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月》sweetrabbit

2、中

　　几个月前。
　　荒芜的土地上到处都插着太阳标志的旗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在高空翱翔着的秃鹫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落在哪儿都可以美美的饱餐一顿了。
　　几具堆积在一块的腐烂尸体莫名的吸引了它，它果断停在一旁，尖勾嘴作势准备要开动了。
　　“嗯……”沙哑的低喘声从那「食物」的底下传出来，秃鹫别着脑袋静观其变，先是一双沾染了尘土和血污的手，而后是一个蓝紫色的漂亮脑袋也艰难的跟着钻了出来。
　　秃鹫如临大敌般跺了跺利爪，正巧对上那人沉寂已久的眸子，它突然扑腾着雄傲的羽翼，却是往后退了几步，识趣的飞高远去了。
　　神月终是反应过来眼前骤然的一番巨变，几近崩溃。
　　直到最后一刻，部落里的人还是个个都愿意舍命护着他，可是......放他一个人独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他觉得自己也是个罪人。
　　此后，他便再也无家可归，无路可走了。
　　他俯身将手放在松软的土壤上，掌心瞬时汇聚出一股暖流徐徐通向大地，霎那间满地的尸骨卷着杂草一起沉入地下，眨眼便是新土平铺，繁茂且鲜嫩的绿叶接连冒出了头，一片又一片，何其的壮观。
　　神月踉跄着起身，目之所及唯剩黑暗。
　　他再也看不见下沉的夕阳，再也看不见蹁跹的蝶舞，再也看不见热闹的弥月之夜，再也......
　　不存冀任何的希望了......

　　–

　　贺岚仰躺在林间，脑袋下枕着粗壮的实心灌木，但外皮纹路老皱皲裂，硌的他头皮很是不舒服。
　　贺岚虽被视为不祥之人，但他却拥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他能为一切生灵治愈疗伤，可代价便是他那可怖的胎记会随着一次次的叠加而扩散，最终有可能还会要了他的命。
　　这事，没有人知道。
　　他救活过狩猎赛时被射杀的鹿儿，救活过树林里残枝烂叶的朽木，救活过跌在河边奄奄一息的小鸟。
　　后来他在皑皑白雪中救了那个白衣青年，那个青年看不见东西，还赤着足，两只脚陷在雪地里被冻的通红，皮肤上也遍布着各种各样细密的伤痕，有的结了疤，有的还在淌血。
　　他看上去非常的虚弱，皮肤都滚烫得吓人，贺岚从容的脱下厚厚的披肩将他包裹个严实而后打横抱起。
　　心口却隐隐作痛起来。
　　木屋里静悄悄的，白衣青年平躺在床上，贺岚坐在床侧握着他的手为他输送暖流。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才微微动了下眉，似乎是醒来了，抗拒着想要抽回手，却没想被更大力的给握紧了。
　　贺岚说，“不要动，你还没有恢复。”
　　白衣青年问，“你是谁？”
　　贺岚笑了笑，“一个不祥之人。”
　　白衣青年闻言觉得可笑，“你叫什么名字？”
　　“贺岚。”
　　白衣青年道:“我叫神月。”
　　贺岚说:“我知道，你是弥月部落的神月殿下。”
　　神月一惊，手也跟着一抖，“你认识我？”
　　贺岚修长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来回摩挲着，带着惬意的温热。
　　他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非常非常爱慕殿下了。”

　　–

　　自那以后，神月就在贺岚的小木屋里住下了。
　　贺岚没有朋友，所以小木屋也不会有人到访，神月偶尔会凭着感觉走去外面透透气，冬日里的寒风刺骨，他哆哆嗦嗦的浑身打了个颤，就想着要回去了。路过几颗雪杉时，脚下一滑，整个人眼看着就要向后摔去，好在贺岚就悄悄跟在他身后，才顺手接住了他。
　　贺岚无奈一笑:“殿下要是摔了，我会很心疼的。”
　　言语间尽是一腔柔情。
　　神月双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小声解释道，“我只是想透透气。”
　　贺岚宠溺的揉了揉他蓬松的毛绒脑袋，“我知道，我没有责备殿下的意思。”顿了顿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神月抿着唇，点了点头。
　　有雪花从树上飘坠下来，恰巧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贺岚动容的替他拂去，嘴角弧度随之深邃，“殿下，你真好看，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哪里都好看的要命。”

　　–

　　贺岚治不了神月的眼睛。
　　但他可以成为神月的眼睛。
　　为他描绘冬日雪落，春暖花开，仲夏萤火，深秋圆月。
　　再后来，他帮了公主的忙，却也瞒了她。
　　公主的心上人就在他的小木屋里。
　　那个人，他必定得用生命护着，即便要与部落为敌，要与公主为敌，他也心甘情愿。
　　他知道酒里被下了毒，可他还是饮下了，这是他欠公主的，欠部落的，他还了。
　　那次吐完血后，左肩上的胎记似乎又浓密了些，快要攀上他刀削般俊逸地面颊了。
　　“贺岚。”神月娇俏的侧颜在月光下栩栩生辉，他说，“我好想有一天能看到你的样子。”
　　贺岚便牵引他的手抚上自己的面庞，手指顺着五官耐心的一笔一画描摹着，才开口问他，“如何？”
　　神月老实的答，“还是想象不出来你的样子。”
　　贺岚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陈酿酒嗓在神月的耳鬓缠绵回响，“你心里的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殿下，从此往后，我便是为你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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