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上》椒盐蛋糕

6、把未来始于相遇的地点

　　罗七七遇见尹霄扬，是在大二的暑假。
　　那天深夜，在杭州某条黑灯瞎火的街头，七七拦下了尹霄扬的车，惨兮兮地问他：“我迷路了，可不可以送我回酒店？”
　　七七是去出差的，但因为出现的时间地点太过诡异，尹霄扬一度怀疑她是某个犯罪团伙的成员之一。
　　“那你为什么又答应载我？”后来，七七问他。
　　尹霄扬瞥了她一眼，回答：“谁让你当时哭得那么可怜。”
　　“嘿嘿，本人演技不错吧。”七七洋洋得意：“我当临时演员的时候，可是接受过专业人士的培训的，特别是哭戏。”
　　关于勤工俭学，七七称得上历史悠久，经验丰富，涉及行业从学校食堂服务员到在明星见面会假扮粉丝，五花八门，争奇斗妍。虽然人累钱少，却意外学了些无甚用处的旁门左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处。
　　大二暑假前夕，七七得到了一份报酬不错的兼职，来自同学亲戚的介绍。据说，在她之前，已经找过不少人，但没有谁愿意做的。其实工作本身没有多少难度，有完整详尽的培训手册和流程，按着条款执行就可以。之所以不招人待见，是因为这份工作需要出差，而且是那种背着行囊，漂泊天下的状态。
　　这家IT公司在周边二三线城市的销售原本一直由当地的代理商或加盟商来完成，本部的营销人员只需要定期做报表上报总公司就可以。然而，由于业务的飞速发展，总公司突然决定在各城市设立直接下属的零售点。由于公司严谨的成本核算和用人制度，在各地招聘当地督导的审批流程漫长得恐怖。
　　结果柜台设了一个又一个，可管理工作却一直由本部的营销人员兼任，每个人都出差出得怨声载道。大区经理无奈之下，想出了找暑期工暂时顶替的折中办法。兼职都是按天算薪水，具体工作安排总公司并不过问，熬过几天算几天吧。
　　七七盘算了下，这份工作本身薪水不低，再加上出差补贴，对于学生而言，也算一笔财富。她答应得很爽快：“好啊，我就当免费江浙旅游了。”
　　三天之后，罗七七正式踏上征程，斗志昂扬地在十几个城市的烈日下挥汗如雨。一个礼拜不到，皮肤晒得黝黑，笑起来，倒是衬得牙齿特别白。
　　当天工作结束，七七循着地址辗转找到那家农家乐。上次是这儿的同事带着来的，七七吃完就爱上了杭州。之后很多年，别人提起这个城市，七七首先想到的从来不是风光旖旎的西湖，而是隐在竹林里的珍馐美味。
　　老板娘还认得她，笑着和她打招呼：“小姑娘，又来拉？”
　　“恩。阿姨，你还记得我啊？你记性真好。你上次烧的菜老好吃的，特别是那个鸡汤诺，我想起来就流口水呀。今天……还有得喝伐？”七七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点孩子气的娇嗔，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有，有。你等着。”老板娘被哄得开心，笑眯眯地去了厨房。不多会儿，还让自己的女儿端了两个小菜给七七，说是送她的，让她先吃着。
　　七七在竹林旁边放了桌椅，喝着老板娘自家酿的米酒，自得其乐地想：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板娘指路指得很详细，但饭店所处位置隐蔽，七七又是个天生的路痴，等到好不容易穿出竹林来到大路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没有方向了。
　　路灯昏黄，站到腿发麻都没看到出租车，当尹霄扬的车出现的时候，七七想都没想就跑到路中间挥舞双手拦车了。
　　尹霄扬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他明早还有个重要会议，现在得赶着回去。但七七就是不放他走。她站了太久，把尹霄扬当作了唯一的希望。
　　“我都站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不帮我我就真回不去了。”
　　她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尹霄扬，象极了某种动物。眉头微微皱着，因为走了太多的路，脸上汗津津的，两鬓的散发粘在脸上，很痒，她用手去拂，却怎么也拂不开。
　　尹霄扬不知怎么，心就软了。
　　后来某天，尹霄扬忽然想起往事，就教训她：“你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就敢随便上陌生男人的车，你胆子够大的。”
　　“有什么好怕的。”七七满不在乎，“你那时候衣冠楚楚，开的又是好车，我既没财又没色，要劫也是我劫你啊。”
　　尹霄扬认真回想了下，点头：“的确。……恩，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初见时候的罗七七瘦瘦小小的，背着个硕大的旅行包，天黑，她皮肤也黑，混在了一起，只有一双眼睛亮亮的，蓄满了泪水，小嘴时不时地撇一下，是一副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可一旦尹霄扬同意送她，她瞬间又扬起了笑脸。手脚麻利地上了车，咧着嘴道谢：“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她的牙齿白得晃眼，眼睛里有来不及收回去的眼泪，在车内灯光的印衬下显得尤其明亮。
　　七七一直不停的说话。她的话题很单调，基本围绕自己出差期间吃过的那些东西，什么黄桥烧饼，嘉兴粽子，南京板鸭，南翔小笼……都是普通至极的东西，在她口中，却变成了难得的佳肴。
　　尹霄扬一开始只是听着，后来也是实在被烦得受不了了，冷不丁开口问：“同学，你是不是饿了？”
　　“额……，没有……不是……”罗七七想着该说点什么回应，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是饿了，只是困了。忙碌了一天，再加上刚才的折腾，车子有节奏的颠簸变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如果再不说点什么，七七怕自己真就在车里睡着了。到底是个陌生人，七七再没有危机意识，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的。
　　辛苦找的话题，听众却没什么兴趣，这是很让人挫败的。刚才明明还沉浸在扬州干丝和蟹粉狮子头里口颊生香，一下子被拖回现实面对尹霄扬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死板面孔，大脑放空的罗七七百无聊赖，对着黑漆漆的窗外发了会呆，眼皮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最后，在“千万不能睡着”的自我鞭策中，罗七七进入了梦乡。
　　等到尹霄扬想起刚才还很聒噪的不速之客怎么突然又没了声音，转过头一看，罗七七抱着她沉甸甸的旅行包，脑袋抵着车窗，睡得正香。路面不平，她的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一下下磕着窗玻璃，有“哒，哒”的声音，听着还挺清脆。尹霄扬想：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疼不疼。
　　到了目的地，尹霄扬唤醒了罗七七。
　　睡眼惺忪的七七一脸茫然，却还记得谢谢尹霄扬：“谢谢你，下次要是遇到，我请你吃好吃的。”刚才喝的酒也许起了作用，嗓子发干，声音涩涩的。
　　七七下车的时候表情还是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差点就撞到头。尹霄扬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只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