肺的就是你呀。对，就像你现在这样子，自己安安心心的昏睡过去，只留下我们担心。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端阳节前夜里奔命我不怕，随陛下进京替陛下密寻白衣教教主时我不怕，却怕极了你现在的模样。你父皇多疑，今日的计划便是连我也不知。若我知……若我知，我定要陪着你。”尹维安拉过瑾微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手心，也不知瑾微有没有感到那湿意一片。
　　瑾微仍在昏睡，她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唤她，可却感觉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压向她，似乎要把她挤成薄薄的一片，将她的三魂七魄挤出她的身体，恍然间，她竟觉着自己漂浮在半空，看着尹维安将头埋在她的手间，她想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可却怎么也回不去，随之而来的唯有颅内如撕裂般而带给她的窒息感，她就定定注视着尹维安，耳边一片宁静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