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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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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的时候祝云林正式领兵攻往南疆。
这个年过得一点儿都不顺畅,江南疫情正好又在难捱的冬天,死了一大批百姓和大夫,不过好算是好转不少。临近收尾,与南疆一役又刻不容缓,祝云林领兵出了城,可能运气好的话,六月份左右就能回来。
那会正好也是京城明媚的时候,到时候又是一个新的气象。
叶文芍前一天晚上替他收拾行装:“这个真的要带啊?我感觉也没什么用,放在家里吧。还有这几件衣服,重死了,别浪费资源……我很理解你出门一趟担心物资不够,但我真的觉得水果没有必要,你醒醒。”
“不是。”祝云林有点没有底气地反驳:“水果是你要吃的,我洗了两个过来,顺手被你抓去的。别诬蔑它们。”
叶文芍这才一副想起来的样子:“对对,忘记了,就说感觉好像少吃了点什么。”
果然生活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变数,祝云林记得他上一次出战的时候叶文芍叮嘱了好长时间,生怕自己少带了什么,俨然像是出去旅游的,这才大半年就变了样子。
“叶文芍。”
叶文芍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僵,总觉得祝云林嘴里应该出不了什么好听的话。她回头看着祝云林:“怎么了?”
祝云林想说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眼睛的情况不乐观,最近越来越模糊;比如去南疆一行不知为何总感觉凶多吉少,怕道别说不出来,万一出了意外就叫你无所适从。
但是他最后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多少有些玩笑的意思:“我怕你守寡,就先跟你说我爱你。”
叶文芍一怔,没来由的空落了一下才装着不甚在意地拍了下他:“说什么话呢,你守寡了我也不会守寡的。”
“那你今晚还要去陪不学啊,他都多大一小孩了。我眼看就要走了,你就应该留下来陪陪我。”
“这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着?”叶文芍坐在床边,抬头看他:“等三月以后我就带他回垚山看看,把无悲和贺思兰留下来的那些事情处理好。”
三月份的时候,祝云林已经到了南海。
对面就是南疆,他突然就想起半个多月前的事情。
估计现在叶文芍已经带着不学前往垚山了。
“王爷,想什么呢,吃饭啊。”何辞朝他递了份干粮,然后贱兮兮凑上来:“别是在想王妃吧,你们感情真好。”
祝云林也不藏着掖着,大方承认道:“确实想了那么一点点。有纸笔吗?”
“做什么,写家书吗?肯定有啊,我找人给你备着啊。”
东河明明就在他旁边,何辞却开始张罗。侍奉主子的时间太长,自然一下就察觉出祝云林不对劲:“王爷……”
“上一次出征没带着你,是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你本来也就是个近卫,做不了什么硬碰硬杀敌的事情,我就是怕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连个传信的都没有。”
东河还欲再往下问,祝云林就自己坦白了:“我眼睛恐怕是不行了,以前就有越来越模糊的征兆,好了几个月,最近又是这样。估计南疆那边也知道,想尽了办法来对付我,实在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爷大可以跟皇上直说。您连王妃都瞒着?”
“杨将军没了,大楚正是用人的时候,虽不缺武将,又有何小将军在,但经验上始终是个短板。‘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他站起身来,也没管身上的尘土,只是望着远处像是没边了的海:“我不愿再让叶文芍操心了,她这个年纪,要是没出事,还是被周帝周后捧在手心的承平公主,哪能让我随意染指呢?她快快乐乐就好。”
他拍了拍东河的肩:“走了,回营帐了。”
三月底叶文芍才带着不学回到垚山,正好捡了一个春光大好的时候。
不学的命也不知是苦还是顺遂,说苦吧,可是他又活得好好的,可是说顺遂,却又太违心。
明明小孩子才最应该容易放下,可看不学这样子,却是迟迟也走出来。
叶文芍坐在老槐树下的石桌旁,桌上地上全都是被风吹落的槐花,不学拿着扫帚默默清扫。
沉默了好久,他才停下动作。
“无悲大师走了,老贺也走了。”不学低着头,看着满地槐花,明明一年前,这个石桌还有贺思兰和无悲的身影:“我还是忘不了师兄弟跟我讲,无悲和老住持抱着我去讨羊奶,还有贺思兰闲得慌逼着我看书认字。”
不学的十一岁,已经经历过太多生死离别了。
叶文芍撑着头看他。
“出世入世对于我来说也就是口头一句话的事情,我本来也静不下心好好念佛,断然是不会留在这里了。”不学挪过来,站到叶文芍面前:“姐姐,王府还缺人吗?要是不缺,我就去贺府待着。”
“缺。”叶文芍笑了下:“一直缺你。”
叶文芍和不学打扫完了无悲和贺思兰的屋子就没有事干了,最多也就是抄抄经书什么的,可暂时又实在不想回王府,也就多抄了几本。
等那几本都抄完的时候,已经快五月份了。
五月南海两岸的战争如火如荼,祝云林带领一众士兵率先到达南疆东部。
大楚本就善战,更何况路线规划得极好,南疆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被打到城门口了。
“领兵的是祝云林?”南疆领主问道。
“正是。”
领主冷哼一声:“只记得贺垣从我们这儿得了不少致人眼盲的药,怎么就这么巧。”他已经是一副要上战场的打扮了,此时从侍从手里接过兵器,气势汹汹出了营帐上了马:“我亲自去会会他,不知淮安王这几年是否有长进啊。”
“要不我们收拾收拾走吧。”叶文芍粗茶淡饭了一个多月,差点就忘了肉是什么味儿:“我带你去逛长安街,就你这脑袋上还没长头发的样子,还能白白得到不少好玩的好吃的。”
“那我到底要不要蓄发啊。”
叶文芍仔细衡量了一下:“蓄着吧蓄着吧,也不指望你化缘养活整个王府。”
也不知道南疆的首领使了什么法子,一阵烟雾过后,自己的视线就不再是模模糊糊的,而是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剑刃早就横到了南疆首领的脖子旁边,这下眼睛一盲,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但祝云林稍微克制了些,凭着感觉一剑劈下去,同时胸膛有被刺穿的痛感。
血液挣扎着向上涌,他在马背上吐了口血出来,可四肢无力,滚了下来。
“叶文芍。”他在黑暗里叫着谁的名字,在漆黑的屋子里碰倒了案台装着梅花的花瓶,沾了一手的梅香,却没人来扶他了。
可仔细一想,已经五月了,早没有了梅花。
五月中旬捷报传来,自然是好的。祝云林割了南疆首领的头颅,南疆将士顿时群龙无首溃不成军。
只是淮安王中了南疆剧毒,眼睛盲了,被南疆首领顿穿胸膛,当场没了气息。
本该是红绸凯旋的队伍却一点儿都没有高高兴兴的意思。
东河把信送到叶文芍手上的时候叶文芍还不愿意相信地朝他笑了下:“真的假的,可别唬我。皇上上午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乐意搭理他。”
然后实在没绷住,拆开信件的时候手不住地颤抖,眼泪不要命地往外掉。
“团团,见字如面:
其实我挺希望你见不到这封信,但是最近总做梦,梦见祝晴月,梦见杨敛秋,梦见贺思兰和无悲。
确实这么说挺俗套的,居然要用信件告诉你。估计你展开的时候得到了个坏消息,正好都跟话本里写的一样。
刚刚何将军问我是不是想到你了,我说是啊,他还羡慕我们感情很好。
我其实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怕我走之前的一天是我同你最后的日子,总觉得不甘心,想着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总得留下点什么。
我倒不愿意说这些丧气话,我只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三月份南边的天气好极了,河边适合钓鱼,京城的花也开了吧,记得送我一束。”
这回是不学牵着她的袖子安慰她了。
生死无定数,可终归奈何不了它。
料理完祝云林的后事,叶文芍又回到淮安王府。
叶迎面又遇见门口那两只石狮子,一切未变似的,上面铺了白布,突然就梦回一年前的雪夜。好像她往里走走,揭了盖头,就能看到在前厅觥筹交错的祝云林。
现在那里空荡荡的,寂寞得很,最后一点温度都跟着祝云林走了。
她盯着石狮子看了好久,只觉得全都模糊起来,风一吹,脸上一凉,这才发现自己傻站在门口哭了好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