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三章 ...
-
客栈内静谧非常。
几乎每隔五步便置了一个身穿劲装的侍卫,个个腰别利刀,神色冷峻,将大厅围成了密实的圆周,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就更遑论一心想着逃跑的某人了。
李浓苦哈哈地蹲在门槛边,抬臂数汗毛。
若不是他当时机智,瞎编胡扯说自己是白容的小跟班,估计他现在已经被白涟大魔头分尸喂狼了。回头又哀叹自己的主子命短,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之际,被一场大火烧得香销玉殒,真真叫人唏嘘。
他侧眼,小二支歪着脑袋在门边打盹儿,口涎淌了一地。李浓重重吐了口气,头一偏,搁到门框阖眼装睡去。
木阶上传来铁链曳地的清脆声响,李浓抖开眼,看见白容和白涟从楼上步下,双双坐到早已布置好佳肴的八仙桌上。
白涟半张脸教一方阗黑纱巾罩住,只露出一双勾魂慑魄的韶美丹凤眼。他举箸,撩起纱巾优雅用饭。
白容扬开玉骨扇慢摇了二下,道:“小二。”
李浓用胳膊肘拐了拐熟睡的小二,小二惊醒,突地起立。
白容与他道:“给我端碗清粥。”
“好的叻,客官您稍等。”小二协肩谄笑,跑进厨房。
白涟瞥他一眼,道:“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白容微笑:“菜色自然全是在下爱吃的,承蒙涟教主还记得。只是在下近日肠胃不适,需忌口油腻。”
白涟明了,放下木箸,吩咐道:“全撤了,换清粥。”
白容手一顿,凑脸过去,以扇面掩住二人的脸,往他莹白耳廓吹了口气:“涟教主好贴心,在下可是会心动的。”
白涟偏头,隔着纱巾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暧昧一笑:“求之不得。”
白容给反将一军,几不可察地红了一下脸,手中折扇摇得飞快。
时至晌午,天色放晴,青石地板湿漉滑腻。街上行人渐多,摊子前挂上了款式各异的灯笼,乍一眼望去,缤纷花俏得乱了人眼。
白容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幡然憬悟:“今儿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
端坐案前的白涟眼皮子也没掀,轻慢应声:“嗯。”
白容拿扇柄点住他额。
白涟这才抬眼:“要想去,得付出点代价。”
“是什么?”
“在我面前自慰。”
“……”白容表情僵了僵,背过身,垂头。
白涟薄唇绽开一抹诡笑,垂眼继续方才的阅览。
斜晖脉脉,云霄流光幻紫,再过片刻,华灯初上,街头巷末无不喧嚣喜庆。
游戏花灯会的大多是年轻的善男信女。灯火阑珊中,与情人相会,携手山盟海誓,相约白头偕老,情浓意蜜,浪漫无垠。
客栈大门上也挂了两盏莲花灯笼,烛光幽幽,更添喜庆。
李浓提了盏大红牡丹灯过来,欢悦地请示白容要不要出去赏灯。
白容摇头,只道:“某人在闹别扭,少爷我受苦呐。”
李浓一头冒水,纯真地寻问谁闹别扭。
白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白涟身上。涟教主好似浑不知觉,斜在软貉毡上,闲悠品茶。
李浓人虽拙,却不傻,他会意,将大红牡丹灯笼往白容怀里一塞,拍拍屁股溜得飞快。
白容拉长了脸,挨着白涟坐下,碰了碰他的肩膀。白涟放下茶盏,拈起旁侧的诗集,没有搭理。
白容眨眨眼,起身走到门边:“莫明。”
外头候门的莫明回道:“容公子有何吩咐?”
“给我拿坛酒来。”
“是。”
白涟重重放下诗集,哼道:“犯酒瘾就喝药去。”
白容无辜一哂:“涟教主,戒酒药在下喝了不下百遍,却无有多大用处。”
“你就这般想去看那些娘儿们的东西?”
“只是想出去走走,这里,闷着呢。”
莫明捧着酒坛进来时,便听得白涟沙哑着嗓子说:“那就去吧。”
……
长长街道两侧挂满花样繁多的花灯,犹如两条灯龙,游畅凡间。灯龙间人头攒动,衣带飘香,笑语盈动。
白容看着街上行人,微笑:“自古江南美人多,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白涟道:“不过凡庸之色。”
白容扭头,故意认真审视他一番,道:“涟教主,姑娘们都不喜欢听这个。”
白涟朝他瞪去一眼。
白容表情很从容,他道:“怎么,教主觉得自己的调情手段很了得?”
白涟左手用力一扯,因为手链的羁绊,白容不容抗拒地贴近他,二人的脸挨得很近。隔着纱巾,白涟朝他唇瓣吹气:“我确实不会调情,若容少主方便,今晚我们到床上讨教讨教,如何?”
白容橄榄圆的眼睛往右飘了一下,岔开话题:“要放烟花了,我们到那边去?”
白涟眸光灼灼,微笑道:“好。”
说时,牵起白容的手,十指相扣。
白容没有拒绝,只是扬开玉骨扇,给烫热的脸降温。
往年的花灯会是没有烟花可看的,早日前有一商贾做生意路经此地,听闻花灯会将即,偏又正巧赶上他的寿辰。为了讨个喜庆,于是他阔绰地一挥手,下了重金差人置办烟花,还请人登台唱戏。
人流簇拥,若不是彼此之间有锁链相连,或许他们早就被人潮冲散开去了。前头红布戏台之上,描绘五彩脸谱的戏子拿捏着清雅嗓子欧哑吟唱,一曲豪爽的杨家将,教住步看戏的人们拍掌叫好。
远远的,白容眯眼往戏台望去,不禁有感而发:“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亦不知到底是人生还是戏了。”
白涟凤眸微转,额前一缕墨发被风撩起:“哪管它是人生亦或是戏,只要现在我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白容扑哧笑了一声,摇扇旋身便往别处走。
白涟紧紧攥住他的手拉住他。
白容回眸。
白涟道:“我说真的。”
“……你知道不可能。”
白涟抿抿唇,侧头轻咳了几声,尔后咳声渐大,势头止也止不住。
白容忍不住回头,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白涟摆手,好不容易缓了势头:“难得出来,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白容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忽尔有个人冲了过来,要从两人中间横穿过去,却讶然发现被一条铁链拦腰截住。白容白涟皆将视线投射到那人身上,此时却是异变陡起--
那人袖口滑出两柄短匕,一把朝白涟射去,一把却是直取那条铁链。
短匕削铁如泥,吹发可断,锵然一声,愣把钢铁打造的锁链斫断。白涟眉头一皱,伸出两指,夹住来势汹汹的短匕。
戏台上的戏子全揭去身上的霞帔凤蟒,提剑流水般滑行,飞落台下,以扇形围住了白涟,严阵以待。看戏的人个个变了脸色,惊呼着四下奔散。
白容按住知秋的肩,低声道:“快走。”
知秋没动,双目炯炯盯住白涟,道:“公子,你走,我替你挡着。”
“你毫无胜算,拦不住。”白容拽住他,眼角瞥见白涟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三度逃跑,再被捉拿住,会得到什么下场,他很清楚。白涟阴婪的破性子他最为熟识,他对他一忍再忍,一再纵容,也该到极限了吧。
但是,他必须得走。
白容牙龈一咬,夺过知秋的短匕,发力截断脚上的镣扣,握住知秋的肩,飞掠上屋檐。
咻!
一朵绚丽烟花在夜空绽放,如若在阗黑的布幕绘上一朵别致黼花。
流光幻彩打在白容如玉脸上,看起来极不真实。
他听见白涟疯子般张狂的笑声。
他说,你只管逃,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上你。
我白涟看上的东西,从来只能属于我。
无数花火齐放,震耳声响阻隔了身后残忍的杀戮声。白容没有回头,携着知秋,消失在大片大片烟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