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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十六章 心碎湖边明月沉 ...

  •   笙语堂没了,笙语茶馆也搬迁了。霎时间,他们,失去了栖身之处。
      不过,幸好梅箬兰还有一间小筑。虽然该小筑不大,要容得下他们几人,却也不成问题,只要将就一下便好了。
      念生从怀里掏出两瓶金创药,递了一瓶给紫藤,吩咐道:“寒姑娘,现在我身上只有两瓶药了,只能让你与箬兰姨共用一瓶了,你就屈就一下吧。”
      她接过药,淡淡地道:“有药就已经很好的了。”虽然,她并没有说出抱怨张一航和周百顺镖头的话,然,从她那淡然的语气之中,孰不知她很在乎此事呢?
      念生不好说什么,便转身回房,把药递给张一航以及周百顺,而自己,却孤身一人站在一胖,垂头叹息……
      ——是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就这样被查封了,谁能不感到惆怅呢?
      “念生,你怎么不上药?”张一航转过脸来,“你挨的板子可比我们多啊!”
      他听后,微微一转身,笑道:“我没事。”
      话虽如此,可右手却悄悄地抚摸着伤痛之处,心中暗想:“药本就不多了,又何必再分些给我?”

      念生离开了小筑,踏入了树林之中。
      茁壮的树昂首挺胸,肢体积极地向外攀延,向上伸展,努力地吸取更多的阳光。折下一片叶子,反复地用拇指与食指蹂躏着它,不知何时,已感到指头一片湿润,俯首一看,竟发现方才蹂躏叶子的两个指头已呈浅绿,而叶子,也已然不成形了。
      弃去手中的叶子,他抬首仰望那密密麻麻的绿叶,此刻发现自己身边竟也是春意融融!一时之间,感触万端——
      是的!笙语堂没了,日后可以重开!大人并没有判他们此生不可再重开药铺,仅是查封了一间笙语堂而已啊!以后,他们还要开遍天下,用富人给的诊金来造福贫民啊!
      一想到此,他的心境便豁然开朗,笑着走出了树林,跨进小筑……

      *** ***

      夜晚……
      温柔的风没能唤醒沉睡的星星。如钩一般的月亮孤寂地挂在黑漆漆的天空中,窥伺着人间的小筑。
      大厅里,一名男子正痛得难以入眠。即便没有碰到痛处,念生都感受到了那仿佛被千万根细针深扎般的疼痛——更何况,他如今还睡在大厅那冰冷而坚硬的地上!
      不敢辗转反侧,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令他痛得难以入睡!因而,他便也只能趴在地板上睡了。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便全是影笙、语华的影子……
      只是……不知为何,仿佛影笙的要更多一些……

      一缕笙乐缓缓地飘来,伴随着那股无处不在的清风,自由自在地飘。飘过之处,难免会荡上一抹痕迹,只是,浅浅的……
      那曲子似乎并不欢乐,有些哀怨、缠绵的味道。
      念生听出了吹笙者是紫藤,便慢慢地撑起了身子,顺着笙乐走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紫藤就是影笙,影笙就是紫藤。这并不代表他不相信自己身边的人,只是……实在是她可疑的地方太多了!更何况,影笙从未提起过她有一个孪生姐姐啊!可是……原因究竟是什么呢?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些,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果然,吹笙者是紫藤。
      念生慢慢地走到她身旁,轻轻唤着她。她怔了怔,回眸笑道:“宇文公子,怎么还不歇息?是我吵到你了么?”
      “不是。”他淡淡地说,“寒姑娘为何事感到悲伤?”
      “公子怎知?”她有些愕然。
      长叹一声,念生的脸色不觉沉了下去。
      紫藤见此,心想浩天必定也是和自己一样,便低低地回答:“其实,我是为了笙语堂一事。”
      念生长叹,然后,把之前在树林里突发的感想告诉紫藤,希望因此而缓解她内心的不舍与哀痛。她微微垂首,低声道:“对不起。”
      他惊怔,不知她为何道歉,便也明问。只听她低低地答道:“深夜吹笙,吵醒了公子,且笙乐悲愁,让公子担心,小女子又怎过意得去?”话虽是这么说,可念生却认为事情并不简单。或许,只是他多虑了吧!
      见他不语,紫藤便想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宇文公子,听说你今天没有上药。现下还疼么?”
      闻言,他只是微微一笑,却不知,这笑里到底蕴藏了多少悲欢……
      她猜出了他的意思,便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酒,对他说:“宇文公子,这是前些日子小女子亲自泡的药酒,对皮外伤颇有良效。今日挨了板子,我用了半瓶,剩下的半瓶,你便拿去用吧。”
      他接过药酒,恭恭敬敬地说:“多谢姑娘。”说罢,他把药酒放进衣兜内,心想:“只是……姑娘既上了这药酒,那么,那一瓶金创药……”
      想罢,不禁微微蹙眉。
      夜色茫茫。如纱的云儿努力地想要掩住那淡淡的月华。可是,那银白色的光辉,依然潇洒地洒落在竹篱茅舍四周,显得格外的明朗。就连茅舍门口隐约露出的一个人头,也全然暴露在这清新的夜之中。
      那个人,似乎在……
      诡异地笑……

      *** ***

      旦日清晨。
      念生取出那半瓶药酒,拔开瓶塞,正要倒在伤痛之处之时,忽然,一股刺鼻之味传出。正要寻出那物,却发现那味道竟是从自己手中的药瓶所发出!念生惊疑地望着那瓶药酒,然后,凑到鼻子边,嗅了嗅,然后,再仔细地端倪着它,发现它大有问题!可是,事情还没有查清,又怎么能贸然拿去向紫藤对质呢!
      他放下药瓶后,匆匆离开房间,想到外面去把事情想清楚。可正要离开小筑时,箬兰却唤住了他。“少侠,你应该没有上药吧,我这儿还剩一些金创药,你就拿去用吧!”
      刚开始,念生执意推托,说箬兰姨的伤还未痊愈,大可不必顾他,可是箬兰说什么也要他上药,他便也只好接受。
      她真的很关心他!幸好,在这小屋子里还是有人关心他的!至少,他不再因为寒紫藤的欺骗而深感绝望……

      他默然回房,艰难地为自己上药。
      忽然帘子被人掀起,念生急忙回首,一瞧,却是梅箬兰!而箬兰,却是只顾着自己手中抱着的那个大木盆。只见那盆里装了些水,盆边还搭着条毛巾,只道她是来给念生送水的。
      箬兰慢慢地走进去,却不料念生此时衣着不整!念生苦于今早被子给洗了,床上并无什么可以遮掩的!
      “啊!”箬兰惊怔,她见念生衣着不整,便急忙别过头去,腾出一只手来遮住她那双又大又美的眸子。
      尽管动作极快,但她还是能留意到……念生的臀部有一颗红痣!
      箬兰惊怔,心脏扑通扑通地几欲从喉咙里跳出来。搁下木盆后,箬兰匆匆离屋。

      “这怎么可能!”箬兰心乱如麻,“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胎记!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么?只是……巧合?”她随手拾了颗小石子,投入水中……
      荡起一圈涟漪,尚未平息,却又有另一圈涟漪不安分地扩散,正如她此时的心情……不宁……
      无聊地在溪边徘徊,心里满脑子都是念生——不!应该是“浩天”!心神恍惚的她,一不小心踩到那长了青苔的石块!惊呼一声,却发现自己已经跌进了水中……
      衣衫湿透。借着那一溪冰凉的清水,她尽情地使自己那颗烦躁不安的心得以平静。
      “姐姐!请你告诉我答案!”她使尽全力,高喊一声,那一声,虽不能震荡山谷,却足以震碎自己的心……
      她决定了!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都要勇敢地面对!她不想逃避,也不能逃避!她回到小筑,却不见念生之踪迹,而紫藤、周总镖头,皆不知道他的下落。此时,张一航见她如此紧张,心想她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便告诉她念生去了西子湖畔。她听后,急得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便飞奔到西湖去,以求事情的真相……
      西湖很大,要找一个人,实在不易。
      她找了很久,最后,终于在断桥之上寻到了他……

      “宇文浩天。”她轻轻地唤住了他。
      他回首。见箬兰那身湿漉漉的衣裳不自然地紧贴她的娇躯,毫不留情地将她那凹凸分明的身材全然显现出来。
      他焦急地说:“箬兰姨,怎么不换套衣裳再出来呢?穿着这身湿衣裳,再加上这凉风,很容易着凉的!”
      她眼睛略微湿润,轻轻地道:“浩天,谢谢你!”
      他发现有些不对劲,便马上低头看看她的双眼,发现她的眸子里暗含泪光几点,便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说罢,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并未闪躲,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像是质问,又像是极为普通的猜疑。
      “你爹……是不是叫做……‘宇——文——磬’?”
      他神色愕然,一边点头,一边惊讶地问:“箬兰姨可识得我爹?”
      听罢,箬兰颓然向后连退数步,且连连摇头,似是不相信,可是,她又不可以走!她必须面对眼前这个人——她的亲外甥啊……
      “浩天——”她哭天抹泪,“你是我的外甥!”
      她流出了泪,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别的?
      她激动地说:“浩天,我可不可以和你谈谈?”
      他一时之间并未反应过来,只能愣在那儿,慢慢地接受这个事实……
      箬兰见他呆若木鸡,便重复一下方才她的那番话,此时他微微颤栗,“哦”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
      她决定了!她要把往年之事全然告诉她的外甥!于是,她扶着他下桥,到一边的亭子内坐下,而后,畅谈上一辈之事……
      “你娘名叫‘梅箬菊’……”话音未落,却被念生打断——
      “不,箬兰姨,你弄错了——我娘名叫‘梅荏昕’!”
      箬兰听了,也怔住了,半晌,才冷笑道:“呵——梅荏昕?好一个‘梅荏昕’!哈哈!那丧心病狂的宇文磬不仅抢了我姐姐走,还给她改了名——我呸!什么‘梅荏昕’!”
      “阿姨,请冷静一些。”念生劝道,“我爹并不是什么坏人,相反,我娘才好不到哪里去吧……”他心直口快,也不看看眼前坐着的是谁,便脱口而出。
      她惊愕地看着他——她的亲外甥!她姐姐的亲儿子啊!
      “你给我住口!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是不是狄海跟你说的?”她紧张地问。
      他认真地回答:“的确是我义父和我说的。”
      倏然,她大笑起来,脸色亦逐渐变得狰狞。
      “上当了!你们全都上当了!——那只不过是一个骗局!是宇文磬处心积虑策划的一个骗局!宇文磬,你就是死,也要这样诋毁我姐姐么!想当年,我也是被这样一个卑鄙小人给毁了——我恨!我好恨!”
      “够了!我不许你再这样辱骂我爹!”念生终忍不住,开口责备,把“晚辈应该敬重长辈”这些道理统统抛到了脑后。
      她的脸色倏地暗淡了下来。忽然,脸上多了两行水,一直划落到嘴边,渗入嘴里。那味道,却亦是淡淡的,仿佛没有了情感。
      “你不信便算了,我逼不得你。”她冷冷地道,“不过,我不可以让这个误会延续下去,这样,我姐姐会很无辜!她也是你的娘亲啊!难道你就不想弄清真相?”
      念生呆住了。一直以来,他都对狄海所言深信不疑,可今天——居然有另一个人告诉他自己的身世并非那样!他惊愕,心烦,甚至不想去理会。
      可是……箬兰说得对,平白无故地冤枉了自己的娘那么多年……个中的原因,身为自家人,又如何能不该弄清楚?
      他垂首,他徘徊……
      最终,他拿定了主意——他要——弄清真相!

      往事如烟,朦胧不散。反而,随着时间的累积,它越发浓厚……

      *** ***

      夕阳西下。大地暗昧。
      一缕宛如鲜血般的残阳笼罩着扬州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下的一间竹篱小筑。屋顶上隐约有个憔悴的人影……
      一男子抱膝坐着,下巴抵着膝盖,遥望天边,若有所思。
      他,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大方脸,浓眉大眼,不高的鼻梁,两孔朝天的狮子鼻,一双丑陋的招风耳,八字须下,是两片薄薄的嘴唇。
      他木无表情,让人难以看透他此刻的心情。
      片刻,他仰天长叹,眉头深锁。
      他,便是浩天之父,宇文磬。

      今日午时刚收到义弟狄海的喜讯,说他不久就要和他未过门的妻子梅箬菊成亲了!
      ——扬州第一大美女梅箬菊,何人不识得?
      可是……义弟成亲,他却何以高兴不起来?
      他低低地道:“梅箬菊啊梅箬菊,你可知我……可惜,你要下嫁于义弟……然而,天命不可违,或许,我们就注定了只能成为叔嫂关系罢!”说罢,他纵身跳下,转身进屋。
      他,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怀着极度忧愤的心情,握着酒瓶,倒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满脑子尽是梅箬菊的身影,挥之不散……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可是,这一切,狄海与梅箬菊却皆不知情……

      还记得,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情景。
      那日,宇文磬与义兄步言败同在忘忧湖中泛舟饮酒。
      正当他与步言败聊得兴致之时,忽而,一缕菊花香气扑鼻而来,说不尽的清新。宇文磬的鼻子相当之灵敏,发现该香气是从身后飘来的,而且,那是一股女儿之香!
      蓦然回首,一艘小小的木舟缓缓地飘来。船内有两名女子,同样的风华绝代。然,他的眼光始终停留在那名身着淡黄色丝衣的女子——她,轻罗小扇,巧笑嫣然,举手投足间,隐隐散发出常人难有的一种气质,高贵无比。
      后来,他才打听到,那两名女子原来是一对亲姐妹。而那黄衣女子,竟就是扬州第一美女梅箬菊。她尚未出嫁,许多上门提亲的人最终全都一一退了回来。原来,她早有婚约在身。那么多年,她一直都在等待着那个人——狄海。
      宇文磬惊愕——狄海,不正是自己的义弟么!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把这如此俏丽的佳人拱手相让,因此,他要做的、能做的,也就只有——让他们成不了婚!
      本来,一切尚在他的计划之中。可不知怎的,狄海却久久不忘往年狄、梅两家之间的情谊,因此,不管宇文磬把梅箬菊说得有多坏,他都要坚决要迎娶她过门——那是他逝去的双亲之意啊,他又怎能违背!
      见义弟心意已决,宇文磬亦无话可说……
      可是……一想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不久之后便要在别人的怀中,那人还是自己的义弟!他不甘!很不甘!
      “明明是我先看中她的!狄海,你凭什么跟我抢!”他恨恨地道,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了,“抢?”

      数日后……
      这日,是狄海的大喜日子。他请了宇文磬去自己家里饮喜酒,可是,磬却以生病为由,推托了他的邀请。
      宇文磬恨恨地走在大街上,混入人群之中。
      远远地,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然后……刺眼的花轿慢慢地向他靠近……
      望着那顶鲜红的花轿,想着那位坐在轿子里的俏佳人,他终于按捺不住,飞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长剑,一剑封了数人之喉,夺了数人之命……
      街上人群早散,皆逃回自己家中,不想白白失去一条生命。而轿夫亦吓得魂飞魄散,竟愣在那儿,待宇文磬走近之时,他们才回过神来,再也顾不上花轿,立即把手缩回,拔腿就跑……
      花轿倏地跌落在地。他慢慢地靠近那顶被自己弄得破烂不堪的花轿,而后,轻轻地,拉开那帘子。看着轿内的佳人,他忽然大笑几声,似乎在夸耀自己的本事大,轻而易举地便能把美人占为己有。
      可是,她却毫无反应!他急急地扯开她头上的喜帕,探了探她的呼吸。幸好,她只是昏了过去——方才那轿子如此跌落在地,她会昏倒也不足为奇!宇文磬笑着把她掳回去,要她做自己的结发妻子……

      *** ***

      “和那坏蛋一起生活的日子实在是太悲惨了——他高兴了,便把姐姐当成木偶一般戏耍;若是不高兴了,他便终日酗酒,喝醉了,还狠狠地抽打姐姐!虽然如此,可是,姐姐一直忍气吞声地生活下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忍受!
      “后来,那坏人便嫌姐姐的身材走了样,渐渐地冷落了她。那厮成天在外头花天酒地还不止,有几次,他甚至把烟花女子带回家中胡闹!身怀六甲的姐姐便被他赶到了后园去。
      “就连姐姐分娩,他也照样在外头风流快活,丝毫不理会姐姐。那时,姐姐辛苦地在床上打转——羊膜已穿了,倘若再不接生,恐怕大人小孩都会保不住!幸好,村外的一个妇人及时来到小筑。她本是来陪姐姐谈谈心的,一见此状况,便马上叫了稳婆。待稳婆赶到之时,姐姐和你的情况越发危险,稳婆好不容易才保全了你们二人的性命……只是,你刚刚出来,姐姐便因为虚弱过度而昏厥了。
      “稳婆轻呼一口气,总算是度过难关了!
      “不久,姐姐才总算苏醒了。那妇人便一直地抱怨宇文磬丧尽天良,竟然置妻子与儿子于不顾!姐姐只轻轻一摇头,苦笑道:‘只道我命生得不好。怨得了谁?’然后,她微微转向稳婆,问:‘孩子健康吗?让我抱抱。’
      “稳婆笑着:‘令公子健康得很啊,你瞧,他生得多可爱啊!’
      “她笑着接过孩子,享受着只有亲生孩子才能带给她的乐趣。她温柔地拍着你的背部,仿佛,此刻,她的眼里、心中,尽是你。她感到无比的满足——之前磬给她造成的伤害,她仿佛已经不在乎了!
      “她轻轻地说:‘我想给儿子取个名字——浩天——浩然天地,正气长存。将来可千万不能像他父亲那样啊!’
      “‘浩天’这个名字是你娘给你取的,因此,我希望你改回去。不叫‘念生’,好吗?”箬兰哀求道。
      良久,才听他淡淡地答道:“好。”
      此时浩天的心便如同一方废墟,说不尽的荒凉……
      箬兰听后,微微一笑,轻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那段凄苦的往事……

      *** ***

      后来,她们姐妹团聚。两姐妹一年多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心事要向对方倾诉。于是,箬菊出于一片好心,留妹妹到小筑去住几天,而妹妹亦欣然答应了。
      在妹妹面前,磬对妻子格外的体贴,而箬菊亦不好拆穿他的糗事,便埋起对他心中的愤恨,悉心地照料着他——在箬兰眼中,他们便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说实话,那时她竟有些羡慕箬菊!尽管,磬是用不择手段的方式强占姐姐的……
      然而,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在一个月凉如水之夜,他,强占了她——梅箬兰!事后,箬兰伤心欲绝,再也不想呆在那里了!于是,半夜里,箬兰选择了不辞而别。
      没多久,箬菊也知道了这个事实——他在外头拈花惹草也就罢了,可为何就连自己的小姨子也不放过?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于是,她决定要报复——她,要他的命!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她发现了小筑的后园竟埋了一本《玄虎剑法》,她虽不是江湖中人,但该剑法的威力,她亦是知道的。因此,为了报复,她实行了一连串的计划——

      晚霞如火,热情、具有生命力。
      屋外,宇文磬无奈地叹气,静静地徘徊。
      屋内,梅箬菊正料理着丰盛的饭菜。她忙完了饭菜后,用手背轻轻地拭去额上的汗珠,而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门外。
      “相公,吃饭了!”她喊道。
      见宇文磬毫无反应,箬菊又喊了一声。他怔了怔,木无表情,转身,踱步走进屋里。
      用膳时,箬菊低头不语,宇文磬眉心紧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怀着相当忧愤的心情,借酒浇愁。
      箬菊娇嗔:“相公……”
      话音未落,便有“当当”两声传出。
      原来,当宇文磬的碗刚碰到下唇时,被他娘子一叫,不禁吓了一跳。酒,泼在布衣上;碗,落在了地上,瞬间碎成几片。
      箬菊慌忙用手绢替他擦拭衣裳上的水酒。随后,把手绢放到桌上,摇了摇他的手臂,娇嗔道:“相公,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您就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歉意,然而,她的眼神却把她心里所想的完全表露了出来——她,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怨恨,无法轻易磨灭掉!是的,她怨恨宇文磬,怨恨上苍,怨恨命运!
      他黯然地摇了摇头,右手不经意地把她的手推掉。
      “箬菊,我并非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事关重大,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的!而且,你答应过我,会死守秘密,可你为何!”
      梅箬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火冒三丈道:“宇文磬!你自己都四十多岁了,还老入花丛,成日花天酒地,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了,可是,你为何还要那样对待我妹妹!她是你的小姨子啊!这一点,我又能找谁算账去!我又能拿什么赔给我的亲妹妹!”她倒吸了一口气,继而说道,“我只不过是把你的一个小小的秘密向村外的妇人炫耀一番,你就这样凶我……”
      她啜泣起来,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瞥他,希望他能够注意到自己。
      然而,宇文磬一言不发,他的双手在颤抖着,心中暗道:“那是一个‘小小的’秘密吗!”他突然紧握拳头,猛地捶了一下桌子。
      “哇哇!哇哇!”房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如此一来,他便更加烦躁了,当下便将手中的碗摔在地上,大喝道:“快叫你儿子闭嘴!”
      箬菊坐在板凳上,用那充满了仇恨的眼神盯着宇文磬。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让她看透了他!难道,她要再对他忍气吞声吗!
      箬菊板着面孔,双手叉腰,道:“你休了我吧!”
      短短数字,却已让磬愤怒不已:“梅箬菊,你别太得意了,我是不会如你愿的——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浩天才刚满月,你就想着抛夫弃子了!”
      她恨恨地说道:“你跟我谈人性?当初若不是你抢亲,又怎么会有今天?”丢下这句话后,她满怀委屈地走进了房间。
      片刻,宇文磬也进了房,哄着她,让她消消气。
      天色渐暗。清寒的月色已悄悄地洒向人间。清风,亦不忘伴随着月儿的脚步,轻轻地飘来——它来,是为了吹熄人们那死死纠缠的苦恼吗?

      深夜,月落星沉,正是人们进入梦乡的时刻。然,宇文磬却在床上辗转反侧。
      “箬菊,既然你已经发现了咱们家后园那儿埋了一本武功秘籍,那么,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吧——那本《玄虎剑法》,在江湖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所以,那些年,江湖上沾满了血腥味儿,弄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一天深夜,我的义兄步言败突然闯了进来。那时,他捂着手臂,鲜血毫不留情地一滴滴地从他的体内流出,滴落在地上。他嘱咐我,千万不要被那些追杀他的人发现这本剑法,也不要和他们发生争执。当时我惊吓极了,来不及多想就满口答应了他。我低头一看,不禁愣住了——那不是《玄虎剑法》吗?他临走时,再三嘱咐我把它藏起来。我叫住了他,可他却依旧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把它埋在后园。”宇文磬擦了擦额上微微冒出的冷汗,又接着道:
      “因为义兄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地上自然有血迹,所以,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大汉顺着一路的血迹找到了这里。老远的,我就听到脚步声,透过门缝看到了他们。我想,那些大汉必定是追杀义兄的人!就连义兄的武功都在他们之下,更别提我了。更何况,那一路的血迹,又确是义兄来过这里的证据!于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急中生智,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往手臂上一刺。虽然刺痛入骨,但我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我强忍疼痛,拔出匕首,扔出窗外。正当此时,他们闯了进来。其中一个人对其他大汉说:‘应该就是这里了。’说罢,转过身来,问我:‘喂!小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身受重伤,长相猥琐的人?’我听从义兄的吩咐,不与他们起争执。因此,我没有张声,他们就以为我是哑巴。‘呵,原来是个哑巴。’方才问我话的大汉笑了笑,然后又问我:‘喂,地上的血迹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装得十分胆怯,指了指手臂上的伤口。他们把这里搜了几遍,确认义兄不在,也找不到剑法,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马上去关上大门,祈求上苍保佑义兄平安无事。此后,他杳无音讯,是生是死,都无法预料。”
      磬悲伤地说道,“箬菊,答应我,你可千万别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了!”
      箬菊一口答应了。此刻的她,竟对那本《玄虎剑法》产生了兴趣!
      这夜,并不如往常一般寂静——微风在轻轻地低吟。那惨淡的吟声,传入了磬的耳中,钻进了他的心里,使他倍感凄凉……
      “箬菊,后天我要到扬州一趟。那天是我贤弟的生辰。他是一个富家子弟,我总不能穿得土里土气的!明天你替我做套新衣裳,也别忘了给自己打扮啊!”磬微微一笑,道,而后,温柔地抚摸箬菊的前额。
      箬菊娇嗔:“相公,还是算了吧!我们都到城里去,谁照顾孩子啊!”其实,她哪是在想浩天,分明是在想那本动人心弦的剑法罢了!
      话音刚落,磬轻轻地说:“你就别担心啦!我贤弟也想见见咱们家小浩天啊!”语毕,他为她理了理零乱的秀发。“对了,明天,我会叫你‘梅荏昕’。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那么多人知道你的闺名。”
      箬菊微笑地答应着,心中却在想:“呵!宇文磬,还为我改名!我姑且容你一回,看你要耍什么把戏!”

      那日终于来临了。
      三人穿着新衣裳,缓缓来到了狄府。
      狄海上前招呼着,抱拳道:“义兄,近来可好?”
      宇文磬微微一笑道:“我很好!恭祝贤弟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狄海谢过他后,领着他们,穿过前花园,慢步来到大厅。
      旭日透过薄薄的纱窗,为几张木椅面上铺陈出一片金黄色的温柔。
      宇文磬和抱着浩天的箬菊坐在高贵的木椅上。深红色的坐垫和椅子相搭配,十分好看。垫子软绵绵的,坐上去舒服极了!
      “贤弟,我来为你引见——这是内子‘梅荏昕’,她手中抱着的,是犬儿‘浩天’,他刚满月。”宇文磬浅笑道。
      “嫂子有礼。在下名为‘狄海’,与义兄乃八拜之交。”他自我介绍道,而后,又淡淡一笑,说道,“浩天?好名!好名!请恕小弟愚昧,不知此名有何意义。”
      他心中暗笑:“浩天的确是好名,可是这‘梅荏昕’,多念几遍,岂不成了‘没人性’了?”
      听到“狄海”二字,箬菊赫然一惊,脸色颓然一变!磬看了看她,然后,握紧了她的手,直到她感到疼痛。
      “浩然天地,正气长存。我们希望孩子一身正气,日后成为一个锄强扶弱的大侠!”箬菊朝着狄海嫣然一笑。
      狄海打量了箬菊一番,笑脸盈盈,问道:“不知嫂子是否武林中人?”
      “内子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谈上打打杀杀呢?”磬笑了。
      而箬菊,则始终情难自控地盯着狄海,目光随其移动而移动——他,瓜子脸,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她心中暗想:“当年若不是磬中途抢亲,我要下嫁的,是否就是眼前此人?”
      狄海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刻意地回避。
      “义兄,嫂子可真是贤惠!您能娶到这样的女子,确是您的福气啊!”狄海冷笑道。重音落在了“好”和“福气”上。
      磬没有听出狄海的意思,笑道:“是啊!内子她貌美如花,真是让我魂牵梦萦。”
      “嫂子还可真是‘讨人喜欢,百看不厌’呢!”狄海赞美道,心想——“简称讨厌!”
      “哪儿的话!”箬菊莞尔而笑,心中暗道:“是你么?一定是的——整座扬州城,就只有一个‘狄海’啊!而且,若不是‘他’,宇文磬又怎会为我改名?”
      许久……
      “弟妹如今身在何处?”箬菊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心中不免黯然:“若不是当年那场意外,所谓的‘弟妹’,大概就是我了吧!”
      狄海听后,先是一愣,一时之间弄不清她的用意。
      “小弟我尚未娶亲呢!”说罢,把头低下去。而磬一听,也怔住了——为箬菊的反常而深感震惊。
      “她知道了么?”一想到此,宇文磬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害怕!随后,他也察觉出他俩之间有异样,便狠狠地盯着他们,算是在警告他们俩!
      就餐时,她更是留意狄海——他轻轻地夹起菜,送入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好一副文绉绉的模样!再看看磬,一手抓着鸡腿,狠狠地咬下去,狼吞虎咽的模样,真是像极了饿鬼!
      箬菊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目光转移到饭桌上。
      她慢慢地把食物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的。磬望着她的无奈,诡异地一笑……
      他轻轻地夹起菜,送到她的碗里。而她对这样的动作并不感到吃惊——反正,只要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磬就会变得分外体贴。
      ——好一对“恩爱”的夫妻!
      狄海没留得住他们。直到未时,三人回到了小筑。

      深夜。月色清朗。清风徐来。
      梅箬菊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再看看他们父子俩有无惊醒——磬正鼾睡着,小浩天也熟睡着。
      她轻轻地拉开帘子,迈着碎小的步子来到门边,拿起那把沉重的锄头,轻推小门,忽发出几声响,没把他们吵醒,倒把箬菊吓得直冒冷汗!心,似乎就要跃出喉咙。幸而熟睡中的他们毫无察觉,屋内依然鼾声如雷。
      箬菊轻捷地踏出大门,来到后园。
      她回想起当日挖地瓜时,不小心发现了剑法的事,便站在当初自己站着的位置,双手紧握锄头,用力锄着。与此同时,又要避免发出太大的响声。
      半晌,她终于把《玄虎剑法》挖了出来。忍不住细细地打量一番——它很破旧,封面已残缺,但“玄虎剑法”四字依旧在那上面。虽然封面如此,但剑法却完好无损。箬菊见剑法安然,不由心生欢喜。
      她拍了拍剑法上的泥土,把它放进袖子内,回屋找出文房四宝后,又悄悄地离开了小筑,来到了竹林。那儿除了她,再无他人。
      她放下了心头大石,坐在地上。明月,撒下银白色的光辉,辅佐她模仿着真秘籍的字迹,抄写《玄虎剑法》。
      抄了几页,她侧头一想:“既然这本剑法威力无穷,我何不抄本假的!不错!应该这样!对那卑鄙小人,又何需谈及‘仁义’二字!”如此一想,她便在下一页默写《诗经》《易经》。还剩下最后几页,她就又抄写《玄虎剑法》的内容。
      夜,是那样的寂寥——没有虫子的低吟,没有鸟儿的轻唱。幽暗的竹林失去了往日的喧响,似乎,大自然已悄悄地进入了梦乡。
      对箬菊来说,这样静谧的夜,是那样的可怖,只想早些完事早些回去。
      终于大功告成了!箬菊伸了个懒腰,仰首瞻望天色,焦急地说道:“糟糕,快天亮了!”说罢,她匆匆忙忙地把真假剑法放好——真秘籍放进了怀里,假秘籍放进了袖子里。
      她回到小筑后园,把假秘籍埋在土里后,拾起锄头,转身回屋。箬菊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草草地放下锄头。
      “框当”一声,锄头落下。
      磬,惊醒了!
      他盘问道:“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箬菊神色慌张,道:“去……去……方便了!”
      “去方便,也说得如此吞吐?”磬半信半疑地说。
      她哑口无言。
      磬想:“量她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想罢,他便放下心中的疑虑,继而蒙头大睡。
      如今,又恢复了方才那样的静谧、寂然……

      翌日,箬菊想去找狄海谈谈,万一不成功,就拿《玄虎剑法》来诱惑他。于是,她趁磬不在家里,便悄悄地带上剑法,独自一人进了城,来到狄府,找到了他。
      当时,他正在大厅招呼客人,忽闻一女子轻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娇滴滴的,颇感熟悉,蓦然回首,却见箬菊孤身一人,先是一惊,随后,便笑了笑,道:“嫂子有礼——咦?怎不见义兄呢?”
      她紧张到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出来了——“狄大哥,我是背着相公来这儿的。我想清楚了,既……既然你尚未娶妻,那么,要我委……委身下嫁于你,我亦是甘愿!为了你,我可以不惜受世人耻笑、唾骂!”
      待她把话说完,已是满头大汗。她想:“就算这几年都白过了罢——我要把不高兴的事全然抹去!”
      “这是什么话!这话儿能从女儿家口中说出吗?”狄海却显然已被她的这番“情话”所激怒,猛地拍了拍桌子。旁边的客人在窃笑着,笑她不知羞耻。
      “你在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箬菊愤怒地朝着客人喊道,随后,又转过身子,温柔地对狄海说,“只要你愿意,要我把好不容易从磬那儿打听到的《玄虎剑法》送给你又何妨!只要你喜欢,我有什么东西会舍不得送给你?机不可失,你可千万别后悔。”
      她想利用剑法来诱惑海就范——可是……“打听”?
      她想,若狄海和宇文磬那厮是一路的,那么,她这些日子的付出不就白费了吗!所以,她绝不能轻举妄动!在看清狄海的为人之前,她——绝对不可以把真秘籍的下落说出来!
      话音刚落,那个客人瞪大了一对眼睛,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明显地,他起了贪念。他心想:“就她这个侏儒,也配拥有《玄虎剑法》?”
      然而,狄海却不屑一顾——“什么《玄虎剑法》!我才不稀罕呢!”
      半晌,便又是一声呵斥:“梅荏昕!若不是看在义兄的份上,像你这种水性扬花的女子,我会毫不留情赐你一剑!那一剑,足以要了你的命!”狄海转过身子。
      箬菊正想告诉他,她并非“梅荏昕”,而是那个与他有婚约的“梅箬菊”,然而,话刚到嘴边,却听到狄海怒斥一声:“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仙蓉,送客!”
      箬菊负气离开。
      她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指腹为婚的人竟是如此的迂腐!

      “左元,你别见怪,这类女子,我可是见得多了。那都是一些爱慕虚荣的人!哎!只可惜,义兄遇到了这种人,真是不幸。”狄海黯然长叹。
      左元问他:“狄兄,那剑法,你知道吗?”
      狄海笑道:“哈哈!我当然知道,只是,我对外家剑法根本不感兴趣!我啊,只要练好自家的功夫就好了,贪念到底会弄得自己一身疲累,况且,那些均是过眼云烟,死后又带不走的——那还不如不修炼了,我可不想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左元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回过神来,抱拳道:“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说罢,拿起剑,撒腿就跑。

      他跟着她,穿过大街小巷。其实她是知道的,所以故意绕路走,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死胡同里。
      蓦然回首。两人四目对视。左元十分尴尬,傻笑着。
      “我知道你所为何事。你无非就是为了那本剑法而已!我告诉你不就得了!”箬菊笑道。而后,她把磬的住址告诉了他,还跟他说,剑法就埋在后园。
      “我凭什么相信你?”左元心中充满了疑惑——会不会……是个陷阱?
      “哈哈!就凭我对宇文磬充满了恨意!只可惜,我不会武功。但,我可以借助他人之手来杀害他。剑法我可以不要,但宇文磬的命,我志在必得!”
      梅箬菊那凛冽的目光,透着无边的恨意。
      左元笑道:“呵呵!‘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假。谋杀亲夫,还用‘借刀杀人’这种卑鄙的手段。”
      梅箬菊听罢,冷笑道:“你不杀他,就休想得到剑法!杀了他,我们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话音刚落,她转身走出胡同,越走越远,消失在人海中。
      此时,箬菊正笑得欢——且让他白忙一场罢!
      左元心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妨到小筑一趟。”他心意已决,往小筑方向走去。
      他背着剑,孤身一人走在山路上。
      “按照她的说法,走过这段坡路,再经过一个竹林,就到了。可是,这哪像有人住的地方啊!”左元抱怨道。
      他仍继续往前走,探个究竟。他走下山坡,穿过竹林——真的有一间竹篱小筑!
      筑内灯火明亮。磬正倚在屋门边,忧心忡忡。

      与此同时,狄海被未时的事扰得心绪不宁。
      他生怕义兄会出个什么事,便出了门,到小筑去。

      左元迎上前去。他是一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惟有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位兄弟,敢问一句,贵府后园是否有一本《玄虎剑法》?”
      磬一愣,心想:“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随后,他什么都知道了——“是箬菊!这狗娘养的竟敢骗我!可恶!”
      “你是否见过我家娘子?”磬明知故问。如今死到临头了,他才想做一回好丈夫么?
      左元冷笑道:“见过又如何?没见过又如何?”
      磬听后,什么都知道了——真的是她,是她说的!
      风儿,惨然地嘶鸣着!吼叫着!咆哮着!那样狂暴的咆哮声,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此番吼叫,已然费尽它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它声嘶力竭,却又不愿停止咆哮——多么倔强的风啊!
      左元已经毫不耐烦了:“识相的,赶快交出剑法,否则休想活命!”
      语毕,利剑出鞘。
      磬的反应快,也从身后抽出铁剑,双方互打,剑交叉并在一起。他们使出惊天动地的力度,力求能把对方的利剑逼下去。许久,双方不分胜负。
      左元依然抵着剑,只是剑慢慢往下——两剑相互摩擦,擦出万分火花。剑到磬的腰间,停住。
      磬激动,仰天长啸:“你杀吧!反正我穷愁潦倒,妻子也要离我而去。我做人也没意思了!你杀吧!想我这一生,都没干过什么大事,而最可恨的是,我对大哥的诺言没有兑现,与其苟活于人世,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
      语毕,宇文磬闭上了双眼。
      他当然不想死,只是……他知道他敌不过对方,才说出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希望以此能使他震撼,从而放过自己的性命。
      果然,左元被震撼了,他根本没想到磬会说这些,一股悔恨之感涌上心头。他打算放弃《玄虎剑法》,可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此剑法威力无穷。机不容失!
      最终,邪恶之念战胜了一切!
      白晃晃的光闪过……
      一剑穿心……
      磬倒下……
      “我杀了他!哈哈!”左元笑道。这笑声,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为成功杀了磬而开心呢,还是因为杀了一个“正人君子”而伤感。
      事不宜迟!他急忙跑去后园,很明显,有一处地方是被人挖过的。他迫不及待地想占有它!他对它的占有欲,不知不觉已越发强烈。于是,他以剑作锄,挖出了《玄虎剑法》,也不事先检查一番,就放进怀里,逃之夭夭……
      今晚的冷,是那种异样的冷,彻骨的冷,并带了点儿凄绝的味道。

      狄海来晚一步了!当他来到小筑,就看见宇文磬躺在大门旁,满身鲜血。磬略微张眼,有气无力地说:“贤弟。”
      狄海马上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贤弟,那个男子……不完全坏……杀我时……犹……犹豫了。‘荏昕’她……出卖……咳……了我!你帮我把《玄虎剑法》……抢回来,还……还有,抚养浩……天成人,给他修炼……剑……法上的武功。咳咳咳……我……”话音未落,他又咯血了。
      “义兄,别说那么多了!来,我为你运功疗伤!”他激动地说。
      “别……别傻了!没有……用的。我很……很高兴,因为……因为我终于……终于看清……了她!”说毕,双手一倒——归西了!
      ——临死前,他居然还要这样说“她”!
      狄海回想起今日的种种,便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他又回想起那天,即是自己生辰那天,磬对他说:“内子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谈上打打杀杀呢?”
      终究难以按捺心中的怒火,对天怒吼——
      “左元,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有那个梅荏昕,更是该死!”
      泪如泉涌的他,怀着极度悲愤的心情,在后园安葬了宇文磬。狄海强忍着泪水,黯然道:“我会为你报仇的。义兄,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说毕,正想离开,忽闻筑内有婴儿的泣声。
      他这才想到了浩天,便马上回头,走进屋里。原来,浩天因尿床而哇哇大哭。狄海为他脱去那湿漉漉的裹婴布,抱起婴儿,说道:“浩天,你放心吧!你是义兄的遗孤,我会视你如己出,把你抚养成人。”说罢,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风,无情地吹刮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在狄海眼中,身边的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寂寞而且苍凉……

      至于左元,正为取到“《玄虎剑法》”而心生欢喜。
      他掏出它,仔细翻阅。然而,就在翻到第四页时,脸色立即暗了下来,心情由晴转阴,猛地拍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齿地道:“可恶!害我空欢喜一场,还白白浪费了我那么多宝贵的时间!”
      语毕,这才感觉自己的大腿生痛,便反复抚摸,为减小痛楚。他仰天一啸:“梅荏昕,你听好了!我定要成为这世上最心狠手辣的人!而这一切,都是你给我带来的!等我日后修炼了最厉害的武功,第一个要杀的,也必定是你!哈哈哈哈!你给我等着!”
      ……

      风,凶猛地咆哮着,怒吼着,伴随着他的脚步。夜色深沉,亦不时传来几声孤雁清切的哀鸣。每一声,都清晰地回荡在狄海的耳畔……
      茫茫的黑夜,渐渐地,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狄海回府了。
      他吩咐下人好好照顾浩天,为他打水沐浴。他翻出儿时的小衣裳,却也是十岁时穿的。没办法,他只好把它裁小,拿给浩天凑合凑合。
      狄海筋疲力尽,早早进了房间,躺在床上,可就是睡不着。眼皮早已在打架,有些刺痛,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到宇文磬的一家——为磬伤感,憎恨荏昕,同情浩天。
      这晚,黑暗,且寂静。
      ——无月,无星,亦无风……

      一夜过去了……
      “老爷,少爷又哭了,怎么办!”西厢房内传来了一个丫头的声音。
      狄海闻声赶来,推门而入,发现房内一团糟。
      “这照顾婴儿的事情,我又没有经验!”他急道。
      狄海发现那丫头的袖子上湿漉漉的,指了指她的衣袖,问道:“仙蓉,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爷啊!这鬼头在我手上撒尿!”仙蓉抱怨道。
      狄海听了,强忍着笑,故作严肃地说:“怎能称他为‘鬼头’!日后要叫他‘少爷’——行了,这儿没有你的事了,赶快去把衣裳换掉吧。”
      她屈了屈膝,离开了房间。
      狄海瞄了两眼,确认她走远了,才笑出声来。随后,又唤道——“管家!管家!”管家应声而来。狄海吩咐道:“明儿一早,便去聘请一个奶娘来吧!”

      午后。烈日当空。闷热的天气使人发愁。
      狄海无奈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继续往前走着。他慢慢地移动着脚步,不久,便来到了一家绸缎庄。
      “原来是狄大爷大驾光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要订造二十套男婴服饰,明日取货。”他从袖子里取出三十两银子,“剩下的,就当作酬劳罢。”语毕,离开绸缎庄,走在大街上。
      他打了一个哈欠,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府邸。
      “仙蓉,你要细心照顾浩天。没有什么要紧事,就别来烦我了,让我好好睡一觉。”说罢,回房……

      *** ***

      光阴如若过隙白驹,才是午时,今已亥时。
      念生听完了整段往事后,着实惊愕不已——虽有些往事与狄海所说的有些出入,然而,爹娘的人品却大相径庭——究竟……事实到底是如何?
      他心中自是充满疑惑,半信半疑道:“箬兰姨,您所说的,可全是实话?”
      箬兰听罢,不觉气愤,怒道:“你认为我会拿自己的名节跟你开玩笑吗!”
      她瞪着念生,胸口起伏不定。
      念生见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便深深地作了个揖,低低地道:“对不起,阿姨。”
      “对不起……娘……”
      月色淡淡,却能让箬兰瞧见念生眼中不自觉地滚动的泪珠……
      她对念生说:“夜了,咱们回去吧。”
      却听他淡淡地道:“阿姨,你不饿吗?我们去吃碗面吧。”

      面摊。
      念生要了一碗阳春面,却迟迟没有吃下去,只是用筷子轻轻地搅几下,便停住了……
      他没有动,也没有眨眼睛,而是——望着那碗面,痴痴地发呆,痴痴地想着那过去已久,却又不肯散去的往事……
      他的心,大概也已碎了罢——不管狄海说的是实话,还是箬兰姨说的是实话,反正,他的爹娘之中,都必然有一个是坏人!
      不知怎的,眼眶里的泪水越来越多,不安分地盘旋、打转,随后,一滴紧接着一滴地,砸在面条上,融进了汤汁里。
      夜色渐浓,月色渐浅。
      茫茫的夜空,月儿亦悄然沉落……
      正如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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