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民》旦初

1、一

　　北方的冬总是难挨。

　　刘思源刚一迈出超市，冷气就像被恶狗追赶似得向他袭来，近了身又像蛇一样顺着领口、袖口的缝隙往身体上攀附。冷气一激让刘思源不禁打了个嘚瑟，而后他看了看天，灰沉沉的，估摸着又要下场大雪。他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衣服还是向外走去。

　　过了马路，先直走遇路口向右拐一个弯就是人力市场，刘思源腿长没多久就晃悠到了地方。

　　露天的人力市场里人挨着人，颇有些人满为患的味道，乍一看是挺热闹，待刘思源仔细一看半数都是熟人，再有不熟的人看那架势也是等活的。嘀咕了声“没意思”后，刘思源清了清嗓子，朝着人堆放声大喊：“赵老六，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喊完一声后，顿了顿，眯着眼瞅着人堆，过了一分钟后还是没有动静。

　　刘思源挑了挑眉，几步迈上旁边的台阶站到高台上，双手围成个圆台形状拢在嘴边又开喊：“赵老六，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更比一声强。

　　“来了，来了！”这回不到一分钟就传来了清亮的应答声。刘思源听到了，但丝毫也没止“招魂”，还是持续不断的喊着。

　　“都说来了呢，来了呢！”不一会从人群中钻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圆脸圆眼睛大耳朵，长得甚是精神讨喜，而此刻却是皱着眉朝着刘思源大喊。

　　刘思源看他出来了，就停下了召唤。直接从台子上跳下来，可下来时力度没掌握好，差点摔个狗吃屎。

　　赵六一看，也不皱眉了，咧着嘴指着刘思源就开乐，“让你装×”

　　刘思源站定后立马朝着赵六奔过来，赵六见状赶紧朝旁边一闪，可惜刘思源腿长胳膊也长，还是让刘思源给抓住了胳膊。刘思源把赵六往身侧一拉，又飞快的松开手，把胳膊搭在赵六的肩膀上，头也朝着赵六微倾，阴狠狠的道：“还敢笑不？”

　　赵六收了笑，一本正经的对刘思源说道：“不敢了。”，想了想又添到“源哥，你妈叫你回家吃饭都是多少年的老梗了！你怎么这么土！”

　　刘思源朝着赵六屁股踢了一脚，骂道：“滚蛋。”

　　两人勾肩搭背，一路笑闹绕过了七拧八拐得羊肠小道终于走到了老城区。

　　这两年小城发展的突飞猛进，一座座高楼平地而起，也就老城区这边还有些低矮的平房，与这个城市有些格格不入。

　　“源子，你奶在我家打麻将呢，你俩直接来我家吃口饭。”快到家时，包子铺的老板突然出来把他俩叫住。

　　“行！”

　　俩人也没犹豫，随即就朝着包子铺走去。

　　“李叔，四屉牛肉的，再来两碗小米粥，可饿死我了。”一进屋，赵六就嚷嚷着。

　　“好嘞，马上就出锅。”

　　话音未落，赵六就一溜烟的跑到里屋看打麻将去了。

　　还不到饭点，店里就一个客人。那人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带着黑色棒球帽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玩手机。

　　“我奶今儿手气咋样？”刘思源走到李叔旁边，倚着墙跟李叔闲聊。

　　“你还别说，今老太太点儿还真不错，都赢我媳妇好几十了。”李叔边擀面边回道。

　　“怪不得家也不回了。”刘思源道。

　　“你今天回来也早，我这包子都没包好呢，老太太也正在兴头上哪能下桌。咋的，今天活不好干？”

　　“嗯，天冷，路上都没个人影。一上午没活，就回来了。”刘思源打开了电视，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得回道。

　　李叔听到电视声也抬头跟着看。角落里坐着的人许是在追这部剧，听到电视声也难得抬头看了几眼。

　　电视里正放着一部民国剧，男主角八成是个军官，梳着齐整的头发，穿着板正笔挺呢料军装，踩着高筒靴子，让人不得不叹一声英姿飒爽。

　　“这男的和源子你一样帅。”李叔看了会嘀咕了两句。

　　这片老城区里顶数刘思源长得好。一双眼睛灿若星辰，鼻梁高耸，唇若涂朱。而且身板也正，宽肩窄腰大长腿，往哪一站，都能让大姑娘小媳妇丢了魂。

　　“这帮明星脸上指不定涂几层粉，哪有我天然去雕琢。”刘思源欠嘴的说道。

　　过了半响后，李叔瞥了瞥厨房接着对刘思源说：“包子好了，自个儿拿去。”

　　刘思源端出了包子，又夹好了咸菜等了半天也不见赵六出来，心知估计是赵六老毛病又犯了。赵六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爱打麻将。见到麻将局，比见到34D的美女还亲。

　　刘思源只得不情不愿的亲自到里屋把赵六给揪出来。

　　进屋后，果然不出所料，只见赵六早已鸠占鹊巢坐到他奶的老位置上搓起了麻将。

　　“小兔崽子，吃不吃饭了！”刘思源没好气的对赵六说道。

　　“让他玩会能咋的，凶什么凶！”赵六还没回他，他奶反倒先朝他凶道。

　　刘思源撇了撇嘴，这老祖宗一向偏疼赵六，有时连刘思源自己都怀疑谁才是她的亲孙子。

　　赵六此时有人护着也不怕他，笑眯眯跟一旁的老人说：“还是干奶疼我，源哥总欺负我。”

　　刘思源这两年跟赵六斗智斗勇的争宠也学会了几招。他听了赵六的话也不恼，而是走到他奶旁边搂住她奶的肩膀边摇边说：“别听他瞎胡说，这不是怕他饿坏了么。”随后又开始装腔作势的难过起来，“奶你光向着他！”

　　旁边的牌友见三人的互动后，边摸牌边说：“俩大孙子多好，我家那小崽子就知道要钱。”

　　“我这俩孙子还能给我挣钱呢。”老太太得意的说道，之后拍了拍赵六的背，又说道：“你哥说的对，赶紧去吃包子，中午再回家睡一觉。”

　　赵六这才千般不舍，万般不愿的下了桌，吃包子的时候还一直跟刘思源嘟囔：“差点就胡了，□□，咱俩的饭钱都够了。”

　　刘思源此时全把赵六的话当了耳旁风。他的注意力全被斜对面的那人吸引的过去。

　　那人许是吃热了，摘下了帽子，露出了锃光瓦亮的大光头。刘思源开始看他两眼也是因为他这不走寻常路的大光头，年纪轻轻的，长得也挺帅，怎么说秃就禿了？

　　可越看越觉得这人熟悉，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这人名字似乎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最后也就懒得深思，转头去看电视。电视里依旧放的是那部民国戏，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刘思源向来不爱看这些，可不看又实在没意思。

　　男主梳着油光瓦亮的头发，穿着军大衣又一次出来时，刘思源瞪大了眼，这不是……

　　他的目光转向那个大光头，光头快要吃完了，带上了帽子，正在打扫最后一口粥。

　　可能是刘思源的目光太过热切，那人喝完粥抬头瞅着他笑了下，然后就转身推门走了。

　　没错了，没错了！

　　那光头就是电视剧里主角的扮演者。

　　刘思源划拉了两口粥，对着对面闷头苦吃的赵六说：“完了，得罪人了。”

　　“谁啊？”赵六随口问到。

　　“明星……”

　　“别做梦了，大明星有那闲工夫让你得罪？”赵六轻“嗤”一声说。

　　刘思源咬了口包子，鸵鸟似得想八成是眼花了，再说就算得罪了，俩人井水不犯河水，能把他怎么样。

　　想到这刘思源也安了心，重新心无旁骛的吃起了自己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