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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变故 ...

  •   朋月与李尧之又坐了片刻,便告辞去了。

      前脚才走,薛家的各方眼线便先后送来了三封密信——

      皇后已被禁足,坤宁殿里里外外都是太后耳目。

      太后晨起后召见了朋欢,密谈约一个时辰,午前又秘会顾太师等人。

      各宫掌事都换了面孔,禁军轮值也加了人手,戍卫外松内紧,将生大变。

      此后。

      再无半丝消息传出来。

      “何迟呢?”我勉强稳住心神,“何迟呢!”

      “夫人,何大哥用了早膳就出发往行宫去了……”惜茵小心道,“此时,应已快到了。”

      我愣了愣,丢了手中早攥得皱成一团的纸条,甩了甩脑袋,“可不是糊涂了……昨日才带了侯爷的家书回来……明日……最迟明日午后,就该,有信儿了吧……”

      惜茵点点头,正要开口,忽听外管事匆匆来报,说是亲家少爷带着人送东西来了。

      “哥哥?”我纳闷道,抬眼望了望窗外深深暮色,心中预感更是不祥,“快请!”

      话刚出口,却是慌得杯子都端不稳了,忙又厉声拦住,起身快步向外行去,“我亲自去接!你带着人,把府里各门给我堵严实了!从现在起,没我的手令,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外管事面色一凛,迅速领命而去。

      我再顾不上什么规矩仪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再后来,索性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起来。

      一排下人提着六角莲花宫灯,立于门内,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赵兰舟负着手,垂头闲闲踢着脚边石子,依稀可以听见,石子滚落的“啪嗒”一声。

      我猛然站住脚,深吸几口气,调匀呼吸,又酝酿了一会儿,冲过去大声喝道:“赵兰舟!你有毛病吧!大晚上的又要搞什么!”

      赵兰舟嘻嘻一笑,连忙侧身让开,指着门前长阶下两人一抬的竹篓道:“昨日我同几个朋友游湖,你是不知道!那鱼有多肥,还有虾……啊对!还有王八!”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拂袖就走,“我看你不是脑子不好!你是压根就没有脑子!谁要吃你那臭鱼烂虾!”

      “你等等我啊!诶快快!愣着干什么,快抬进来啊!”赵兰舟从身后追上来,尤不忘恶作剧的揪了一把我的辫子,大声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眼瞅着进了大门,我心跳快的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侧头小声叫他:“哥哥……”

      “别回头,”赵兰舟一把揽住我,压低声道,“继续往前走,外面全是眼睛……”

      我忙闭嘴,配合的推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臂,笑得眼泪汪汪,“滚开!”

      “你这没心肝的臭丫头!你哥我一番好心……”

      ……

      “怎么回事?”

      薛老夫人被响动惊醒,也披衣匆匆来了前厅。

      “老夫人,”赵兰舟草草行了个礼,蹙眉道,“贵府已被监视起来了,方圆五十步,全是眼线……”

      薛老夫人沉了脸,“可知是谁人御下?”

      赵兰舟迟疑了一会儿,觑了觑我,为难道:“暗夜里瞧不清,隐约……隐约是黑衣……锦带……”

      “骠骑营?!”

      这下不光薛老夫人,连我也是大吃一惊。

      赵兰舟颔首,指着方才抬竹篓的一个矮小少年,“县主就在这儿,你自己说吧。”

      我愣愣回身坐下,那矮小少年便扑通一声跪地,急急膝行到了我脚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头。

      一瞬间,我整个人如遭雷劈。

      “你是谁!”我厉声喝道。

      他慌忙低下头,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在同你说话!”我用力一拍桌案,“抬起头来!”

      那少年顿时吓坏了,连连磕头,哭道:“奴……奴才是皇后娘娘宫里末……末等太监……临行前,娘娘赐名……叫,叫做续英。”

      续英……

      他叫续英……

      我心突然揪了一下,“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他又打了个哆嗦,赶忙抬起头。

      我却仿佛被烛火灼了眼睛,匆匆瞥了一眼,就连忙移开了视线。

      “你是偷逃出宫?可知这是死罪?”

      他慌了神,膝行几步上前,却迟迟不敢抓我裙摆,“不是的!夫人!是皇后娘娘派奴才来的!娘娘让奴才传话……”

      我打断他,讥笑道:“她怎知我就会帮她?”

      续英不知所措的哭了起来,抹了把泪道:“娘娘说……说,县主最是心善……若是见着我,定会帮我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先前怎么也想不通的事,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我怒极反笑,探身向前逼问道,“宫里四处都戒严了,你却能逃出来,安知你不是谁人的细作?”

      他没答话。

      我等了好一会儿,仍没听见他回话,不由屈指叩了叩桌面,“说话!谁人助你逃出来的!”

      “奴才……”他又哭了,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奴才年前偶然遇到了一个……一个好心肠的姐姐,她告诉奴才……如果性命攸关,便,便去章和殿后,往西走十七步,有……有一个狗洞……”

      狗洞……

      我心口一窒,猛然抬头望天,眼睛疼的怎么也忍不住。

      偌大的前厅,一时间,只听他低低的啜泣声。

      他还能哭……还活着……

      这就是慷慨赴死时的所求所盼吗?

      我犹豫再三,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望向他,“别哭了……我帮你……”

      他不敢置信的抬头,胡乱举袖抹了把泪,“真的吗?”

      “真的。”

      我冷下脸,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他,直到他慌忙垂头,避开了我的视线,才道:“只是你须记得,牢牢的记着,这辈子都不要忘记……那个好心肠的姐姐,到死,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他狠狠愣住了,好似没听懂我的话,随即,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酷似那人的眼中涌出。

      神色哀戚,仿佛五内俱崩。

      可是春雷骤起,隆隆巨响不绝于耳。

      我却再也没听见他的哭声了……

      ……

      十月十二这天,我没有收到薛昭的信。

      何迟也没有回来。

      临近午时,倒是朋欢,孤身一人来了薛府。

      我站在院中,慢慢挑拣小月送来的桂花,并没抬头看他。

      他便在石桌旁坐下,静静地看了我约莫一炷香时辰,又静静的起身。

      “姐姐。”他叹道。

      我手中动作不自觉顿了下,又继续用木匙舀起鹅黄色的小花,倒进李尧之送来的竹报平安香囊里。

      朋欢又等了会,见我仍不说话,拱手行了个礼,郁郁道:“朋欢告退。”

      “等一下。”我抬起头。

      他眼睛骤然亮了,“姐姐……”

      我捏着那只香囊,抖掉碎屑,仔细封好口递给他,“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现下正是桂花的时节,便该顺应自然……你腰间那只艾香的,就扔了吧……”

      他笑容僵住,伸过来的手滞在了半空中。

      我只作未觉,将香囊放在他手上,“这才是所谓天时有常……”我深深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姐姐……”朋欢满眼悲伤失望,看了我良久,摇了摇头,咬牙道,“天时可逆,事在人为!若我偏要逆天而行呢?”

      他握住我肩膀,恳切地望着我,“你不用怕,我已能护你周全了!我不会让你受一丁点伤害的!真的!我……”

      我浑身簌簌发抖,扬手便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混账!”

      “——那你就不恨他吗!”

      他厉声大喝,愤愤道:“过去这十数年,你所有的痛苦,都是拜他所赐!你敢指着天对着地说一句你不恨他?!”

      情绪骤然外泄,就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

      他整个人摇摇欲倒,似是靠撑着我才能勉强站稳,口中呢喃不绝的,只是一句“姐姐”。

      良久。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和从前毫无二致,蒙着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姐姐,”他望着我,颓然道,“太后告诉我,是他……是他杀了哥哥……”

      我呼吸猛然一窒,连忙别开脸,往心口用力锤了两下,才勉强顺了一口气。

      “所以,你要杀他?”我艰难开口,“协助太后和狼子野心的顾家,扶持三皇子上位?”

      他愣了愣,“你怎么知……”

      我没理他,继续说道:“三皇子今年几岁,你知道吗?不满两岁……他能安邦治国吗?能处理朝政吗?能整治军务吗?他不能!他不能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一点点揪紧他的衣领,“你在把你哥哥豁出命去保护的河山撕碎,你在为他们烹天下万民之炉添柴,你在给罔顾仁义礼智的凶徒递刀啊朋欢!”

      我怒从心起,奋力推了他一把,“滚!”

      “姐姐!”他慌忙拉住我手腕。

      我狠狠盯着他,冷声道:“如若薛昭殒命,我亦不会独活,他日朋将军封王拜相,希望西山陵上,还有我们的埋骨之地。”

      “姐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我抽出手,转身就走,“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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