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怜秋》北枳南橘

2、初识亦重逢

　　“各位同学们，新的学期，新的耕耘，新的收获，让我们播种梦想，展翅……”学校广播又在不厌其烦地播着校长的“励志演讲”了。
　　听听听，一直都是这一套。
　　“播种梦想，展翅翱翔。隔壁小狗都背下来了。”顾秋现在已经为自己做出提前返校的这个决定后悔了。
　　他把耳机慵懒地塞到了耳朵里，昏昏沉沉地推开了宿舍的门。
　　说实话，他一听到这个广播就烦，烦到想把它砸了。
　　对面的门仍旧死死地关着，一如既往，了无生气。
　　这宿舍本来是四人一间，但鉴于顾秋的良好表现……划了个特批。
　　无论是那个受不了的家还是这所魔音贯耳的学校，都很讨厌，甚至……
　　果然，没有他，就很受不了啊。
　　只有对面那间紧闭的宿舍门能让顾秋起一点兴趣了——据说那屋子闹鬼。
　　真好，与鬼做邻居。
　　顾秋拖着步子，一边的肩膀上斜背着一个书包。
　　那一秒，角落里落满灰尘的门吱呀一声……
　　它？！打开了？？！
　　门里的阳关很炫目，一个松松垮垮的少年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可爱，也有点帅。
　　顾秋的心里却闪过的只有失落：不是鬼啊……
　　屋子里挺整洁，只是堆了几大摞书，看样子也是一个人一整间宿舍。
　　不过这个单间的性质倒不像是他的一样，而是和他恰恰相反。
　　“早上好啊，这位同学！”那个男生的头突然从垂下的状态抬了起来，吓得顾秋一个激灵。
　　“恭喜你中奖了，成为本帅哥今天见到的第一个人！”男生虎牙勾勒出一个皎洁的笑，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这怕不是个神经病吧？！这点可比鬼可怕多了。
　　顾秋按了按太阳穴，压制住了想要暴揍一顿那个沙雕的冲动，又叼着面包不疾不徐地下了楼。

　　“秋哥，来的挺早啊，第一天，真难得！估计老成都得激动地哭出来。”冯海鑫站在教室门随意地转着一支黑笔，然后在顾秋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你位儿还没变，如果有变动后期再调。”
　　远远的，走廊里晃着一个由yellow组成的物种。细看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人身上绑满了黄条子。这位黄衣大仙边走边祖安：“***************……”
　　空气都看不下去了，自动地给打了码。
　　“又犯病了？”冯海鑫讥讽道，“还挺重。”
　　“Oi，这叫‘万毒之体’，小鬼！”撩开黄符，才能勉强看清杜诗诗的表情。
　　“你为何又‘人来疯’？”
　　“你他妈心里没点逼数吗？”
　　这一句话把冯海鑫瞎编的那句话的回忆给唤起来了。
　　他就是纯属太闲了，闲到造谣。
　　但，但，但……眼下怎么跟这团黄条子说呢？
　　他已经脑补出“五马分尸”的凶残场景了。
　　杜诗诗见他在发愣，把手举起来在他面前摆了摆，牵动着全身的黄符都在刷刷啦啦地抖。
　　“老成又把我调哪去了？”
　　“喔……我看看哈……你在季琛班长旁边。”
　　“哈？那个书呆子？我们亲爱的成诚班主任脑子不会是去做了个脑补微创手术吧？”显然，杜诗诗在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充满了抗拒。
　　冲浪少女和三好学生，霸道小姐姐和她的超乖小夫君？？？！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就算创了你还能去揍那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的成诚班主任？”
　　“怕了怕了。”
　　杜诗诗一进门就差点被教室里两个人工空调给吹起飞了——沈曦和顾秋。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听说莫枫也是个炸呼的主儿。他要是来了，那就很真的可以拍摄大型纪录片——《冰与火的碰撞》——了。

　　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同学，但顾秋一直闭着眼，睫毛长长地垂下来，霎是好看。
　　一串脚步声上了讲台，接着又是一两声拍手声。
　　不用想，这肯定是“国色天香”的成诚班主任。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对新学期同学们全勤的面貌很是满意，语气也和缓下来。
　　“各位同学们早上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成诚，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往后的两年半，我将作为大家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和大家共度风雨。”她说话时气场很足，透出一股优秀名师的老练感来，“在座的各位有的对我不是很熟悉，有的是我的老对家……”
　　此刻，所有台下不交作业的“老对家”们都给自己找了工程——抠出三室一厅——各忙各的一份事去。
　　锃亮的讲台上映出成诚28岁的花季笑容：“不过没有关系，往事一笔勾销，现在大家在我这里都是一张信誉良好的白纸……”
　　“报告！”
　　刚准备询问冯海鑫点名情况的成诚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报告”哽住了。
　　霎时，全班五十多个脑袋齐刷刷地看向门口那个“信誉不好的黑纸”。
　　顾秋没抬头，也懒得管，丝毫不在意门口来者是白纸还是黑炭。管他是人是鬼，容顾秋先补个觉。
　　门口处的男孩带着个黑色的口罩，口罩上眼睛清清澈澈的，是那种特别迷人的桃花眼，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
　　一个字：帅。
　　两个字：很帅。
　　三个字：特别帅。
　　四个字：帅炸天了。
　　反正男孩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似乎跟台下那位一样，困极了，但还是能听到下面那些跟小蜜蜂似的女生的谈话：
　　“这谁啊？哪家的？没人要我可抱走了。”
　　“你没听工具人说吗，这是‘吉祥物’。”
　　“……怕了怕了。”
　　说实话，这位大恩公冯海鑫的内心此刻是扭曲的：说曹操曹操到，《冰与火的碰撞》真的要开机了……
　　他原来怎么没发现他还有乌鸦嘴的潜质。
　　冯海鑫瞟了一眼后面那位。还好还好，那位大佬是闭着眼的，要不早就炸了，到时候全班都得陪葬。
　　成诚刚准备发作，门口之人一套连招打得她猝不及防：“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深刻反省我这种恶劣行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无以善小而不为。我这种做法，不仅打破了学校规则，更是掀起了不良风气，我在此深刻反省我的所作所为……”
　　一看是熟面孔，不等他继续连击，成诚一个暴击直接断连：“莫枫，这次不追究，你先去坐，我还有事要讲。”
　　莫枫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这位活宝还未迈出左脚，成诚秉持着一个不用白不用的做题思路把人又拽了回来：“同学们都自我介绍一下吧，就从你开始。”
　　被揪住冲锋衣帽子的莫枫点头如捣蒜。
　　“同学们好呀，我叫莫枫，以后请多多关照啦。”莫枫小学生般的介绍风格就像小时候看过的中二动画片的主角开场白。
　　关照？不把三班炸了就算万幸！
　　角落的顾秋蹙了蹙眉——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去顾秋那里坐吧。顾秋，举手！”如果说前一句是温柔的春水，那么后一句就是导电的冰水。
　　学校生活的成绩法·治·社·会。
　　顾秋漫不经心地举起手，缓缓地睁开眼来。他完全没料到还有他的事。
　　莫枫用纤长的手指把口罩勾了下来，冲顾秋皎洁一笑。顾秋眼眶震了震——
　　那个对面的神经病就是莫枫？！
　　他本来以为全世界的疯子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会再遇到他？！
　　套路……都是套路……
　　渐行渐近的莫枫冲顾秋眨了眨眼，看起来倒也不傻，就是挺坏的。
　　我看也就笑这一时了。

　　现在顾秋真想一拳抡到旁边这个精神病脸上去。要是发疯有个等级，那他旁边这个绝对是个SSR了。
　　但世道炎凉，当着老成的面打学霸，绝对是不珍爱生命的表现。
　　老成作为一中的老将，下手自然快准狠。一个粉笔头都能扔出原.子.弹的气势。
　　再说这一中，虽然是当地最好的高中，但近几年饱受“高分进低分出”“出不了清北”的非议，再加之早几年实行素质教育，经常被拿来与实行衡水教育出了本市状元的其他高中比。
　　网上舆论小风一吹，家长就红了眼在网上和容嬷嬷共事，逮着一中各种东西批判来批判去，仿佛教育专家。
　　要说一中为何出了顾秋这样一个学渣，他深知，他中考不是这样的；要论一中平行班为何出了莫枫这样一个在强基班都能数一数二的学霸，那肯定毫无悬念——莫枫乐意。
　　思绪收了收，望了望讲台上拿着快要秃了的粉笔奋笔疾书的成老师，顾秋叹了口气。
　　现在的他，既是他，又不是他。
　　他也灿烂过，辉煌过，也当过天上的星星。
　　他紧攥着的拳舒展开，脑海中那群人看不起他们的眼神也随之散去。
　　算了，都过去了，过眼云烟。
　　顾秋把头枕在胳膊上，闭上了眼。
　　在老成的课上睡觉，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些嗡嗡的声音。
　　也没有那些尘世的迷茫、喧闹与烦恼。
　　莫枫也有些许困倦，但至少没到睁不开眼那种地步。
　　他的头也枕在胳膊上，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位新同桌。
　　顾秋的手很好看，洁白修长，又很灵巧。
　　莫枫想伸手去碰，但他还是忍住了——忍住了他想把这只手放进博物馆里的冲动。
　　这个男孩子，真的很好看。
　　睡着的时候很乖，怎么看都像最乖的学霸。
　　莫枫嘴角扬了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大概是世界上最乖的小熊了吧。

　　“小学霸~”莫枫在离顾秋耳朵非常近的地方特别轻地叫了他一声。
　　顾秋睡得并不是很沉，本能地一脚把莫枫的桌子踢翻。
　　他并不是对这作.死.的行为有意见，而是那三个字对他现在来说就像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也许以前他总是被这么叫，可现在，回想过去真的好笑。
　　随着“哐”的一声，全班都嗡嗡作响：
　　“我的十块钱！我TM赌的是下节课，失策了！”
　　“你有我惨？！我用二十赌的他俩明天炸！我裂开了！”
　　“应该没有人赌这节课吧……我们对他们的破坏力还是知之甚少啊。。。”
　　……
　　声音很嘈乱，但也不乏散发着点绝望的气氛。
　　教室里绝大部分就差把“我裂开了”刻在脸上了。
　　可教室里唯独有一位同学两级反转——李俊桦。
　　他一副乐滋滋的欠揍样招来了不少白眼——一个同学也没有猜中，赌金也就全到他手里了，马虎下来得有三百。
　　你说可气不可气？！
　　商机，一定要抓住商机。
　　成老师也在自我陶醉中吓了一大跳，不明前因后果的她只得张口结舌。
　　由于桌子的牵动，莫枫连同他的椅子都翻转了90度。
　　莫枫躺在地上向广大人民群众比了个“OK”的手势，老成才又继续开始她的长篇大论。
　　不过一节数学课，老成能给开成一堂演讲会，这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
　　莫枫很自然地把桌椅扶了起来，完美地演绎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
　　“顾同学，今天很暴躁啊，小校霸吃原.子.弹了？”莫枫又极其作.死.地把头伸了过来。
　　莫枫也不怕这颗狗头被打爆！
　　好人命不长啊……
　　“原来顾同学真的不听课啊，我还以为你是装的呢，涨知识了！不过你看上去真的像一只乖巧的小……学霸。”莫枫差点就把“小熊”这两个字说出来了，不过还好他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毕竟还要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
　　“顾同学，你掉线了吗？怎么这么沉默寡言啊……”
　　只是你话太多了而已。
　　“小傻逼。”顾秋把头埋了埋，冷漠地小声说了一句。
　　“我觉得这个名字可以唉！还可以再改良一下。em……小枫子怎么样？枫同疯，感觉非常符合我高贵的气质。”莫枫的傻逼行为已经不能让人理解了——头一次见过有人骂自己是疯子骂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原来世界很大，只是顾秋见识的太少了。
　　“……你不听课吗？”顾秋高冷的声音怼了回来，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个疯子打发掉。
　　“这块这么简单随便听两句就差不多了。”语气很甜，但讽刺意味极强，使前面的杜诗诗都开启了网抑云模式:“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在顾秋的世界观里，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所有学霸都是带着一副比啤酒盖还厚的眼睛，拿着一本笔记比《永乐大典》还多的书，听课时的眼神能活活把老师吞了。
　　这怕不是个盗版学霸！
　　才刚过去不到一节课，顾秋觉得自己都可以出书了——《沙雕同桌烦死人的一万种方法》。
　　“小学霸，陪我说说话呗，要不然我都要睡着了。”
　　这一声声“小学霸”叫得越来越顺溜，把顾秋的反感磨得越来越少。
　　真是奇怪。
　　终于，莫枫撑不住了，趴在了桌子上，闭了闭眼，也不再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突”地发射着子弹。
　　又安静了，真好。
　　“晚安，小学霸～”
　　莫枫这一下可把顾秋吓了一个激灵。
　　晚安个鬼！大傻逼！
　　下课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响了……
　　顾秋此时就想把莫枫徒手撕了！还是那种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可作.死.者莫枫却在很安详地睡着，像一只骄傲的小蝴蝶。
　　如果说熊吃蝴蝶的话，那这只蝴蝶已经为自己争夺了生存的机会——他已经成功把熊给烦死了。
　　窗外的天空很渺茫，窗口萧瑟的风把顾秋吹得睡意全无，而莫枫只是冻得缩了缩。
　　径直走向窗边，顾秋很暴躁地把窗子死死地关上了。倒不是因为小枫子，而是如果不关的话他就真成了“风中凌乱”了。
　　顾秋突然扑哧地笑了，因为这只高傲的蝴蝶真的好乖，出乎意料的可爱，像个瓷娃娃——一个生怕不把自己作没了的瓷娃娃。
　　不过，他们这才认识一节课，顾秋就这么反常。
　　不，其实他们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只是，钟摆都不知道摆过几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