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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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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风沙大,放眼望去几乎都是沙漠。只有一条路被打通,连着北疆的宫殿。
杨敛秋带兵与北疆周旋了一个多月,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是来来往往的互相挑衅倒也不少。
杨将军快四十了,祝云林还在军队的时候,是插在北疆喉咙处的两根刺。后来祝云林因病退下,杨敛秋独挑大梁,把北疆逼得食不下咽,喉咙生疼。
北疆人怕他又敬他。
不抓俘虏,刚正不阿,北疆派了多少人来悄悄挖他走,全都被他打了回去。
几乎是从小就在这片大漠生长,自然而然就养成了风沙般粗糙的性子,但拨开沙砾,还是澄澈细腻的。
先帝在时就总爱夸杨敛秋,当然先帝也知道过分表达赞赏会招来麻烦,所以都是背着人偷偷夸给祝风理听。
十几二十年前,新政没有建立,天下是另一批人的天下,杨将军回城时也掷果盈车,那些稍微年长嫁为人妇的女子也时不时能在现在提起曾经的杨将军,说他明明看起来很凶,却又招人喜欢。
杨将军是难得稳妥的人,在祝风理与他商量同北疆谈和一事,他就表露了早有此意,并且雷厉风行地在淮安一家出使前安排好了。
把北疆兵队逼至天堑关,派人去停战,自己受邀到对方军营里,仔仔细细给他们规划北疆与中原的经济往来。
说是大楚已经派了使者,不日便能到达。
这就来了。
叶文芍非常喜欢这种刚到就有宴会的场合,她太熟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全都一清二楚,甚至于怎么说话才能让对方高兴都拿捏地明明白白。
北疆的宫殿虽没有京城那般大,但也是极尽所能去展示富丽堂皇。献舞的姑娘们带着西域特有的风情万种,腰部的线条一览无遗,走过去时金铃都在叮当作响。
北疆的人热情,但不妨碍他们爱战。穿的颜色都是热烈奔放的,叶文芍看看祝云林,又看看自己,觉得衣服好歹没选错。
北疆的领主正在享受身侧美女喂葡萄。
叶文芍这个小古板看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再继续盯着了。
“别人喂个葡萄你也要看,看了又嫌不合礼数。”祝云林给她剥了只虾:“上次你给我剥,这次我也不让你喊什么好哥哥乖弟弟的……”
祝云林边数落着边朝她眨眨眼:“……就全当我疼你。”
叶文芍倒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祝云林怕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不合礼数非礼勿视的废话,就把虾蘸了酱,放到叶文芍的碗里。
叶文芍:“好嘛,还有你这么邀功的,剥个虾就是疼我了,那改天再为了我好好学着怎么盘发,不就是把我宠上天了?”
叶文芍和祝云林作为两个外人,心安理得地在北疆的宫殿里小声讨论起家事来。心里也都清楚,这北疆的领主似乎不把他们当回事。
领主和北疆的众人都在偷偷打量他们。
说是中原谈和的使者,结果来了一个早年的眼中钉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看起来是眼中钉的妻子的人,实在毁灭了他们所有幻想。
他原本安排了一大堆暗讽的话,甚至这些舞女当中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就是为了驳大楚的面子。
因为大楚似乎看不起他们,派了这两个人来。就算知道这是当今的淮安王和淮安王妃,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应该是大楚赫赫有名的文臣或者在天下都有名声的君子来。
结果这两人除了该说的官话,其他什么也没有。
杨敛秋刻意没来,就是怕北疆面子上过不去。但是祝云林来了,这显然又是让自己面子上过不去。
伴着歌舞声,北疆领主实在忍不住了,他端正了坐姿,向祝云林打招呼:“淮安王爷怎么也不说几句话,明明都是熟人,眼睛怎么样了?”
祝云林笑着颔首道:“以为领主不拿我当熟人,进来的时候也实在不好意思与您套近乎。眼睛好得很,已经痊愈了。”
“哈哈。”领主年过半百,脸上的褶皱里都藏着肃杀,即使是笑了两声,也显得极有攻击性:“旁边这位是王妃?总觉得你不会娶妻,想开了?”
“嗯。从前大周的承平公主,出了名的漂亮有才,就连这谈和的事宜都是她提出来的。”祝云林的礼貌中带了点儿揄挪,把控着恰到好的力度,又不失距离感:“人嘛,到了年龄就总想着成家。”
领主只知道那是淮安王妃,生得也确实是极好看的,在北疆充满异域风情的美女中,这种清流似的长相不怎么讨好,却在叶文芍这里被发扬到了极致。
五官单拎出来似乎也没什么,偏偏凑在一起又往另一个极端狂奔。打叶文芍一进来,那些放在她脸上的目光就没断过。
叶文芍的名字和称号他们都是听说过的,与祝云林一样,都出名极了。但是听说归听说,见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身份一被挑明,人群里就多了释然的声音。
见着祝云林有意把话题往此次出使的目的上带,领主也非常满意,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是吗?早就听说了承平公主,今日才见到,实在是不容易。不如讲讲这其中细节?你们杨将军上次说过一次,却不太明白。”
叶文芍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个礼:“歌舞都先停一下吧,我声音不大,被这乐声一遮,就听不到了。”
领主慷慨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暂时停下。
叶文芍道:“是这样。北疆与中原的矛盾自始至终就出在物资上,光是打仗,就耗了不少人力物力,既然没有领土的纷争,又为什么要为了一点儿明明能够坐下来细谈的东西堵上子民的未来?”
叶文芍说话似乎完全没有顾忌,几乎是什么直白说什么。委婉的东西在这里行不通,就得开门见山,他们似乎才能懂。
领主愣了一下,然后冷笑道:“王妃说得倒轻松,不为了物资开战,怎么给子民好的生活?”
“那您现在给他们好的生活了吗?”叶文芍毫不避讳,就往领主痛处上戳:“打了那么久,可曾赢过?”
领主面色一沉,刚想说什么,就被叶文芍抢先道:“既然那么久都在这一条路上寻不到出路,就没想想是不是方法不对?领主也别恼,就事论事。”
大殿上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叶文芍作死。
领主道:“你来挑衅的?”
“不是。”叶文芍礼貌道:“就先从粮食来说。西北地区的土地与中原地区的实在不同,故而没办法在这里种植粮食。但是药材是可以的。如果西北这一片能够开发利用起来,那中原就多了可以利用的土地,从而收取更多粮食,来进行物资上的交换。”
底下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杨将军讲的大概,只与高层说过,很多人还都是不知道的。
乍一听还是很美好的,完美到有些不现实。
领主早从杨敛秋那里听说过,此时也没有什么惊讶:“你说得倒挺容易,你怎么就能保证物资一定能交换?万一我们毁约,或是你们毁约呢?”
“既然领主都知道有约,那就拟一份条例,把要的和给的都说清楚,互相保存。同为大国,若连诚信都没有,岂不是失笑于天下?”叶文芍道:“大楚与北疆比邻而居,都说邻里关系应当处理好,这么多年,这个关系也没有改善,实在不知道是大楚没有诚意,还是北疆没有诚意。”
她滔滔不绝,誓要把领主说得下不来台:“我们从一进来开始就感觉领主对此事不是很感兴趣,不知是有更好的方法,还是说对自己的子民毫不在意?”
领主顿时拍案而起:“放肆!”
霎时间,所有人的神经都如弦一般紧绷。随着北疆领主的怒喝声一同而起的,还有在祝云林和叶文芍身边装扮成伺候用膳的下人的北疆下属。舞女中早有人拿出弯刀候着,藏在房梁上的弓箭手也拉满了弓。
几乎是同时,甚至似乎比他们更快一步,祝云林抽出身后悬挂的剑,剑身在金碧间亮的晃眼。他护着叶文芍,给足了她安全的领地,又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无声的压迫。
在风暴中心的叶文芍无比冷静,她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幕,没有惊讶,没有惊慌,只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北疆领主说:“您看,这么防着我们,让我实在也礼貌不起来。都坦明了倒也好,冷静些,我们仔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