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垃圾桶里捡来的》九宗

83、我担心的要疯掉了

　　张鹤把车停在牙科诊所后面，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端着杯咖啡的罗泽堃，罗泽堃罕见的戴了顶帽子，帽檐压的有些低，遮住了小半张脸。

　　对于这个学生张鹤还是很满意的，罗泽堃的履历够漂亮，技术也过硬，自己没几年就要退休了，有几分想让罗泽堃坐上自己位置的想法，只是这孩子有时候太冷漠了，倒不是说他不愿意和人交际，只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罗泽堃天生能让人感到一股疏离感，冷冰冰的，就算他在笑，也让人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不太想靠近。

　　所以昨天接到言溪的电话时他惊讶极了，没想到罗泽堃也会和同龄人一起出去喝酒吃饭，又觉得他能交到朋友，也算是一件好事，他抬手想拍拍罗泽堃的肩膀，又想到他洁癖的臭毛病，又悻悻的收了回去。

　　“昨天录节目怎么样？听说结束之后你们还一起吃饭了。”

　　罗泽堃不知道言溪打过电话的事，还以为张鹤是说节目组昨天的聚餐，微微点了点头。

　　他昨天没休息好，当然，任谁被砸晕之后又在地板上趴了几个小时都不会休息好，额角的伤口还在帽檐下隐隐作痛，张鹤还在问些什么，他不耐烦的很，又不能直接走开。

　　帽子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他又心不在焉的，不小心和抱着一摞资料的护士撞了一下，资料散了一地，他不想管，但多年来努力塑造的完美形象让他惯性的蹲下了身子，那个护士也有些慌乱，连忙收拾地上的东西，结果起身的时候手里的文件夹不小心刮到了罗泽堃的帽檐，本来就有些松动的帽子被掀翻了，露出了他额头上裹着的纱布和眼睛底下的阴霾。

　　小护士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连连道歉，罗泽堃只是把东西递给她，看了眼沾到了地上灰尘的帽子，把它捏了起来，准备等没人的时候扔掉。

　　张鹤也看到了他头上的伤，

　　“你的头怎么了？”

　　罗泽堃按了按柔软的纱布，

　　“昨天晚上逗弄楼下的小野猫玩，不小心摔倒了，嗑了一下，不严重。”

　　张鹤还想问些什么，对上罗泽堃的眼神，不自觉的把话咽了回去，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晚上言溪也睡的并不安稳，他忙到天色微亮才扔下笔，窗帘很好的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他关上屋里的灯，想趁着还有时间稍微眯一会儿。

　　陈欢还枕着他的腿，腿几个小时里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早就酸麻不堪，但他不舍得动，用这会儿才空出来的手搭在了陈欢的腰上，隔着睡衣的薄布料感觉到了掌心下有些不正常的灼热温度，他连忙贴了贴陈欢的额头，发现那里也是一片滚烫。

　　他推了推陈欢的肩膀，

　　“小欢，你发烧了。”

　　陈欢睡梦中被打扰，不耐烦的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了言溪的小腹上，言溪立刻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燥热，他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撑着身子，把陈欢扶了起来，他动作有些大，陈欢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只是他发着高烧，意识还不太清楚，只有自己抱着的人现在想离开这一点分外显眼，他不满的拉住言溪的手臂，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红晕。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素质了，到底是在冷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之前觉得没事很有可能是面对危险时紧绷的神经作怪，这会儿放松下来，就给了病毒入侵的机会。

　　言溪看着自己手臂上死死环抱的手，有些无奈，

　　“小欢，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陈欢对医院的印象可算不得好，罗阳飞人生的最后几个月里都是住在医院里，医生们知道这位病人的重要性，千方百计的延续他的性命，但那样真的还算是活着吗？

　　陈欢坐在病床边，仪器有规律的响声刺动着他的神经，他讨厌这种声音，却又不得不坐在这里，罗阳飞的情况很不稳定，陈丽娟也罕见的有了一点慌乱，她不放心雇来的护工，给陈欢请了假，母子俩轮流守在床边。

　　陈丽娟怕的不是罗阳飞去世，她怕的是罗阳飞真的走了以后，留下的烂摊子，没了这个挡箭牌，她就要带着和罗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陈欢，面对那一群虎视眈眈的秃鹫。

　　躺在面前的人太安静了，除了机器和氧气面罩里升起的白雾，没有什么证明他还活着的东西。

　　陈欢碰了碰罗阳飞放在身边的手，那只大手早就没了几年前滚烫的温度，好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触碰，罗阳飞的指尖颤了颤，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还是想活着的，陈欢想，即使只是像这样躺在病床上。

　　第二次来医院，是那个恍惚的夜晚，陈欢顺从了脑海里恶魔的低语，只是他选的时间不凑巧，那天晚上有一场酒会，他忘了，陈丽娟穿着礼服在楼下大厅等了十分钟，最后不耐烦的蹬着高跟鞋上了楼，拉开了陈欢的卧室门。

　　眼前的景象可能是让她有了一瞬间的震撼，但随即就被满满的不解所取代，她不明白，自己都那么努力了就为了让陈欢过上最好的生活，让她的孩子被所有人艳羡，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以至于做出这样让人失望的事情。

　　她选了国内最好的精神病医院，陈欢的表现不能算是不配合，他乖巧的吃下所有医生递给他的药，只是不管怎样都不愿意在心理治疗时开口，也拒绝参与任何团体活动。

　　但好歹算是控制住了，陈丽娟以为这样就够了，只要陈欢还在按时吃药，她就仍拥有一个听话的艺术品。

　　第三次呢，也是个夜晚，陈欢穿着睡衣踩着拖鞋 怀揣着那时还不明白为何物的情感，冲进了那间病房，直到看到言溪坐在床边，齿缝里漏出几缕烟雾来，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言溪问他你担心我吗？

　　他想要回答是的，我担心你，我担心的要疯掉了，但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陈丽娟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变得让人难以忍受的，他想，是这个女人逼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