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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银屏冷望 ...

  •   世事变迁如幻境一般,昨日他们还在相府吊唁,然而只过了一夜,相府里陡然之间易了主!
      满朝百官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想从金銮殿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脸上看出一丝端倪,然皇帝如往常一般淡漠,静静地冷述着君澜因丧兄悲痛已经辞官返乡。
      听到皇帝的话后,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人人自危,谁也不敢提出疑虑,只在心里默默地断言——皇上终于要一举铲除君相的势力了,君相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朝堂上下只有青睿王和楚天敛没有低头,眼色复杂地望着金銮殿上面无表情的皇帝,楚天敛终于忍不住想问一句,却被身前的龙锦歌截手拦住,对他摇了摇头。楚天敛只得立在原地,寸步不动,眉宇间有了沉重的担忧。
      君相……终于还是被皇上发现了么?
      。
      “皇上,澜到底去了哪里?”下了朝,龙锦歌和楚天敛两人迫不及待地来到辛锦宫,青睿王问皇弟。
      枫树乱红,凋落在了那个无声无息站着的人,此刻忽然听到身后的询问,龙锦腾冷笑起来,一拂袖,转过身来,似是略微有些诧异,“皇兄担心我倒是预料,想不到楚爱卿也担心她啊。”
      和龙锦歌并肩而立的楚天敛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微微低下头去,心里却刹那的心念电转,恭谨地开口回答:“皇上,微臣欠君相一个人情,只是想知道她的故乡在哪,好去还人情。”
      皇帝忽地笑了一下,眼神转为严厉:“还人情?知道她的身份么?”
      如此咄咄逼人的直接问话,楚天敛怔愣了一下,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许久,才道:“微臣不知。”
      “不知?”那一瞬间,皇帝墨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了冷电般的光。
      “是,微臣的确不知。”楚天敛微微垂眼,由衷的回答,眸子里的光亮了一亮,仿佛在揣测。
      “哦?”龙锦腾忽地扬眉笑起来,若有所思,“皇兄,那你知道么?”
      正在一旁听得有些懵懂的龙锦歌茫然而疑惑地摇了摇头,询问地看向了他,心里纳闷:澜会有什么身份,即使密友如他也不知道,皇上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地问?
      龙锦腾大笑起来,有些讥诮,广袖一拂,又转过了身,负手临栏望着天,如平日那样傲然自信,有睥睨天地,不容人置喙插手的霸道。
      两人有些惊诧,无言地望着那个临风的人。许久,才听到他忽地说道:“以后再也没有君澜这个人了……”
      此言一出,两人惊住,龙锦歌再也掩饰不住愤怒,几步走到他那边,眼色冷厉:“你还是杀了他?是不是?”
      “我怎么可能杀她。”望着天的人根本没有看那个突然愤怒的人,眼神从凝集又慢慢散开来,似是疲惫得看不见底,嘴角微微一动,不知是笑还是悲的表情,“如今,她,她恨死我了吧。”
      听得那样的语气,龙锦歌微微一诧,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忽然之间就静了静,半晌不语,脸色平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强行留住了她,她肯定恨死我了——”他继续望着天空,轻轻道,却又忽地顿住了话语。
      离他们几步之遥的楚天敛看着那个忽然之间变得分外软弱和沉痛的皇帝,神色复杂起来。
      ——他心里强烈地感觉到,皇上和君相早就认识,不然这个不甘于人下,非要自己操纵局面的人为什么迟迟不对君相做出行动?却是处处在暗处维护着她?
      皇上少年时曾经在江湖中游荡了好几年,在那段仗剑挟酒、笑傲江湖的日子里,他和她是否就已认识?
      楚天敛出神地想着,却蓦然听到了那人发出了苍凉的大笑:“皇兄,朕万万人之上,却做不了她心里的主!以为我不知道么,她的心早就随着那个梁向鸳的死远去了!朕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吧?”
      “皇弟……我只想问,澜到底是谁?”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与疑惑,龙锦歌问大笑中的人。
      龙锦腾停止了大笑,转过脸,看着他,有些悲悯,叹息着摇了摇头:“她也不信任你啊,你和她多年的至交,居然不知道她是谁?皇兄,你可知道,君澜是女子,她就是十年前一夜之间忽然被灭门的彩家大小姐,也是朕找了八年的丫头。”
      他说完话的那个瞬间,龙锦歌仿佛难以相信般,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直到许久,他才怔怔地吐出一句话来:“澜,澜是女子?她是彩璧尘?”
      多年的挚友居然是个女子!且是彩家的人!枉他红颜之友无数,却不知道和他交往多年的好友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另一边,听了皇帝的话,楚天敛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那个刹那,他的眼里不知道有多少表情:震惊、迷茫、欢喜、悲痛……一掠而过。
      他手下意识地抚上了另一只手的手腕,在那里来回缓慢地摩挲着,仿佛那里有火在燃烧着。
      在他怔怔出神的时候,一直温润儒雅的龙锦歌忽然之间扬声大笑起来,从未有过的豪迈:“好小子,居然骗了我那么长时间,改明儿个好好教训她。”
      龙锦腾的脸色却有些苍白,神色悲凉,低低说着:“如果三日后她醒来,发现一切都变得不为她所喜欢,她还会信赖口口声声喊的玉面哥哥么?”
      “不,早在紫州之后,她就再也不会信任我了。”皇帝的话渐渐低迷起来,极度痛苦的神色在眼里蔓延开来,“那一杯醉三仙已将残留的情分全部抹杀了啊。”
      听着他的话,龙锦歌脸色严肃起来:“皇上……想做什么?”
      皇帝不说话,沉默,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摆摆手,疲累地说道:“我,我不会伤害她,我只想她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那刻,皇帝身上弥漫的无止尽的沉痛与无力感染了身侧的人,龙锦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皇弟,不要强求,顺其自然吧。既然澜没有事,我先告退了。”
      龙锦腾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龙锦歌微微一礼,便转身退了下去,在走过楚天敛身侧的时候,顿住了脚步,诧然地看了眼这个有些神志恍惚的人。
      “楚将军?”
      “青睿王?”楚天敛陡然回神,看了看阑珊处,皇帝早已离去,忍不住问了他,“君相好么?”
      龙锦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她没有事,皇弟舍不得杀她。”
      楚天敛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在下一刻,又隐隐担心起来,握着手腕处的地方仿佛些微的刺痛传来。
      。
      已经过去了三天,然而君澜却没有醒来。
      龙锦腾的神色依然淡定,然而心里忧心越来越浓烈,当他穿过一重重的禁宫来到若尘宫时,外面斜月已西沉。
      他抄手立在若尘宫的门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夜色的苍茫弥漫了天地之间,空朦朦的黑幕如墨般从云霄直泼入地,将天地染得一片黑沉沉。
      过了许久,龙锦腾移动了脚步,准备去若尘宫里看看那个还在昏醉中的人。
      然而,刚一转身,就看到那个长裙曳地的女子从芙蓉树深处走了过来。
      “阿曼?”略微有些惊讶,他却是半步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阿曼皇后穿过已快凋落的芙蓉树,走向他来。
      “皇上。”阿曼来到了他这边,微微低膝行礼。
      “你来这里有何事?”龙锦腾看着她,暗夜里,神色冷定,“若尘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知道。”阿曼皇后点头,心里蓦然一刺,却是淡淡开口,“只想来看看未来的妹妹,向她贺喜来着。”
      “还有一件事,其实我想问你很久了。”阿曼皇后忽地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儿,又抬眼定定地看着那如玉般的脸庞,眼波闪烁如星,隐忍在心里多天的话终于问出口,“因为姐姐,皇上才对阿曼好的吧。”
      站在暗夜里的人微微一怔,眼里有了隐秘的愧疚,许久都不说话。
      那又是一段遥远的记忆啊——
      在那个黄沙绞风的大漠,他遇到了第一个红颜知己,也是唯一一个——阿瑞亲阿钦,那个豪爽不羁,巾帼不让须眉的大漠女英雄。
      他和她把盏言欢,每年八月十五便会在大漠楼温酒相侯,聚首一次,叙叙一年里的别来之事。虽然是两年的朋友,却了解彼此甚于任何人,他们之间也从来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然而在第三年的聚首时,他第一次带着丫头重新来到大漠楼和她相聚。
      ——他从未料那一次居然会是这样惨厉的结果:那个一向爽朗的女子居然早在第一次就已对他钦慕,当他对她说出他早已离不开丫头的依赖时,阿钦竟逼他娶了她回大漠!
      那时候的他年少轻狂,性格不羁,玩笑般说着非丫头不娶。然而那个大漠女英雄却突然拔剑相向,招招拼命,却是对着丫头!一夕之间,昔日的好友双方动起手来,各不相让。
      ——最后一次双剑交击,火光迸射,大漠剑震落。败。
      他永远记得阿钦的眼神:不甘、悲哀、期盼、绝望。她的脸色苍白如死,直视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的样子。最后,她只看了他一眼,弯腰捡起自己的佩剑,拂袖离去。
      临走前,只说了一句:“玉面,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
      那一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大漠女英雄的事,直到来年,在皇宫的使臣盛宴上,他才知道那日她离去后,便自刎于北夜江边。
      对于阿曼,他因着对阿钦的愧疚,所以才尽全力地保护她,尽全力补偿她。
      。
      “其实,姐姐的死也全不是因为你。”看到他忽然之间变得遥远的眼神,阿曼皇后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姐姐,“姐姐因为心仪于你,不愿意嫁给哥舒王子,那次你们小聚,她心里早已做出了决定,才对你表慕心迹,好让你带她远走高飞,谁知中途,却来了个丫头。”
      听着她的话,龙锦腾不说话,手里揉捏着那块始终不离身的碎帕,半晌,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就算不全因朕,朕也有责任。”
      斜月已没入深沉沉的天际,天地乌黑如墨。
      在这样浓重的夜色下,阿曼皇后只看到了龙锦腾的那双漆黑却亮如星辰的眼睛,眼里已没有了当年她见到他时的澄澈与轻狂,宛如最深处的海底,一眼望不到底。她喟然叹息——这个人越来越深沉,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当最后一丝月光隐没的时候,若宫里匆匆走来了一个年轻公公,在皇帝的耳边低低禀告着什么。阿曼皇后只看到皇帝的眼睛忽然间亮如闪电,然后那袭明晃晃看也不看她一眼,匆匆穿过影影绰绰的芙蓉树,消失在树的尽头。
      。
      珠光摇银,残光剪影,暝色入华楼。
      空旷的若尘宫里,只有滴漏呆板凝滞地响着,宛如黑夜里落入深潭的滴水。
      重重的帷幔后面,秋水般的眼睛睁开了,盈洁的额头映着一室的珠光,似乎给苍白的脸笼上了淡淡的银光。
      君澜起了床,站了起来,怀顾四周,穿过帷幔,登时满目星光。
      ——琉璃珠嵌满了白石墙壁,在空洞整洁的白石室里跳跃着璀璨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断续闪烁的星光。帷幔被夜风挑起的一瞬间,她以为看到了云霄上的星辰。
      这里是……
      君澜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撩起了阻挡在眼前的重重帷幕,穿过厚厚的珠帘银屏,看到了几个恭谨站立的宫女,心里不禁惊疑:这里是皇宫?
      那一瞬间,心底雪亮的电光划过——那一杯醉三仙!
      君澜神色一敛,转头看着窗外的月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宫女:“去告知皇上,就说我回府了。”
      几个宫娥面面相觑,脸上有些疑惑,许久才低声恭谨回答:“尘妃娘娘,您忘了么?这里是若尘宫呀。”
      “你……你说什么?”君澜震惊,低叫了起来,“皇上呢?”
      然而宫娥却在这个时候不再说话,个个噤若寒蝉,纷纷低首,让出一条路来,让一直守在外面的李公公走到最内室。
      “李公公!”见到来人,君澜几步上前,却在踏脚的那一步踩在了裙摆上,在迎面倒地的当口,宫娥已惊着上前扶住了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宫妃装,华衣美服上嵌满了像星辰一样的缨珠玉,散发着琉璃般的光芒,和白石墙壁上的珠光交辉闪烁,一刹那刺痛了她的眼。
      那一刹那,心中某种意料的预感闪电般划过。然而脸上却依然不敢置信,问:“李公公,尘妃是谁?”
      李公公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手让宫娥们退下,对着身后恭谨而立的一个年轻公公尖声说道:“小喜子,快去禀报皇上,尘妃娘娘醒了。”
      “什么尘妃?”君澜看着他,眼里那一点惶惑瞬间消失了,换上的是冷锐睥睨,冷声道,“本相只想知道怎么回事!”
      李公公看了看她一眼,心里仍然难以掩饰住震惊——他伺候过两代君王,从未看到过,或者听到过像君澜这般胆大妄为的人,一介女子进朝为官几余载!而在先帝那时,这双纤纤玉手里,却掌握着扭转乾坤颠覆时局的力量!
      然而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喟然叹息:这样一个奇女子将要成为这个泱泱皇宫里的深宫怨女了么?将她折翅关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禁宫里,真是可惜了。
      李公公眼里有了叹息,恭谨地回答她:“在这三天里,东锦已经大换血了。”
      “什么意思?”君澜有些吃惊地问,拂开了垂在眼前的珠帘,厚厚的珠帘发出了珠玉碰撞的声音。
      “以后东锦只有一个丞相,那便是梁向光,梁丞相。”李公公恭恭敬敬地答道,眼色不惊,却在暗地里细细地瞧着她的反应。
      闻言,君澜猛然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抓住了珠帘,珠玉一连串地坠落,叮叮咚咚地跳跃着,相互反射着无数星光。
      他,他真的这么做了么?
      望着一室的珠光,君澜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果然是走不了了啊。八年来挣扎斡旋于权势猜疑之中,他已经有了极大的蜕变。从那个素行不羁、轻狂袭剑的“玉面公子”变成深沉内敛、手握一方大国的皇帝,她居然在临行之前那么愚蠢地信任他。
      滔滔浊世如锤,将一切击得粉碎。时间和命运已经已经将他们分隔得太久,原本心中始终不灭的那一点执念也快消磨了么?
      掉落的珠玉还在地面上跳跃着,白石墙壁上的光芒逼射到了君澜白皙如玉的脸上,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都遮掩了,有了迫人的艳色。
      想着,君澜还要继续问什么时,忽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居然穿过了前方层层的珠帘直冲而来。
      听到声音,君澜侧脸看向窗外,黑夜里一行明黄色的宫灯飘了过来,引路的宫娥中间早已没有了人。
      断裂的珠帘外还有一层珠帘银屏,影影绰绰地映照着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银屏静默地望着她。
      那帘宛如断裂而落的细雨,阻隔了他们相互凝望的视线。
      透过帘细看过去,君澜看到了他的眼光也是郁悒的。
      珠箔银屏相望冷,浮华前梦眼云烟。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一句诗,不知这个和她隔帘相望的人是否也想到了?
      白石室内,旁边的宫娥侍从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都退下。”许久,珠帘外的人终于说话,眼睛依然一瞬不瞬地望着君澜。
      宫娥侍从依言膝行静静地退了下去。君澜忽地转头,窗外月夜下,前面的宫娥提着宫灯飘飘浮浮地离去,引导着后面的宫娥侍从走出了若尘宫。
      “如今我给你摘来了天上所有的星星,丫头是不是该履行你的约定了。”待宫娥侍从走远,龙锦腾掀开了珠帘,走到她的身侧,手指着白石墙壁上嵌满星辰似的琉璃珠,“若尘宫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君澜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苍凉地低笑了起来:“是啊,这里真像满天的星星,多好看。可是龙锦腾,一个只有八岁孩子的话怎能当真呢?”
      “可我当真!”龙锦腾微微扬起下颔,眼里闪着冷光,“外面已经变天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君澜这个人,只有若尘宫里的尘妃。”
      “你想囚禁我?!”惨白着脸,君澜霍然侧头看着他,珠光下,那人的眼睛里扭结着郁悒却如愿以偿的光芒。
      “你想囚禁我么?”再一次,她低低地问道。
      然而眼前的男子却似是怔怔地望着满室的琉璃珠,许久不说话,最终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忽然上前,一把拉住她,将她猛然带入怀中,深冷而阴枭地看着她,决绝说道:“这一次,你休想离开我身边,丫头,你要恨就恨吧。”
      珠玉一连串坠落,接连不断。在将她撩倒在地的时候,龙锦腾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静静地凝视着她,脸上有复杂的神情。
      那个瞬间,君澜觉得心里的血齐齐涌了上来,在身体里呼啸,她惊惧地直直看着他。他和梁向鸳不同,这个已成为皇帝的人一定会将他心里所想的彻底地实行!
      肩上男子的手用力而战栗,声音也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控制的颤抖,却是深而冷:“丫头……只要你成为我的尘妃,你就不会离开了吧。”
      “你,你想做什么!”眼里带着惊惧,君澜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龙锦腾,如果你敢做的话,我恨你一辈子!”
      那样的话如闪电般击中了龙锦腾的心,他脸色刹那苍白。他有了短暂的恍惚,蓦然笑起来了,眸子里是冷锐的光:“是谁说过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的?哈……哈,恨吧,恨吧!”
      眼里的惊惧在对方的话语中凝结,最终化为绝望,君澜颓然放松了意识,然而苍白纤细的手却紧紧地抓着散落一地的珠玉。
      唇上传来了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她只觉快要窒息。缨珠玉的撞击声仿佛刹那停止,白石室里只剩下衣服帛裂的撕碎声,她身子僵硬地躺着冰冷的白玉地上,一动不能动,空气里冰凉的触感猛然袭来,心里猛地一阵战栗。
      “丫头……丫头。”咫尺上方粗重的喘息声迎面扑在了她的脸上,粗糙的手感不断在她的身上来回抚摸着,带着激烈的颤抖。
      君澜只是木然地看着,眼睛不知道看向哪个方向——头顶是璀璨夺目的琉璃珠,正冷冷地瞪着她。
      忽然君澜恍惚地无声笑了起来——真像,真像那个人的眼睛啊。这一刻她怔了一下,空明的眼神终于崩溃了,忽然间泪水决堤而出,不可控制。
      “玉面哥哥……他正在看着我呢。”
      极轻极轻地,龙锦腾听到了身下女子的低泣声,有些哀求的,她低声喃喃了一句。
      他看向君澜,看见她那样的眼神,心下猛然一震——他,他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他、他居然对心心爱护的丫头做出如此禽兽的事么?
      他的眼里出现了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无力,手停了下来,有些痛苦似的按住了额头,龙锦腾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她如今真的是恨死了他罢!
      耳边有女子的低低的哭泣声,隐隐带着冰冷的讥笑,他伸手抚上了她的头,看着她长划而下的泪水,脸色苍白而苦痛。
      “丫头……”他蓦地站起,将她轻轻抱起来,却不解穴,只将她放在了琉璃榻上,那种苦痛似乎将他所有的神志燃烧殆尽,“开始恨了么?”
      君澜怔了一下,看定他,看着这个八年前在破庙冷月下遇到的男子,苍白着脸,低声,冰冷如水:“放我走吧,不要让我更恨你。”
      那样的话犹如锋利的刀子,刺得他心口无法呼吸,他默默地望着那个眼色如霜的女子,忽地苍凉长笑,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发丝,也不顾扯痛她的头发:“你只想离开么?只想离开么!”
      “是的,我一定要离开,离开去大漠。”君澜咬了咬牙,想伸手去握他的手,却无法动弹,她只得垂下了眼,“所以,你放我走吧。”
      “放你走?”这一刻,龙锦腾心冷如灰,神色苍凉而恍惚,“放你走么?那我该如何?”
      女子苍白的脸失去了血色,琉璃的珠光投在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朦胧:“时至今日,你怎么还可以无动于衷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八年的别离已是蓬山远了啊,如今,却又隔了蓬山一万重。
      她咬着唇,单薄的唇都被咬得紫白,“那个誓约……是不可能的了。”
      “……”龙锦腾沉默而长久地看着她,半晌,他才转眼,抬头间出手解了她的穴道,望着云开月洒的夜空,低问:“那个誓约丫头是儿戏吧?一个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身子忽然可以动了,君澜起了身,看着他唇角噏动,仿佛想了很久,终于开口:“你……还有一个早就死去的妹妹吧,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把我当成你的妹妹了么?”
      龙锦腾震了一下,眼里无法掩饰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
      ——是的,他还有一个妹妹,那个因他而死的妹妹。他早在八年前那个时候就不知不觉将丫头当成了妹妹,却带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时隔多年,不知为何,他现在的心里却有无声无息的刺痛怒潮般汹涌而来,一浪接着一浪,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仿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眼前这个女子紧紧地握在手里,不让她从身边消失。
      室里陷入了沉默,夜风从窗口吹进来,珠帘陡然几下碰撞,发出了清脆的玉声。
      那一夜,龙锦腾在若尘宫里待到云收月隐,直至君澜沉沉睡去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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