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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何为雅正(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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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更迭,年幼的世家子弟们如同他们当年般踏入云深不知处,少年意气,璀璨无双。
他授课的小世家弟子里,有一个云梦来的小子,名叫魏婴。
看着他,蓝启仁仿佛看见了当年温若寒的影子。
都一样吊儿郎当没个正行,掏鸟窝打山鸡,犯起家规来毫不在意。
所以他对魏婴愈发苛刻。
“你们都离魏婴远点,别学坏了。”
蓝启仁摸着小胡子告诉自家小辈。
蓝家子弟都是些痴情种,这一生爱上了,几乎就是这一人了。
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他不能让弟子像他一样。
什么势力,独大久了,难免招致祸端。
射日之征如期而至。
温若寒,虽是有勇有谋,但终究不比那些思虑深远的老祖宗们。温晁更是在外败坏名声。
蓝启仁见过温晁。
此子品性不端,心性不善。与他父亲小时候开朗蓬勃的性格并不相同。
最让他质疑的便是脸,温若寒长相在世家公子里排行第一也不为过(动画颜值我死了)可温晁竟一副贼眉鼠眼的猢狲样。
岐山温家先是火烧了蓝家云深不知处,再来就轮到了云梦莲花坞。
蓝启仁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身陨,尚是少年的蓝曦臣带着藏书阁典籍逃亡。蓝忘机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隐约看得出悲伤脆弱。
他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是温若寒做的。他绝对不信。让那么多人流离失所,依那人的品性,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江氏的两个孩子正在被通缉。
可笑他还想为他开脱。
蓝启仁,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看到了吗,他毁了那么多东西。你的兄长,云深不知处,莲花坞
蓝启仁,你是恨他的。
你必须恨他。
历史上,蓝江金聂四大世家首次结盟。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似乎都在慢慢好转。
蓝曦臣全然接手云深不知处,重建仙府。
江澄一人肩膀担起家族重担,发扬门楣。
蓝氏双璧和云梦双杰的光华无人匹敌。
英雄难敌群狼。
温家再强大,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开始节节败退,显露颓势。
太阳旗从不夜天的天空缓缓降落,跌入沉泥,染上肮脏的颜色,再不复惊艳四座的光华。
“叔父,您要去看看吗?”
“……算了。”蓝启仁摇头,手指拂过家规的泛黄书页。“曦臣你去罢。”
射日之征,温若寒被仙督金光瑶斩于剑下。
多好的消息。
可为什么,他的心痛的好像被一条条割下一般?一想到这里似乎快要不能呼吸了。
明明记忆中连那人的脸都快模糊不清,明明他告诉自己,温若寒,我不喜欢你了。
明明不喜欢了,可那时残留的温度,却紧紧的抓着他,不放手。
“启仁。”
“你变老了啊。”
温若寒死讯传开的夜晚,天上没有星星。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梦见了他。
这次的梦,他终于能记得了。
那人没有任何变化——飞逸的墨发,哂笑的唇轻翘,薄薄的,很好看。刀削似的侧脸轮廓分明,狭长的眸子里面好像有星河。
他的眼睛紧紧的黏在温若寒身上,像是要把这几年未看到的看个完全,看个真切。
不得不服,温若寒和年少时并无区别,只是气质沉稳了些,脸上没有皱纹。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长长的山羊胡。自己已经是个小老头了。
“……你还好吗?”
“他们说你现在脾气差,还迂腐得很。”
“怎么会。那哪里是我的启仁。”
温若寒也看着他,一刻都没挪开目光。
蓝启仁突然想问他,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过。
可是他不能发出声音。
“启仁,你真的很好看。”
“我不是说笑的,真的很好看。”
“就连现在有了小胡子,也很好看。”
别总这样,温若寒。
我会误会的,温若寒。
“你知道吗,我心悦你啊……”
温若寒心悦蓝启仁啊。
蓝启仁醒了。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梦中的人一如当年,容颜未老,对他笑的温柔。眸子里盛满眷恋,不舍,痴情……
……这算什么?少女怀春梦吗?
蓝启仁好想仰天大笑,可他笑不出来。
他怕笑着笑着,眼泪就要流下来。
这个年纪了,他居然还忘不掉。
直到用早膳时
“叔父。”
蓝曦臣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
“何事?”
蓝启仁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
“…我昨日去了不夜天……”
“……”
“温宗主死的时候,手上缠着一条蓝家的抹额……依稀…依稀能看出……是您的。”蓝曦臣一咬牙,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你…说什么?”
“据三弟所言,他似乎生前就一直佩戴在腰间,从未摘下。”
那抹额已经太过陈旧,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就如同他们,或他们的感情一般。
抹额的尾端依稀看出一个启字。
那正是当年他扔在榻上那条呀。
温若寒,你真残忍
他终于记起自己当年做的梦。
炎阳烈焰袍的人越走越远,任他呼唤,始终没有回头。他看着他的背影,脚却无法动弹。
他的回应,这辈子都永远无法传达给他了。
究其一生,他没有对温若寒说出过自己的心意。
可人死如灯灭
谁也回不到过去了。
当年的家训尚不足四千。
当年的少年只剩他一人。
他们真的错过了很多东西。
遗憾也永远得不到弥补了。
其实那天,温若寒的醉话没有讲完。在蓝启仁摔下抹额,面带泪痕走出房门的下一秒,温若寒皱着眉头喃喃道
“ 婉儿……
求你……让父亲……退婚吧……
我……有心悦的人了……他……他很好看的……
我好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
我…不会爱你的。 ”
而温晁,也非温若寒和妻子所生
只有少数已故的温家家眷知道,温宗主自从大婚当天一直到入土,这么些年岁,从未碰过宗主夫人。
而他最宝贵的东西,便是一条云纹抹额。
那条抹额,别人是看不得,也碰不得的。
有些错过不会重来,有些遗憾无法弥补
有些东西,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了。
蓝启仁揭开天子笑的封坛,对着不夜天的方向拱手行礼,一坛酒穿肠而过。
这是他第二次喝天子笑。
天子笑的后劲……似乎真的的很足。
看着满桌的家规礼则,蓝启仁忽然笑了。
他可真的,从没雅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