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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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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遇刺,非同小可。
程返本要封住消息,暗中追查,但殿下却并未有隐瞒的打算。
大夫请到了文府,前来请罪的刺史大人被迁怒。
屋里药气十分浓郁。
刺史大人正弯着腰抬袖行礼,一来便是请罪的姿态,“世子爷在江宁城遇刺,实是下官失职,还望世子恕罪。”
隔着一层薄纱,榻上贵人靠枕半倚,嗓音不轻不重地传出来,带着微愠的压迫感。
“恕罪?”李闻胤漫声道,“刘大人,你的刺史之位是不是做的太舒坦了?”
“不敢。”刘绍掀袍下跪,字句恳切,“下官,万望世子恕罪。”
处理好了伤口,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李闻胤一只手系着腰带,无甚情绪地随口问了一句, “今日刺杀之人,可是刺史大人派去的?”
这么大的罪名忽然扣下来。刘绍心中也不免一凛,顷刻神色微紧地抬头道,“世子!下官怎敢——”
“怕什么。”李闻胤腰带系不好,蹙了蹙眉没耐心地随手扯开,轻描淡写道,“随意问问。”
刘大人气息一凝。
伤口的药劲过了之后,开始作疼。李闻胤眉未舒展,连同声沉无温。
“刺史大人可清楚江宁前任太守,陈禄陈大人是如何身亡的?”
刘绍微敛心绪,沉着道,“回世子,陈大人当年是在巡走河堤之时,不慎坠河。陈大人为官清正廉明,鞠躬尽瘁。江宁百姓无不痛惜。”
“陈大人确是一位好官。”李闻胤靠在枕上,淡然掀目,“文太守无可比之处。”
刘大人顿了一瞬,抬袖道,“世子明鉴。文太守勤恳忠正,比起陈大人之才,是多有不足之处。但文大人为民为国,一心无二,亦是难得。”
“是吗。”
平平淡淡的嗓音,听不出轻重。李闻胤抬手按了按眉,阖目道,“连一条官道也三番两次修不好的太守,这位置给他坐着,刺史大人倒是也不觉得浪费。”
刘绍敛目沉吟,几次欲言,最终也还是没能开口再说什么。
世子爷声音带了倦意,没心思再应付公事。
需要找漂亮姑娘来伺候了。
刘大人静默退下。心情沉重,辗转去找了文太守。这位世子爷,总让他心有不安。令他不得不重视。
特别是遇刺一事,颇有深意。永安侯世子赵文冶,不涉朝政,能得罪什么人。还是说,已经查到了什么?
刘大人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必须未雨绸缪。必要的时候,也恐怕要弃车保帅了。
刘大人走后,程返才出现。
“殿下,再过不久便该回京了。”
“不急。”李闻胤右手搭在一边的铜石摆件上,视线随指尖抚过之处游荡。
“赵世子自景州游玩后,这些日子已经启程。”程返提醒道,“殿下还需在世子回去之前到上京,否则身份——”
“他去景州做什么。”
三个月前离京,他去的是姑苏。怎的又跑去景州了。
“属下不知。”
太子殿下当初和赵世子是前后脚离京的,殿下去扬州,世子去了姑苏。
殿下先一步回来,因陛下密旨停留在江宁。借此,正好借用了世子身份。此番行迹隐秘,京城内外都以为殿下还尚在扬州。
“罢了,不管他。”
李闻胤头疼地踢开身边的木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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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蔷薇已落了大半了。
园子外头,几个姑娘匆匆跑出去离开,满脸委屈,战战兢兢。
今天世子爷不大好伺候。
平日里府上的姑娘还尚能够侍奉的好,但奈何爷今天受了伤,心情不好,脾气就不好。寻常看着多少还算顺眼的姑娘们,今天看着都不够漂亮。抚平不了心境。
宋清酒端着药到了门外的时候,正撞见这几个小丫鬟可怜兮兮地被赶跑,紧接着她就听见屋子里一阵瓶碎椅翻的动静。
她抿抿唇,在门口退却了脚步。
不太敢进去。
在房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宋清酒才终于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去。
地上乱糟糟的,宋清酒绕开那一片狼藉,停在薄纱外,小心翼翼地望了眼那榻上朦胧矜贵的身影。
她张了张嘴,柔声软气地小声道,“世子爷,喝药了。”
世子爷这会儿在生气,她应该躲得远远的才好。可爷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她不能没心没肺。何况她本就是要想方设法留在世子爷身边的,要抓住一切机会才行。
轻飘飘的薄纱浮动微晃,与她的衣裙相碰。李闻胤望着那一抹缭绕纤纤的身影,半晌未应。
虽然没有声音,但宋清酒能感受到那道幽深的目光,她微微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敢动。
“过来。”
站到腿有些酸了,宋清酒才终于听见薄纱后传来的嗓音。
她走到榻前跪坐下来,刚把药放下,就被擒着下颌抬起脸去。宋清酒敛着眼帘,任那目光端详描绘。
他字字清晰地念叨她的名字,“宋清酒。”
“世子爷……”
李闻胤看了半天,秋水般凉的手抚过她眉眼,鼻梁,顾自道,“你这张脸,美艳不足,清纯不足。却是有着些别样的勾人意味。”
他碰碰她覆下来的眼睫,淡声道,“天生的狐媚天赋。”
冷清如秋,眉眼风情。
人如名。
久了,越看越有动人之处。便像一杯酒,更有郁香。
李闻胤抬着她的下巴,语气不甚满意,“女人长成你这样,真是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虽妩媚有姿,却又清高冷淡。不自觉地便勾起男人那些征服和占有的意欲。
特别是李闻胤这样的男人。
宋清酒不知道自己哪里长得让世子爷不满意。
他又说她天生狐媚天赋,又说她不讨人喜欢。她不明白世子爷的意思,无话可说地温顺沉默着。
她眉眼盈盈处,要有情才最妖娆。
可她没有情。
她只有乖顺,娇怜,柔弱。这些都让人很不满足。
他想要更贪婪地看她有情,看那双清澈的眼里生出真切的痛和情意。
李闻胤很清楚她表里不一的那颗心是怎样的。她分明不乖顺,不柔弱,连骨子里都是反抗的韧劲。
他将她看穿的彻彻底底,因此只看见她这眉眼,这张脸,就觉得她在叛逆,在反抗。
于是越看,就越不喜欢,越想欺负她。像是非要撕开她自我保护的伪装才肯罢休。
宋清酒无辜地望着世子爷的衣袖。
她若是知道眼前的太子殿下在想什么,才更是要无辜地无言以对了。
“看见你,爷的伤口都愈发疼了。”李闻胤挑开她的小脸,冷冷淡淡地赶人, “滚出去。”
“......”宋清酒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什么。
世子爷今天确实不好伺候,不过她还是不能滚出去。
她把药碗捧过来,抬眸望向他,“爷,伤口疼,喝了药就不疼了。”
“不喝。”
“世子爷。”宋清酒把碗捧过去一点,“喝了药伤才好的快。”
药的涩苦味漫过来,李闻胤拧眉,“你听不懂话是不是?”
宋清酒眼巴巴看着他,“爷是不是怕苦?”
话落,世子爷如刀的目光扫向她,“你说什么?”
宋清酒壮着胆子,紧紧捧着药碗轻声道, “要不,我去给世子爷买蜜饯罢......”
好的很。
李闻胤笑了声,把左手臂上包扎着的伤给她看。
“这是什么?”
宋清酒看了眼层层缠绕在世子爷手上的白纱布,诚实道,“伤口。”
“为了谁?”
宋清酒低头真心诚意地说,“世子爷是救命恩人,清酒记在心里的。”
他救了她两次了。
她是真的在心里深深感谢他的。
李闻胤的手穿过她后颈压过来,低头看着她, “记在心里?你难道不是想把爷气死?”
宋清酒摇头。
他沉声命令道,“喝一口药给我看看。”
“世子......”
“看看你有没有给爷下毒。”
“......”
给他下毒干什么。她伺候好他,抱紧他的大腿还来不及呢。
宋清酒心下轻叹,很听话地低头抿着碗沿喝了一口。
好苦。
她没想到有这么苦,毫无防备地,浓重的涩苦随着药蔓延开。
李闻胤看着她受苦的模样,喉咙里漫出声笑。他接过她手上的药碗,用拿酒碗的手势,像喝酒一样喝完了半碗苦药。
眉头也没皱一下。
宋清酒还是秀眉打结的样子,李闻胤看她一眼,把一滴药未剩的碗扔回她怀里。
宋清酒把碗放好,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嘴巴里的苦味才洗去了一些。
李闻胤拿折扇敲了下她的手,“谁准你喝水了。”
宋清酒放下水杯,摸了摸手背装听不见。她仰头吹捧道,“世子爷真厉害,都不怕苦。”
李闻胤抬眉瞧着她,不以为意地说了句装模作样的话,“心比药苦。”
世子爷戏弄她的时候,眼尾总是轻挑着似笑的意味。凤眸深不可测。
宋清酒想了想,还是一板一眼地说,“吃蜜饯就不苦了。世子爷要是觉得苦,就吃糖果。”
李闻胤侧身枕在榻上,淡淡看了她一会儿,抬脚轻踹踹她的肩,“你又跟我作对是不是?”
宋清酒往边上跌坐下去,又重新起来。她膝盖往前挪过去一些,抬手给世子爷捶腿。
“爷,伤还疼吗?”
“还不是怪你?”他抬手,扇子抵在她细细的颈上,“那天我若不救你,那支箭就会从你脖子上穿过去,知道吗?”
宋清酒后怕地点头,“多谢世子爷救命之恩。”
虽然,刺客是来杀他的。
她道谢的时候都是真心实意的,李闻胤受用地应了声,折扇敲了下她的脑袋。
“好了,别敲了。”他又不满意地赶人,“去找几个漂亮的小丫鬟过来伺候,爷不想看见你。”
“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问出来。
宋清酒抬头,看着他问,“世子爷,我不漂亮吗?”
李闻胤抬眉,“你漂亮吗?”
她眨了下眼睛,抿唇思考。
应该还是有一点点漂亮的罢。
宋清酒不回话,两只手顺着世子爷的腿往上敲,讨好地软声软语,“世子爷,不要找别的小丫鬟了。文府上的小丫鬟都不漂亮。”
“是吗。”
“嗯。”
“一个比你漂亮的也没有?”
宋清酒厚脸皮地摇头。
李闻胤笑了声,抬手捏住她的脸颊。
宋清酒也不抗拒,任他摆布。白嫩的脸上稍微用力就留下痕迹,他捏完,手背又贴在她脸上轻轻摩挲抚过。
世子爷右手的温度似乎总是带着很舒服的凉意,她微微走神地偏头,自己在他手上蹭了蹭。像只猫一样。
李闻胤看着她。
宋清酒蹭完了之后才发觉他的手停了动作,她脸薄薄地发热,垂着眼睫装着无事发生。
随后,他收回手,将她拽过来。
宋清酒不明所以。
“世子爷。”
她被按到榻上靠着软枕,还没反应过来应该要做什么,身上就压了重量。
李闻胤躺在她身上,闭上眼睛,声线有些倦懒,“不许说话,不许动。敢弄醒我,就掐死你。”
“......”
宋清酒一动不动,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世子爷枕在她肚子上,那样有实感有温度的重量压着她,让她有些不自在。
宋清酒不能动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低头偷偷看世子爷。
世子爷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整个人是安静柔美的,没有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和贵气,好看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眼睫纤浓秀长,比男子柔些,又比女子锋利些。
宋清酒越看越近,对着那张俊美的脸欣赏了好一会儿。
世子爷要是温柔一些就好了......
她贪心地想。
手腕上有些痒,宋清酒看了看,才发觉世子爷的头发落在她身侧,缭绕在她手上。
她垂眸,轻轻动了动手,指上绕了两圈那如墨的发丝。这是她下意识地动作,没什么想法。待她反应过来,才连忙收回手,默默脸红起来。
手指上仿佛缠绕了他的体温,越来越烫。
宋清酒不敢再看世子爷了。
她顾自反省,安分地当一个枕头。
香炉浮烟缕,窗外叶拂风。
不明不暗的天色,不静不躁的天气。
宋清酒当着枕头,不知不觉也合上了眼帘,陷入眠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