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一杯温白开

1、第 1 章

　　狭小的出租屋，幽暗的灯光，和寂静的周围。斑驳树影借着淡淡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沙发上躺着神情疲惫的白衬衫女人。

　　朝九晚五，四处奔波已是常态。这样一个夜晚是她生命里平平无奇的一刻。

　　“叮咚——”

　　柳芜又喘了几口气，才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

　　“明天出差，记得带好资料。”——来自老板

　　皱着眉看了几眼，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静了几分钟，又慢吞吞地打开茶几上的电脑，顶着屏幕开始准备功课。

　　隔壁小孩家传来的笑声，开始打破黑夜的寂静。

　　准备完毕，柳芜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床，随意盖了点被子，闭眼入睡。

　　被闹钟叫醒的早晨不太友好。

　　柳芜侧过身还想再躺一会儿，一双有力的手掀开了被子。

　　“还睡，几点了还不起来！！”

　　“妈，我就睡会儿。”下意识的回了句，觉得哪里不对，柳芜一下子惊坐起来。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房间，高中时少女与朋友青涩的合照摆在床头，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整理好的作业。

　　“傻了？还不起来洗脸刷牙！”付梦叉着腰又训了几句，围着有油污的围裙出去了。

　　柳芜使劲揉了揉脸，起身下床，穿好拖鞋跑进卫生间。镜子里是少女青涩的脸，留着厚重的齐刘海，嘴唇干涩，挂着黑眼圈。

　　这是她16岁的脸。

　　她撑着洗手台的边沿，种种情绪翻涌着，过了好久才回过神。

　　小城里，徐徐清风送来秋的韵意。秋枝疏疏，落木萧萧，遮掩不住湛蓝天色。

　　柳芜将书包放在座位上，翻开书早习。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人悄悄变了习惯。

　　午休时，柳芜请了假，一路小跑才赶上了这次的广播站面试。里里外外的学生很多，高低胖瘦，漂亮的，声音好听的皆有之。柳芜成了最平平无奇的那一个。

　　站在门口的学姐喊了她的名字，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像字幕一样一帧一帧地走动。她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按她所想的去够她想要的。

　　面试的学姐冲她微微一笑。

　　走出教室那刻，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无以言表的喜悦像浪花拍上礁石，发出巨大声响，将她淹没。

　　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新的。

　　但喜悦没有维持多久。

　　她落选了。

　　窗外的无边夜色啊，像不像她的人生，黯淡，庸碌，无力。

　　书中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张张嘲笑的脸，尽情地拨弄着快要爆发的情绪。

　　够了，别再继续，这不过是螳臂当车。

　　她又成了原来的自己。没有人发现，也无人注意。

　　海是鲸的伯乐，它成就了我。 ——柳芜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半个月后。

　　柳芜按例照常到校。有两三个人在教室门口张望。听见脚步声，其中一个回头。带着蓝色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柔和得让人想起山河溪水。

　　柳芜认出她是朝自己微笑的学姐。

　　“嗨。”周舟挥挥手。

　　“嗨…………学姐感冒了吗?”

　　“是啊，昨晚发的烧。今天起来嗓子沙哑得不行，没办法主持了，我能请你帮帮我吗？”

　　柳芜一滞，还是摆手拒绝。

　　“啊，这样啊。”周舟略有些许遗憾，“上次我看你说得很棒，很有潜力才找你的。”说着，她又笑起来，“你是不是紧张啊？别慌嘛，不会很久的，学姐相信你，你可以的。”

　　柳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退缩与前进就像泥和水，互相拉扯，扯着她前前后后。每一秒都在被无限放大。

　　是继续平平无奇，走原来的路，过原来的生活，继续住潮湿的出租屋，还是迈出这一步，在未知的世界里飘荡

　　你须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

　　迈出去不等于蜕变成蝶，不迈出去，你还是原来的你。

　　你想好了吗?

　　“好。”

　　事情不会太糟糕的，朋友。

　　它们总是保持着平衡。

　　柳芜顺利完成了她的第一次主持。

　　颤抖，紧张，焦虑，害怕，期待。所有人好奇的，赞赏的目光给一棵小心翼翼的种子施以阳光，使它破土而出，等待盛放。

　　那以后，她成了主持的候补人选。

　　她开始参加各种活动，一方天地不断扩大。

　　再后来，柳芜得到了一个与何期同台的机会。

　　学生时代崇拜的人转眼要与自己同台，柳芜激动地在床上打滚，抱着被子傻笑。

　　少女的心事随之而来。

　　同台那天艳阳高照。

　　何期的侧脸干净，轮廓清晰。柳芜悄悄打量着他好看的侧脸，下一秒刚好撞上他的目光。

　　见她发愣，他小声提醒:“到你了。”

　　“哦。”柳芜回过神，窘迫地低头翻找台词，脸红得能滴血。

　　结束以后，柳芜快速收拾东西，没敢看何期的脸，提起书包一路狂奔，一进房间就关上门，靠着墙壁滑落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过了几分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柳芜捂着脸，暴风哭泣。走神被抓包，丢大发了。

　　当晚，她梦见何期冷冷地说:“以后不要与我合作。”

　　柳芜被吓醒了。

　　次日顶着黑眼圈踏入教室。终于在数学课结束以后只撑不住，一头栽在课桌上睡着了。

　　睡了一会，柳芜起来，看见窗外何期长身玉立，看见她醒来，朝她挥手。

　　“你昨天走得急，叫你你也不应。这个掉了。”他扬起手中的台词本。

　　柳芜接过来:“谢谢。”

　　何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双手从后面攀上他的肩膀。男生穿着球衣，头发被汗打湿了不少，另外一只手抱着篮球，笑嘻嘻地:“下节体育，打篮球去吗？”

　　“好。”何期点头，朝柳芜礼貌地道别。

　　你看破土而出的芽，长了很高了。

　　他们越走越近，高中的进度条越发逼近终点。

　　他们成了搭档。有新入学的人悄悄打听柳芜。

　　哦，你说她啊，是个很棒的主持。

　　毕业那天，何期送给她一支话筒。上面有张贴纸，是扎着马尾的女孩在认真的背台词。

　　“很荣幸与你搭档。”

　　他的眼神在昏黄的路灯下逐渐柔和。

　　柳芜忽地哽咽。

　　光鲜亮丽之后，你看不见我为此付出的所有时间和所有心血。我默默拔高自己，别人忽略我的过程。

　　她想去抓住他的手。

　　顷刻间，梦境破碎。

　　她睁开眼，满脸泪水。所有的一切啊，不过是场虚幻。

　　阔年别月，我错失之，问何处夜深秋风敲窗，万叶千声皆恨，入梦寻，觅得才知假。

　　灯尽梦灭，付之一炬，再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