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异地的苦水倾倒处》北冥有玉

3、宇航（下）

　　阅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之前总是暗自揣测那些高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高冷范是表情管理的功劳，现在看来还真可能是历经沧海所以心如止水了。上一次面试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哪怕是正式入职的通知汪岚郁也能从容应对了。
　　机会来之不易，原本对于汪岚郁来说，正常情况下就算拿着全优的学历毕业，拿一纸证书和几张奖状当敲门砖估计在宇航这也弄不出多大响儿。眼下这个实习机会并不是谁给自己开的金手指，而是宇航像自己预计的一样准备发力冲击市场。想要打破旧有格局嗅觉、眼光、魄力、胆识、策划、运营等等每一项都至关重要，宇航需要一定程度上的扩充现有的人员结构，跟汪岚郁同批进入宇航就职的人很大意义上是转入企业内部进行再一轮的遴选，相当一部分会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内相继被淘汰，留下来的佼佼者将会是未来冲锋陷阵的开路先锋。
　　这些汪岚郁其实都不关心，归根结底她还是个学生，实习结束之后不可避免的要离职的，一年后学历在手的时候宇航还有没有这样捡漏的机会实在不好说，这次入职就当作提前圆了自己的梦就算以后再有变数想来也没有太多遗憾。其实还有更深一层也许是汪岚郁自己刻意回避的原因，如果最终汪岚郁决定跟骆炀走的话，再好的就业机会也是镜花水月。
　　骆炀说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看，但是一年之后又能看出什么来，最后还是要回到原来的岔道口做一样的选择题。那时候她就能甘心放弃自己的理想吗？那时候她就会舍得她们的感情吗？那时候她就愿意接受长期异地这样不尴不尬的日子吗？
　　选择和取舍永远是最让人纠结的，你不知道十年后会不会后悔，或者说你作出选择的瞬间就意味着一定会后悔，因为之后的日子你会无数次的回顾当初的决定然后幻想如果那时怎样怎样将来会是怎样怎样，这好像是个悖论。
　　汪岚郁使劲摇摇头像是要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都甩到脑后，暑假实习的事情还是要跟家里说一声的，电话接通之前汪岚郁偷偷的叹了口气。
　　“工作跟上学是两码事，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自己在北京风餐露宿的也没个人照顾能行吗？再说外企竞争那么激烈你的工作也不稳定呀，到时候被挤下来你下一个工作怎么找？我听说越大的企业越乱，人际关系上下级关系什么的都是潜规则，那么乌烟瘴气的地方你一个人待着我怎么放心。”果然，汪岚郁刚一提起在外企实习首先接收到的就是一连串质疑，在父辈那一代人的眼里，三千块的公务员就是比一万块的公司职员要好，铁饭碗三个字足以砸穿你的任何天花乱坠的美好理想。
　　没办法，谁叫是自己亲妈，再郁闷也还是要一字一顿的耐心沟通，“工作稳定什么的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不趁年轻打拼一番恐怕将来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北漂大军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这个城市确实有属于年轻人的机会，我自己有手有脚能管好自己，别人能行我也当然可以。再有外企没有你在街坊胡同听的那么不堪，那是打拼事业的地方，乌烟瘴气什么的不是没有但都是少数，你姑娘我还能让人占到便宜不成。再说现在还只是实习，我总不能现在就考个公务员岗位用来混学分吧，那也太暴殄天物了你说是不。”
　　自己的亲妈自己了解，讲道理绝对是一点也听不进去的，多年的血泪教训告诉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外加耍宝卖萌，总而言之一个字，拖。拖到木已成舟的时候她老人家也就嘴上骂两句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骆炀的单位也在那么远，你们俩到底怎么打算的？上学的时候这样也就算了，毕业工作了再继续下去始终不是个事呀，你是个女孩现在也是该想想成家的事了，你是现在年轻可也经不起折腾呀。”秦淑萍兜兜转转唠叨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还是绕不开这个最亟待解决又最无法解决的问题，之前汪岚郁使劲带着秦淑萍绕圈子就是害怕她老人家想起这一茬来，结果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们有我们的打算，现在做决定还不是时候，骆炀的工作也还未稳定，至少也要等他在单位站稳脚跟看情况再说，总之我们心里有数，你放心好了。”汪岚郁实在想不出什么让人信服的东西，就只能拿用过无数次的陈词滥调来搪塞，效果可想而知，秦淑萍越说越来劲，最后汪岚郁只能借口学校有事推脱才得以挂了电话。
　　既然已经拿到offer了，那么也该准备一些东西了。汪岚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申请暑假留宿，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北京这样的房价可是万万不能开租房这种玩笑的。汪岚郁办手续的过程中碰到了几个同班同学，几句闲聊后自然知道了汪岚郁就职宇航的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几个女孩在赞叹汪岚郁前途无量时有数次很明显的转调听起来异常刺耳，像是表示讽刺的时候怕对方听不出画外音而故意划的重点一样。
　　本就心情不美丽这下更加烦躁了，匆匆填完表格汪岚郁直奔寝室拉上薛卉琳就钻进了地下。大学城的商业区主要的消费大军当然是学生，这里的一切都受限于学生的购买力而不得不价廉，又源于无处不在的竞争而被迫物美。汪岚郁和薛卉琳正在逛的地下商贸街就是其中代表，识货的学生为了三五块钱的差价跟老板据理力争，热恋的情侣互相依偎着走走停停，偶尔还能看见背着个大包倒卖各种小物件的学生党黄牛。
　　汪岚郁这次是要在这做两件正装，现在的衬衫西服还是刚上大学的时候在家做的，前段时间就是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救急才不至于沦落到穿运动服去面试。不过正式入职的话那套压出死折怎么都熨不开的西装显然是不够看的。虽然不至于穿着阿玛尼才有底气大声说话，但是最基本的体面还是要的。
　　成衣铺的阿姨是老熟人，社团几次活动的衣服都是在这做的，剪裁贴身面料舒适关键是价格美丽。可供选择的款式就那么点，倒是省了纠结的时间，多付了二十块钱叮嘱阿姨加急之后正好到了饭点了。美食城就在前面不远，“走，我请客。”汪岚郁大手一挥好像很慷慨的样子。
　　薛卉琳拿出一张纸巾分给汪岚郁一半，就餐的人多碗筷都来不及收更别提给你擦桌子了，不想抹一袖子油只能自己动手。两个女生饭量一般索性就只点了一份麻辣烫，下筷之前汪岚郁额头边的一些碎发弄得她很不舒服就想重新扎一下，肚子饿了着急吃饭所以下手比较粗鲁，断筋的黑色头绳带了两根头发下来疼得汪岚郁直撇嘴。
　　薛卉琳突然问道，“化妆品准备好了吗？”
　　汪岚郁像是被问懵了，顿了一下才回答，“买了BB霜和口红，不用太夸张吧。”
　　汪岚郁需要时间反应的当然不是化妆品的种类，而是初入职场她给自己设定的形象。原本觉得一个实习生而已没必要弄得跟斗小三一样隆重，现在看来薛卉琳一定是有不同的看法。
　　果不其然，听闻汪岚郁几近寒酸的装备薛卉琳的眉毛几乎快要打结了，“汪大小姐，就算你皮肤水嫩脸型完美无所谓什么遮瑕高光，眉形和眼线总是要的吧。你是觉得你的同事会像学校里那伙直男一样靠嘴唇色度来区分化没化妆吗？”薛卉琳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你天生丽质在学校整天素颜出镜那是清纯可人，在职场这么糊弄自己绝不是什么好事。工作能力是靠长年累月的接触才能慢慢显现的，是人都是感官动物没有任何例外的情况，第一印象绝对是看脸。精致的妆容除了能为你博得一些关注之外还能当作你的人设标签，毕竟男人邋里邋遢还可以狡辩说是不拘小节，女人如果连自己都懒得收拾那必定是无可救药……”
　　可想而知汪岚郁被薛卉琳拽着一边科普一边扫荡了多少计划外的东西，晚上汪岚郁对着一大堆认识、半认识、刚认识和根本不认识的瓶瓶罐罐感慨，“自己要走的路还长。”

　　2013年7月9日 星期二 晴
　　今天终于如愿的拿到了宇航的offer，憧憬两年一朝梦圆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不能自已，也许是之前的面试让我见了世面，也许是被妈妈一盆冷水当头浇得有点凉，也许是想到骆炀那边还有那么大个包袱，我挤在在这个全是踌躇满志的人群中竟然有种形单影只的孤独感。
　　其实用不着发愁的，宇航的offer只是个实习而已根本不代表任何事情，一年后的安逸或者冒险跟现在没有半毛钱关系，趁这个机会还能给自己涨涨见识有什么可迟疑的呢？
　　妈妈是唠叨不假，可是毋庸置疑她是一心一意的为自己好，只不过受困于那个时代的限制没法理解眼下快节奏的趋势而已。骆炀那边呢，没什么可说的，自己选的男人又能去怨谁，异地的苦果是两个人一起承担的，自己不爽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当初自己不是也很崇拜那一身军装的帅气吗，既然硬要“追星”当然要付出代价了。
　　这是不是成长必须要经历的阵痛呢？一切好像都比之前复杂了许多，凡事都要思考、衡量、取舍、抉择，纯粹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少了。一年之后自己的毕业将宣告正式进入社会，那时候同样的境况应该都成了常态了吧。
　　害怕吗？不会的。
　　骆炀曾经说过一个词叫做，责任。看来自己也要逐渐体悟了。说不怕是真的，既然注定要体会，那么坦然一点总是好事。这份豁达是最近刚刚领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