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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本人失眠头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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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荣生、叶荣生,娘只对我说这个名字一次,她说,你听好了,你爸叫叶荣生,你给我记清楚了。
我那时记得清楚,因为那时我怕得要命。娘那么满面泪痕地看着我,让那时年岁尚小的我,记了个清清楚楚。
我自然知道,我从小就知道,那个和娘结婚的人,不是我亲生父亲。纵然他对我总是和别的孩子的爸爸一样,却总是不让我叫他一声爸。
那时我还叫他叔叔,小时候的我总是磕磕碰碰,碰到哪儿了就会哭。娘不理我,我便总是哭哭啼啼地晃到爹面前,等他抱起我,就能窝在他怀里,好好地哭一哭。
同样我记得清楚,有一次哭得舒服了,靠在爹怀里重重地喘口气,那种撒完娇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我便兴致高高地对爹说,叔叔,你比别人家的爸爸都要好,我叫你爸爸好不好?
他却用温暖地怀抱牢牢圈住我,用了最温柔的声音对我说,不好,我不是你爸爸,你不能这么叫我。
那时我很郁闷,只能苦脸,那种被拒绝的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个孩子向一个大人撒娇,那是因为怀了喜欢你的心思,这样被温柔却清楚的拒绝,实在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
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从小到大,娘对我时冷时热,外公对我不闻不问,只有他,一点一滴地看我成长。他常和我说,唔,你小时候,都是我搂着你的小屁股睡觉的;你呀,那时候就喜欢我把你抓着腿倒过来,也不知道难受;你第一次被蜜蜂蛰还记不记得?那时我带你去那个露天电影院……
每当他说起的时候,我都会很不耐烦地甩头然后气呼呼地走掉。一个人的童年里,都是他的影子。每天被关在家里,一个人看他给我买的那些小人书,每个星期都有的儿童画报,连那个时候最热的机器猫漫画,不管我才认识几个字,他也给我买足了全套。等他下班,还要等他给我讲故事,等他教我折手工,好让我到幼儿园里炫耀一番。
长大了,他依旧是我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只是他升了职,忙得不能常常陪在我身边,但依然是离我最近的人,在那个孤单的年岁里。
我习惯了他的温柔,不自觉中,把他这样的人,当作了那个年纪青春懵懂对象的模板。于是,我很久之后才明白,原来付益扬,也套用了他的影子。
我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我一面很明白,他不是我的父亲,一面却觉得,这只是每个女孩子都有的恋父情节,因为那时我真的觉得,所谓父亲,也就是他这个样子的吧。
所以我才会死皮赖脸地叫他爹,他起先反对,在我的坚持下,只能苦笑。其实这和爸爸有什么区别,可我是个死心眼的人,我只是想这么叫他,并且不再叫妈,一起改口叫娘。爹和娘,才是真正的一对。
是啊,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我那时想得明白,却是因为把自己算了进去,以为这样就是一家人。
可是爹却说,宝宝,我爱你娘那么辛苦,等了那么久,你就让我自私一次,带她走好不好?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没有血缘的羁绊,终究不是亲情。
他要带她走,离开这里,这个永远他都看不成是家的地方。
那么,他对我那么好的回忆,究竟是他的爱屋及乌,还是对娘的讨好,还是他真心疼爱过我?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去见我的亲生父亲,想看一看,究竟所谓的父爱,他会不会给我?所以我来了,一步一步,虽然超出了我的预期,因为我以为,会要很久很久,但终于,我终于走到他面前了。
我以为亲子鉴定时还会见到他,但显然我以为错了。只是突然一天一个人给我电话,说是他的律师,让我去事务所,取了几根头发就让我走了。
出了事务所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逛着,自从失业我就天天这么一个人呆着,郁安来过电话,对她我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心里,把自己包住,谁都不想见。
走得累了,就去坐公车,上地铁,换乘间,穿梭在这个城市的缝隙中。呼吸这城市熟悉的空气,浑浊燥热,都已是早已熟悉的事情。这让我不禁唏嘘感慨,从18岁到27岁,我最好的年月,都献给了你。
最后坐在华地对面的广场长凳上,已是中午时分,肚子饿了,买了汉堡,悠闲地啃。我不是兴起故地重游的念头,只是走得累了,不知怎么的就又走到这里。
物华天宝地,人杰地灵居。
外公家的客厅里,挂的就是这个对子。外公是个守旧的人,客厅弄得像堂屋,正墙上挂着一副猛虎图,两边又贴了这两幅对子。其实这实在是和客厅的风格很迥异,我小时候也经常抬着脑袋看,从一开始只能认得几个字,到后来日久生情记了个通通透透,就是不明白意思。等到明白这意思了,却也不会再想起了。
只到有一天,我坐在今天坐的这同一个地方,猛然就想起那副对子。
物华天宝地,华地。
那时我也是在啃汉堡喝汽水,喝到嘴里苦得要命,因为那时自己也在哭。哭得厉害,差点没被嘴里的东西噎到,猛灌了几口水才止住。
那时是什么时候?那时没有很久远,正是我研二下学期,外公去世前。那时为什么又要哭?因为我来找叶荣生,却连门都入不了。
我真是疯了似的想见他,课也不上,一天到晚地围着华地转。我只能转,因为那里的门卫太严,没有相关证件,根本就不让我进。我几次横冲直撞瞒哄欺骗未果,几个保安直接把我列入黑名单,并且威胁说,要不是看在我还是个小姑娘份上,早就报警了,让我离这大门远点。
走投无路,他们连门口都不让我靠近。我进不去,只能既希望于叶荣生每天来公司进大门的时机。从早上蹲到晚上,我一点一点地等,那么多辆车,来来往往,单凭我的两双眼,怎么可能知道哪辆里面坐的是叶荣生。并且这些车,大多是开进了停车场,人都是从那坐了电梯直接上去,我哪里看得到?
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一天,让我等到快傍晚的时候,一辆车子停到了华地中心楼的门口。
我本是漫不经心地坐在长凳上,因为等了一天身心都很疲惫。正一边拿了水准备喝,一边喝一边随意地瞟了过去。
这一眼却让我整个人差点从长凳上滚下来,我手忙乱地爬起来站直了身子,水洒了一身都不知道。
隔了马路,我看得模糊,心里却清楚,下意识的清楚,那个从车上下来的人,就是叶荣生。
他和报纸杂志上的一样,那些娘收集来的纸片上,那个人,就活生生地在我面前。那时我却相信,这是血缘的力量,让我一眼就能认出他。看着他上台阶的背影,我跌跌撞撞地想要立马就穿过马路去。可是穿行的车辆和他进去的背影把我拽回现实,还好我还有点理智,努力看清了那辆车的车牌。
看清了,我有种如释重负的喜悦,这是无望中好不容易的希望,那时我自然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