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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来都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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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欢经常去看的牙医今天的预约满了,他说如果着急的话可以让他的徒弟来,像是怕陈欢不放心一样报了一堆他徒弟的学历头衔,陈欢嗯嗯啊啊的应了,他对谁来拔这颗牙没什么感觉,看言溪的样子他这趟牙科之旅反正是省不掉的。
长痛不如短痛,早拔掉他还能少疼几天,总好过疼了一段时间后又被言溪哄过来。
他带着口罩帽子来了牙科诊所,陈丽娟定期带他来洗牙检查,前台看到他的名字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照常找出他的预约带着两人进了诊室。
陈欢舔着那颗做疼的智齿,看着诊室后面治疗室里的躺椅和机械臂,觉得脑子里已经开始萦绕机器嗡嗡的响声了。
上次来做治疗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他长了颗蛀牙,那块地方疼得厉害,他又惯会忍着,拖了一两个星期,去外地拍摄的罗阳飞回来之后才发现异常,陈欢从小就学不会靠自己的疼痛换取别人的怜悯,别说是牙疼了,就算在外面被人推倒划破了半边手臂,他还能有兴致坐在原地看血珠缓缓的穿透脂肪层从伤口里渗出来,等的不耐烦了,还会伸出手帮它一把。
他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他以为大家都是这样。
罗阳飞带他来了牙科诊所,给他介绍了自己的牙医张鹤,张鹤看他年纪小,拿了个哄小孩子的玩具递给他,陈欢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遥控汽车,不伸手也不说话,还是罗阳飞笑着说孩子怕生,才把张鹤从一片尴尬里解救出来。
陈欢第一次躺在那张蓝色的椅子上,头顶的灯亮的人眼疼,罗阳飞遮住他的眼睛让他闭眼,麻醉打了进去,吸引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震的他牙根发麻,一开始还能忍受,时间长了,他突然在一片黑暗里陷入了恐慌。
胸腔里一阵心悸,呼吸好像也困难了起来,像是牙医手里的棉花球落到了嗓子眼里,噎住了空气,他猛的睁大眼睛,睫毛扫过罗阳飞的手心,从指缝里看到几缕漏进来的光。
护士,医生,罗阳飞,围在那张椅子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发现他的不对,他的意识有些飘忽,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被别人认定死亡的尸体,正躺在解剖台上,却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治疗结束,机器终于关上了,他的半边脸还没恢复知觉,罗阳飞移开了自己的手,才发现陈欢的额头上满是冷汗,他连忙把他扶起来,
“小欢,怎么了?”
陈欢不自觉的歪了歪头,摸了摸自己好像脱离了控制范围的腮帮子,垂着眼睛穿好鞋子,面色如常的走了出去,罗阳飞摸了摸指尖沾到的汗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刚刚那一刻的陈欢,像是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回忆并没有占据多少时间,护士把张鹤的徒弟喊了过来,陈欢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张鹤为什么会那么不安的强调这人的出身学历和各种头衔,来人太年轻了点,做医生这一行的,看着太年轻,可不算什么好事。
人们总是不自觉的会更信任长者。
罗泽堃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穿着件白大褂,脸上的银边眼镜泛着冷光,整个人看起来像座移动的冰山,陈欢看着他近乎病态的一寸寸洗干净自己修长的手,蓝色的医用手套拽到手腕处发出一声轻响,他的皮肤很苍白,单眼皮微微耷拉着,眼角却又有些上扬,虽然长着一张称得上帅气的脸,却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他走进诊疗室时顿了顿,好像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营业,嘴角生涩的扬了扬,勉强的撑出来一个笑容。
“进来吧,我看看你的牙。”
言溪摸了摸胳膊,总感觉这人说话的气氛像是恐怖片台词。
他跟着陈欢走了进去,他能看出来陈欢好像对看牙医有些抗拒,他以为陈欢是怕疼,毕竟大多数人都不太喜欢来牙科诊所,但这会儿陈欢真的配合了,他又直觉有些不对劲。
陈欢仰面躺在了那张椅子上,双手交叉搁在腹部,罗泽堃调整了一下上面的灯,示意陈欢闭眼张嘴,陈欢看着那几个围在一起的灯泡,好像又有什么东西侵袭了脑海。
呼吸停滞了一瞬,一个温暖干燥的手心覆了上来,带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罗泽堃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有了些生气,他抬起总是半瞌着的眼皮,看了一眼陈欢紧绷着的下颚线,打开了照灯的开关。
“发什么呆呢?闭眼都不会了。”
有木制的压片探入了口腔里,压住了他的舌头,陈欢说不出话,眼睛也被挡住了,没办法反驳,有点气恼,言溪用膝盖都能想到自己掌心下面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他轻轻咳了一声,决定当做看不见。
罗泽堃低头看了看,扔掉手里的压片,
“是要拔掉了,空间不足,现在还没有长的太大,比较好处理,今天拔吗?”
他把对着陈欢的照灯移开了,言溪拿下了自己的手,异物入侵口腔有些不适,陈欢总觉得自己能尝到一股生涩的木头味,
“拔,来都来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壮士扼腕一样往后面一躺。
都过去十几年了,他想,自己总该比那时候勇敢一点了。
罗泽堃应了一声,拿出一只麻醉针,
“会有点痛,忍一下。”
陈欢闭上来眼睛,上次看完牙医后发生了什么来着,他好像第一次进入了狂躁期,看什么都不顺眼,好像有一团火在身体里游走着,激着他的脉搏,学校里那群熊孩子又偏要来他面前晃,陈欢长得好,又经常在学校的活动上弹钢琴唱歌,很招女孩喜欢,自然也总是被一些男生看不惯。
平日里他懒得理这些幼稚的挑衅,但那天不一样,汹涌的破坏欲难以压制,他皱着眉忍了一天,一次次的控制住自己掀翻面前的桌子或者一拳锤上一旁的玻璃窗,或者是把自己该死的不听使唤的脑袋一头撞到身边的白墙上,他很渴望疼痛,第一次,黑暗的念头杂草丛生,又被他按了回去。
但总有人不长眼,他背着书包被那几个男孩堵在巷子里的时候,没在意他们又说了什么,只是不自觉的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觉得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为首的男孩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从前也这么做过,而陈欢总是会站起身来不在意的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然后冷漠的路过他们,这种无视总是激的他们跳脚,他们本来以为这次也是一样,但是被推倒在地上的少年半天没有抬头,只是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
像是小动物天生的第六感,男孩突然嗅到了一丝危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陈欢甩掉了自己肩上的书包,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拳打上了他的门面,把人狠狠的按在了地上。
压抑了一天的躁动终于找到了抒发点,拳头一下一下的砸了下去,有粘稠的血液冒了出来,周围的几个男孩被他的狠厉吓到了,一时间不敢动弹,直到看到陈欢像失了理智一样只知道一拳一拳的打下去,被他按在地上的男孩已经陷入昏迷,才手忙脚乱的把陈欢拉了下来甩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