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位 ...
-
旭衡又做梦了。
族人冲锋上阵，化作血海尸山，父亲用剑强撑着让自己屹立不倒，双手沾满血腥，牢牢护住怀中年幼的他，正试图杀出重围。
琉璃巨眼中倒映着弱小的孩童，他就如惊恐的小鹿面对那头巨兽，无路可退，烫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满脸的血泪交织。
他背上汗湿，面庞似乎都有隐隐刺痛感，只能捂着脸在床上像个婴儿般蜷缩着，却是如何都睡不着了。走到镜前随意披了一件，镜中人的脸毫无瑕疵，因着刚刚的噩梦还有些许苍白，显出几分柔弱无骨。
旭衡看了左脸半天，嘴角慢慢勾出一抹讽刺，世人都说神仙好，可神仙什么都忘不了，这世间有许多伤，可医、可治、可祛；可心底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早就烂透了。
踩着月光散落一地的霜白，晃到窗外。
有一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正对月饮酒，喝得满面红光，朝他招手：“阿衡~”
旭衡确实长得过于俊秀了，气质清冷出尘。见到老人之时倒是温润回暖了不少：“师傅~”
他行了弟子礼，温和道：“怎的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无极天尊喝完最后一滴，把酒葫芦往后随手一抛，捏着小羊胡子让他坐自个儿跟前来：“吵醒你了？”
旭衡跪坐到他跟前，如受训的孩童般乖巧：“没呢~做梦了~”
无极天尊捏着胡子，做了什么梦，他自然是知道的，沉吟半晌：“心药医心病，可若是放着不管……”
颇含深意地看了几眼旭衡侧劲上的固神纹，又继续道，“便会成就你的心魔……”
旭衡颔首：“是，弟子谨记。”
无极天尊看了旭衡良久，叹息道：“衡儿啊~心里头不舒坦就说，别跟自个儿犟。”无极天尊藏在袖子里的手摸了一下自己戴着的玄云镯，又把某些话吞回了肚子里，“你还有我呢~”
旭衡淡笑道：“阿衡知道~”
无极天尊想摸他的脑袋，手都伸出一半了，对上旭衡那双眼，浑身一震，旭衡越大越像他爹，手在半路拐了弯，挠着后脑勺几根稀疏的发，又斟酌片刻：“我还跟你说个事儿……麟朝那臭小子要回来了~”
这是好让旭衡心底能有个准备。此刻见他神色如常，无极天尊心中依旧打鼓，这毕竟往后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神界现如今又只剩他们三个了。
旭衡了然，怪不得无极天尊早归了。
旭衡安慰他说：“师傅放心，师兄重伤痊愈是好事儿~陈年旧事早已翻篇，别担心，我在云鼎峰藏了几坛岁酒，正好开坛给师兄接风~”
面上是说的毫无波澜，藏在袖里的手紧握成拳，他的脸就是麟朝给烫的，嘴上轻巧地说着翻篇，可在他这儿，很多事儿是真的过不去。
无极天尊一听酒就来劲，拍着大腿叫到：“好啊，我说怎么打哪都找不到呢，好家伙你搁云鼎那儿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麟朝这一觉睡了500年，醒的那天，仙界的禽兽欢呼暴走，好一阵鸡飞狗跳，众仙观望不出，以为是人间哪家修仙门派又有后辈飞升
忽见，从极北之地迸射出一道通天光柱，一层接着一层，穿透了九重天，看这架势，还直指九重天之上的天外天，伴随着猛兽的一声咆哮，一只通体墨黑，脚踏四团火焰的麒麟兽，顺着光柱回归神位。
整个仙界都在晃。
暮存归惊叹道：“哇~这是—这是—这是在飞升上神么？何人飞升上神啊~”
有仙官在旁边笑他：“这大名鼎鼎的老祖宗，你暮存归竟不知道？”
暮存归平日爱玩，人缘好，就有人替他说话：“他刚飞升不过百年，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明阳昂起头，本身个头魁梧，暮存归矮了他大半截，把他的鼻孔瞧了个仔细，明阳语气里边满满的骄傲：“那是六界第一的战神，麟朝，不过他老人家不是飞升，是归位。”
江河在一旁阴阳怪气：“又不是你归位，你嘚瑟什么？”
明阳立马转头喷过去：“这六界唯一的战神是火族，和俺同脉，俺当然嘚瑟了，有本事你家出一个啊！”
江河自动回击：“强行沾亲带故要脸么——”
还想继续说，但明阳不给他机会，动作夸张，拍了自个儿一记响亮的脑门：“哎呦~你瞧俺，都忘了，你家神君不是被贬了么，要不然你也不会跟俺们这些屁大的上仙孩儿混一起了。”
这可真是一记实打实的扎心刀子，江河原本是要接替昔日旧主水神的神位，飞升天外天的，结果水神被贬，他也跟着一落千丈，加之他平时为人高傲，虎落平阳被犬欺，没少被人踩。
一个阴鹜，一个挑衅，两人视线交汇似有火光。
暮存归摸摸鼻子，位置尴尬站在两人中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两人战斗力十足，他还不敢劝，这会觉得更难了。
没一会儿，旁边人就过来喊了：“都愣着干什么？你们还不帮忙，还嫌不够乱么，这窟窿都快补不过来了！”
今日当值的是鲁班，眼睛瞪得像是要吃人，把天捅了的罪魁祸首他不敢得罪，但这天要是没补好，天君第一个就要治他的罪，正有气没处撒：“各位仙君麻溜地干活吧，要是有人爱现偷懒，作妖作怪，休怪老夫报告天君啊~”
麟朝的神光把九重天打通了，天河水不断往底层汇聚，一重天之下就是人间。
负屃化出原形充当活塞，堵着一重天的那个大洞。
龙生九子，各有千秋，负屃好负重，抗住汇集九天之力的水压也难免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还有些堵不住的缝隙边角，正往人间漏水。
负屃泡在水里大喊：“水系仙君们在哪啊，派个人赶紧地去人间看看，怕是要发大水啊~”
江河一听，正色道：“我去~”
临了还白了明阳一眼，一幅本君不跟你计较的大度模样。江河掌管人间百川水，由他去，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明阳环抱着手，“哼”了一声，把头抬得老高，暮存归看了他好几眼，明阳的鼻孔是真的大，可以清晰地数出长出来的鼻毛有几根。
鲁班顺着暮存归的视线看去，也觉着碍眼，敲了明阳一把：“人都走了，还摆什么架子！去搬云砖。”
明阳长得五大三粗，是个彪汉子，这会子对着鲁班嬉皮笑脸的讨好，五官都皱成了褶子，看上去又憨又滑稽。
暮存归平日没少在天界乱晃，时常听人说起明阳为人仗义人缘也不错，对新飞升的小辈尤其照顾，没想到也有见了面就要掐起来的死对头。
但他不敢好奇地多问，寻了由头就往司命所跑去，九重天，九个洞，每一层的仙官都得拨人手过去补，暮存归并不想在鲁班手底下讨苦吃。
麟朝归神位，把天界整得人仰马翻。
这一趟人间依旧死了不少人，转生，改姻缘，排命数自然由冥界、姻缘阁还有司命所善后，忙得够呛。
暮存归回了司命所就没停过笔，觉得手都要断了，发着忍无可忍的牢骚：“真得制他罪~”
这个“他”是谁，大殿里的众仙谁人不知，可谁也不敢像暮存归这般随性，司命也不说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盯着手上的卷宗，下笔有神，语气平淡：“行啊~你去~这位还不是上仙的仙友想怎么治上神？说出来，大伙给你参谋参谋~”
司命所几乎都是上仙办公，唯独暮存归是普通小仙，闻言就有人笑他了。
暮存归不以为然：“自然是待我飞升上神，我就跟他打一架！”
笑声更大了，白日做梦，大言不惭。
“你这修为，也就咱文官里头扛把头，武神里边怕是得挨揍啊。”
有人倒是好心：“真不是哥儿几个有意笑你，飞升上神太难了。”
有人接过话茬：“是啊，千年来，修炼成神顺利挺过十道天雷劫的只麟朝一个。”
暮存归高兴道：“那这上面是真的很需要我啊，就他一个，这日子得多寂寞~”
司命是个不苟言笑的主，说得非常正经：“那不一定~无极天尊也在天外天。”
暮存归摆摆手：“那这日子真是太苦了，做了六界第一的战神还天天被人管着，天尊一听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神界果真是需要新鲜血液了。”
众人一惯欣赏他的迷之自信，司命看着暮存归桌案上的卷宗处理的都差不多了，又给他加了一叠。
暮存归瞬间蔫了斗志昂扬的士气，丢开笔墨趴在卷宗上装死：“还不如去给鲁师傅搬砖呢~”
忽然想到两个人又是一咕噜活回来：“对了，刚刚我在外头碰见江河仙君和明阳真君差点打起来，有谁可知这两人是咋回事啊~”
“哎~还能什么事，水火不容嘛看多了，你就习惯了~”
“真没打起来么？不应该啊~”
“江河仙君遇到大事还是靠谱的。”
众人给暮存归这个小辈科普他所不知的前辈往事
明阳真君原是人间一个小部族的守护神明，换言之就是个野仙，自修成才，他喜好热闹，每到年节祭祀那天，这个部族就会给他燃个三天三夜的篝火，族中小辈围火欢庆，祈福保佑。
场面十分宏大火光冲天。
当时江河还跟在给水神担辅佐，后来明阳的这个部族逐渐扩大领地，篝火节每年都会使大批林子遭殃，水神之妻木神也苦不堪言，于是江河施法发小水，柴火潮湿不说，但凡走了好运，能碰巧点燃篝火，也会被江河扑灭，篝火节的祈福是明阳的法力源泉，明阳察觉出不对劲，终于有一次逮着江河，就跟他打起来了。
听说明阳那会儿子还不会穿衣服，跟他的部族一样的古老，一样的穿着，身上围着芭蕉叶和鹿皮，光着半个屁股蛋子，身材魁梧，手抗巨斧，一身的怪力和火爆脾气。被江河指着鼻子骂“野人”
暮存归想到明阳那魁梧的身姿，光着屁股蛋子在篝火前跳舞就觉得百般滑稽：“可明阳真君这般肆意洒脱，怎会入籍天界？”
“这个啊~还得从当年说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