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变》 夜倾城

3、第二节 四魃凶穴

　　月过中天，淡淡清幽的夜雾如同子夜中妖艳的七叶曼陀罗，朦胧月色下摇曳蔓延着，诡秘吞噬着这大片的荒坟地。
　　在荒芜凄凉的坟地遥对的林阴深处，黑暗中的灰猫头鹰嘶哑的悲悯着，“吾恨……吾恨……吾恨……”
　　黑夜中，一只瑟瑟发抖的白皙修长的手，颤巍巍的划断了数根火柴梗，勉强点燃出一小片花火，把紧紧咬在嘴角的烟头凑上，狠狠的猛吸了几口，深深吐出几串烟云，雨宁才感到自己神经稍微的放松了些。
　　冥冥之中，无数奇怪的念头瞬间在脑中闪过，往昔的记忆突然被莫名打破，记忆碎片凌乱的落满在心中，世界的仿佛以一分一秒地缓慢缓慢的向昔日漫溯着。
　　爷爷，爷爷干枯却温暖的手掌，在自己的头上慈爱的抚过，慈祥的笑容，怜爱的眼神……
　　不对，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七年前，爷爷突然毫无讯息的撒手人间，在异地去世，作为孙子的自己，连爷爷的尸体都未看望到一眼，骨灰就被在此冲冲下葬。仿佛冥冥中感应到了死神的来临，爷爷竟然在去世的几日前留下了遗嘱，但奇怪的是整张遗嘱只有一条内容，要求在中国棺木中肉尸下葬于此。意外的是，一向开放的英国政府却没有理会爷爷的要求，无理强迫的将爷爷的尸首给火化了……
　　七年前，自己亲眼看到，爷爷的火化后剩余的骨灰骸骨，被从那黑色小盒中取出，重新散落到青黑棺木中下葬在此！下葬在此的分明只是爷爷的骸骨！
　　爷爷的骸骨被下葬在这里，被下葬在四魃凶穴。如果肉尸下葬在此，已满三年，必然会发生恐怖尸变，但如果仅仅是骸骨会发生什么呢？
　　幽幽的夜雾如同一张苍白的大手围拢了雨宁所在的这片坟地，黑暗中渗透出丝丝寒气从漆黑的四周慢慢袭涌而来，一种无名的压抑麻木感流触着全身，雨宁不禁的身子直打着冷颤。
　　拿出事先准备的三支酥香，点燃，含泪拜了三拜。在坟前双脚不紧不慢的游走着生疏的乾坤方位，在地面土层踩出浅浅的八卦衍生图。八卦衍生，相传创始于三国时期的孔明，是一个简单的驱道法，常被用来布阵防御普通的灵异攻击。
　　“八卦即天地，玄黄衍生，驱邪避妖，道法自然……乾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自乾至震为顺，自巽至坤为逆……”心中默然诵念着爷爷教自己的诣语布阵，脚步游走的越来越快却不失节奏，很快一张入土三公分的八卦衍生阵已隐隐现于坟前。若有开天眼者在此，会发现土迹绘成的八卦图上竟流离着一丝纯粹的灵气。
　　做完这一切，心中莫名的失落，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突然想到，爷爷当初无意教自己的这些“舞步”的时候，可曾想到你的孙子，今天会用它来窥探您自己的棺木！让您在地下也不能安宁，要破土露光。但为了那个猜测，那夜那个所谓的自己说的一切，不惜要为此一搏。雨宁凌厉的眼神望着坟中青黑的棺木，心中凛然释怀。
　　神情毅然，嘴角一努，牙齿紧紧一合，烟头被牙齿咬断掉落半截，而嘴唇已被无意的咬破，渗出丝丝的血迹。心中打定决心，大步上前，扬起锄头用力一刨，双臂使劲往后一拉，“咔咔嚓”闷沉得几声，明显棺盖上的几根小木钉已被扯断，弯腰将棺材盖掰开……
　　雨宁嘴角本死死紧呷的半截烟头，兀然掉落。
　　寒风涌，月朦胧，秋雾越来越浓。
　　一抹如沙的淡淡月光，洒入棺材之中。
　　月光之下，七尺长的青黑棺木，幽幽凄冷的内壁，竟然，空空荡荡！空然无一物！
　　空空如也，爷爷的棺材之中竟然空空如也！
　　爷爷的棺材之中竟然什么也没有？
　　雨宁愣愣的坐在坟前，失声喃喃自语：“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七年前……七年前我分明看到爷爷的骸骨下葬在此……”
　　“爷爷的骸骨，爷爷的骸骨到哪里去了？”
　　又一次短暂的失神，雨宁的心神及时的回复过来。上前仔细的检查爷爷的棺木，忽然发现爷爷的棺木竟然是不完整的，像曾经被外物损坏过一般，在棺木的内壁底面竟然有处破损。一个成人头颅般大小的破损缺口，而在破损的缺口下竟然有着成人臂膀粗的小土洞，一个通向坟地下更深土层的洞道。
　　不止自己一个人参加了葬礼，可以肯定，下葬前爷爷的棺木是完整的。而现在破损了，就只能说明是爷爷下葬后棺木才被外物破损的。而爷爷的坟墓，自己早已检查，没有任何人挖动的迹象之前。那，击破棺木的，东西，不会是在土层之下吧？还是？
　　手指抚摸着破损缺口，从其破裂的痕迹来看，貌似是被利器一击而破的，用的力道大而恰到。但，又不太确定。其实在雨宁忐忑不安的眼中，心中不安的悸动，仿佛蒙蔽着自己般，更察觉到了，这更似人的指甲所凿成的。在破损洞口边缘，那丝丝断断续续的长条残痕，仿佛指甲撕扯过的划痕……
　　难道……？
　　“吾恨……吾恨……吾恨……”被黑暗吞噬的远处，尖锐的鸟声若隐若现。
　　风阵阵，月晃晃，有一丝刺眼的光芒从破损缺口下的土洞道中闪烁。
　　小心翼翼的伸手过手去，在棺木破损口下的蛛丝缠绕的黑森的土洞里摸索。一股坚硬的，冷冰的感觉触上指尖，传递全身。
　　刀，一把断刀。
　　拿起来对着月光细细察看。这柄三寸左右的刀全身犹如玉制,通体光滑，冰清刺骨，但可惜的是此刀自背断裂了寸许，仿佛被什么硬生生地剁去的一般。
　　指尖轻轻触摸着玉刀的断纹，一股古怪的感觉流离全身，刹那间心中仿佛听到了那熟悉的幽幽痛苦的呻吟，往日那逐渐漠然远去的童年记忆在此刻悠然声起……
　　摩挲着这把冰冷的玉质断刀，雨宁竟然无名油然而生的一种熟悉的温暖。
　　刀柄，因为在此把刀柄竟然刻有一“祥”字！
　　这是，这是爷爷的斩魄刀！竟然是当年为了救早已死去多时自己，爷爷自断的斩魄刀！
　　自断魄毂刀，救了本应死去的自己。而曾经爷爷高大身强的身影，却在自己的童年模糊的记忆中，刹那一夜间，仿佛昙花散落，萎缩成了那步伐蹒跚的佝偻老人。事后还欺瞒年幼的自己，那只是一个恐怖到有实感噩梦。
　　好固执愚昧的老头！想到此，心中暖意油然，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紧紧握着断刀，仿佛是爷爷遗留给自己最后的思念。小心的擦拭干净，揣入怀中口袋谨慎的收好。
　　也许还有什么，还有爷爷的什么遗落在缺口下的土洞里面吧？自小的孤独，只有爷爷相依为伴，一把断刀，让雨宁反而没有任何恐惧了，把爷爷的青黑棺木一点一点拖出坟墓。没了棺木的阻碍，挥刨沿着缺口下的黑黑臂膀粗的土洞挖掘。
　　月至中天，秋雾如帘，地上枯叶已凝结了一层晶莹夜露。
　　“吾恨……吾恨……吾恨……”在黑暗中游弋了一晚的猫头鹰的叫声渐渐低沉。
　　“叭！”
　　真刨到了异物。怕用铁锄会有所损坏，小心的用手清理着土层。
　　雨宁赫然惊住，瞳孔猛然缩小，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棺木，竟然又是一座棺木！
　　爷爷的坟地青黑棺材下，竟然还埋着一座棺材！一口倒插下葬的英式棺木！
　　“不追尸鬼一口气，勿压古棺一楼土！”
　　棺压棺，在别人棺木坟上再下埋葬尸是大大的禁忌。压人一层，吃尽风水。但会罪孽缠身，永生难入轮回。
　　爷爷，您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的？首先是自葬四魃凶穴，现在又发现棺下棺，到底爷爷您那单薄佝偻身影下，掩藏了多少的深沉！
　　雨宁强迫自己深深的吸了几口大气，迅速的自我安慰冷静下来。同时分析着，在这般的黄灰土质中，一般坟冢棺木会每年在土层中下降三公分左右。这口倒插的英式棺木已下沉了三米左右。那，这口棺木已入土有百年左右了。一口很古老的棺木了。
　　抚去土层，细细的观察，竟发现棺木侧上方竟也有一个缺口破洞。和爷爷棺材地面的破洞是如此的相似。连那口壁的痕迹都是相同，遗留着尖锐刮痕。
　　百年前的古棺木，爷爷的棺木底下竟然有。而且，爷爷的棺木，和这座倒插入土的英式古棺木被臂膀粗的土洞道连通着。如果说，爷爷在古棺木上下葬是个巧合，那连通着两座棺木的土洞道如何的解释？还有……
　　由于倒插的棺木不好挖掘出来，费了很大的气力将棺木缺口刨大。打着电灯火查看着。
　　空空如也，果然不出意料，又是一座空荡的棺木。如同爷爷的棺木一般,这座百年英式古棺木漆黑阴森的内壁空空荡荡，毫无一物在内。而整座古棺木只有上方侧面的一个头颅大小的破损缺口，对应着上方爷爷棺木内壁底下的缺口，由一条土洞道连通着 ……
　　雨宁已感到了十分的疲倦，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波折。由于前段日子夜晚自己“不巧”的遭遇，对爷爷七年前突然的去世感到了深深的疑惑。整日被网罩在那层猜测中，精神已近似于崩溃的边缘。
　　在童年爷爷给自己的奇异的讲述中，这个世界仿佛是如此的陌生，在科学与光明下掩藏了种种暗波涌动……
　　所有的这一切，他忽然感到能给自己答案的，就只有自己已过世的爷爷，那掩藏在单薄佝偻身影中的深沉。
　　神差鬼使的来到此地，先发现了四魃凶穴，后不安的刨开爷爷的棺木，发现了爷爷的尸骸不翼而飞，然后是挖掘的破洞，棺下空棺……
　　今天的这一切给自己的震撼太大了。雨宁更真实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自己能力的渺小，沧海一粟，深陷一个迷局中而不可自拔。仿佛自己无力去再探索，只能随波而安。
　　寒风起，秋雾降，枯木无声，月色朦胧。
　　远处，守墓灯火隐约若现。一单薄苍茫的身影向此地瞭望许久后，微微摇头，熄灭灯火，向破落的守夜人屋中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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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部分贵族传统的下葬方式是棺木倒立插入土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