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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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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出生那会我是一个老麽麽护怀里暖活的,那时候正是个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的冬天,皇城里无一不被白色覆盖,鸟雀都已南迁,最多的生命体就是人。
整个皇城热闹腾腾的,因为徐修仪要生了。后宫施行三夫人九嫔制度,比起皇帝爷爷有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来说,当今圣上中规中矩许多。
莫说皇后位置悬空,三夫人也只有正德,弘德两位,后者还是上个月才升的,宫殿都没换。大家都说,徐修仪生了皇子准是下一个夫人。
有人说:“生了也不一定升,不生该升还是会升。”
说的是正德夫人了,膝下一无所出,却是第一夫人,稳稳当当做了三年。皇帝不怎么传召她,但跟她一起出席聚会总尊重周到的很。别人都不敢不饮酒,偏偏她桌上放着巴蜀茗茶,皇帝的贴身太监曲一跪在身边细心服侍着。
我出生那会儿我爹也就是皇帝才二十七岁,我娘是正德夫人宫里的婢女,他大晚上来找正德夫人,夫人称要睡了回避了他,他不知喝醉了还是怎么,也许是生闷气,把我娘带走了。一夜未归,第二天四处传开了,皇帝临幸了一个宫女,人们都说这个宫女不知廉耻,媚上惑主。
我娘是个老实农夫家的,一年天下大旱,没有一滴雨水也没有一粒麦子,家里人饿的没吃的,外公把年仅十二岁的娘送进宫里做丫头。外公说:“伢伢,做女儿好啊,还不用被阉,说不定被皇上看到…哎我这嘴乱说什么呢,伢伢,这是爹用之前挖的一块玉换的你这个差事,你进去乖乖的,跟着大师傅,不愁吃穿爹就安心了。”
外公又哭:“我可想把你弟弟送进去,可不能断后啊,饿死和断后,这老天让不让人活了…”
娘懵懵懂懂地说:“我愿意给弟弟生个孩子再进宫。”
外公破涕为笑:“说啥傻话呢。”
娘就这样进宫了,待了四五年,人听话,不怕苦,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正德夫人无意看见了她,觉得不错,收了。
娘生了个女儿,正德夫人说“不错”,于是我便留下了。
皇帝给正德夫人了个孩子养,也是姑娘,是他的幺妹。
皇帝继位,按理说上一任的妃嫔们都要陪葬先帝的,好点的出家礼佛。皇帝仁慈,把众人遣散了,实则这些女子们并无去处最后漂泊流离。先帝的一个妃子怀了孕,先帝是打仗被人暗杀的,皇帝上位的匆忙,他让这个妃子继续住在宫里。后来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儿,众人低下了翘首以盼看好戏的头,皇帝倒很喜欢这个妹妹,又过几年,妃子死了,皇帝把孩子抱给了正德夫人。
这孩子叫苏系,就好似一根绳子系着皇帝跟正德夫人。
我叫苏望,但没有带着任何人的期望。
我出生后正德夫人给了一个小小的房间给我娘,在殿外,也免了我娘尴尬。
苏系大我四五岁,小小年纪一张脸总冷冷的,抿个小嘴。单眼皮,眼尾上挑,鼻子挺挺的,正德夫人说这。鼻子像皇帝,眼睛像她。
我是双眼皮,又大又圆,跟我娘一样看着童叟无欺。
我不会走路时就爱扯着苏系的袖子,咿咿呀呀说话吸引她注意力,我娘惊恐地抱着我,让我不要胡闹。我就哭。
正德夫人说好了好了,小孩子而已,都是跟皇帝有血缘的,谁还比谁尊贵了。
有宫女笑,谁都知道皇帝的喜欢才最珍贵。
苏系抱我,她说“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对我说:“阿望,一会我带你找皇兄。”
因为她的缘故,皇帝才知道有我这个女儿,知道了我的名字。
他皱眉:“你姓苏?”
听听这句话多么滑稽可笑。
我那时不知道怎么了,一两岁的小孩子突然对着天下九五之尊口齿不清地说:“姓罗。”我娘姓罗,叫罗丰乐。
男人笑了:“别人十七岁孩子满地跑了,我二十七时才只有你。大臣都让我繁衍子嗣,我召过几个女子,包括赵修仪,她们的孩子都没能出生。”
我并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我只知道后来他选了妃子,我在七岁的时候他已经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了。
我莫名其妙成了大公主。
苏系偷偷跟我说皇帝爹爹不想要孩子,他喜欢正德娘娘,他也怕苏家无后,大家都说儿子越多帝位越稳。
我不想知道这些,他平常都不正眼看我,余光一瞥说不定还是不小心瞥到的。所幸正德娘娘是个心善的,不然我和我娘都不知道怎么饿死的。
我们没有跟娘娘同桌吃过饭,但娘娘吃不完的都会送来,仅仅这个就让人眼红的很。正德夫人的吃食那肯定是跟皇帝一样顶顶好的,她吃的又少,又不像我狼吞虎咽吃相差,她吃完了那菜啊肉啊羹汤都跟没动过一样。
娘娘有时带着苏系一起吃,苏系最多的还是跟我一起。这时我娘就会挖一点点饭坐到另一张桌子。她说她是个下人不能跟主子一起吃。
今天她又这样说了,我生气地把筷子甩地上,大喊:“以后你不过来跟苏系一起吃,我也不吃,我也不到角落吃,我不吃我饿着!”
我说:“苏系是我朋友,不管她外面什么身份,她来我这就是朋友,我会用朋友的礼仪对待她,但同样她也要尊重我,尊重我娘。一个母亲为什么要对女儿的朋友卑躬屈膝。”
说到最后我声音平稳了舒缓了同时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明明也没什么,突然很委屈,我小声地哭到最后号啕大哭。
苏系还看着,我觉得丢人,跑了。
苏系后来追到我,她拍拍我肩膀,安慰我。过了会儿说:“你是一个很坦率真诚的人,所以我只跟你玩。”
我顶嘴:“才没有,因为你脸臭,别人不爱理你。”
说完我俩都笑了。
我们都知道很多人在讨好苏系,每次宴会或者嫔妃的母家探亲带的小公子小娘子都爱凑苏系身边。
屈大夫家的二公子长得很可爱,不是嫡系偏偏乖巧得很,外面传他是神童,两三岁时就写了一首诗。
他写的是:“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皇帝说别人韵字还不知如何写,他已经会押韵了。
一下子大家都夸赞他,屈夫人每次进宫带的基本也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很少带。
苏系说苏大公子跟着二皇子陪读在,不需要再专门在宫里混眼熟。
二皇子比我小二岁,现年五岁,平常读四书五经,
苏系也看这些,她看的时候会喊上我,于是我也认识了字。
有次她读到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我说是不是印刷的这个人栽瞌睡,写重了。
苏系笑我,说是专门这样写得,运用双声、叠韵和重叠词,增强了诗歌的音韵美和写人状物、拟声传情的生动性。
我懵懵懂懂,心想写诗也是极麻烦的,还是屈家二公子的诗好。
苏系问我说我一个女孩子不喜欢诗词这些文雅的东西,也不善刺绣裁剪,那我喜欢什么?
其实她学好多,一学就学的顶顶好。
我心里说我也喜欢诗词绘画的,我也喜欢美好的事物,我怕我说出了,别人笑我,他们笑不似苏系这样温暖,他们是看好戏,觉得好笑。
一个食不饱穿不暖靠别人的仁慈过活的人罢了,别人稍稍收回一点我们跟着稍稍可怜一点。
太被动了,被动到不适合主动。
有次我说,我要跟着侍卫学武,他们说哪有公主学这个的。
我想好逗啊,为了约束我可以搬出我的各种身份,从来不是为了给我福利才搬出来。
“我想学了保护系姑姑。”我天真地说,双眼写满了真诚和无辜。
娘娘说:“那就学吧,不枉费阿系对你这样好。”
教我的侍卫叫方城,他家里没什么背景,父亲是个铁匠工,他力气大的紧,能空手举起五石大米,永盛军节度使金鳞看中了他,把他招进来了,还当场给他病重的母亲五两银子治病。
方城问我:“荒灾之年五两银子买不到五石大米,贫困之时五两银子却可以买种米的人。”
我说:“别人都说这是知遇之恩,还说雪中送炭,你怎么这样想?”
方城无奈:“我的小公主,别人志向远大,我只想做个农民。”
“士农工商,四业分民。你阿爹也不是农民啊,你不应该子承父业?”
方城说我问题太多了,不想理我。
方城比我大七岁,我想他再过几年块头长得更高了,力气肯定更大了,金鳞实在划算。
我说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跟着我吧。
方城表示我这种穷狗,有了银子也是苏系那儿来的。
我深表赞同。
皇帝要过生日了,35岁的寿辰。
我第一次见皇帝时,他下巴还干干净净的,这次再见,胡子都好几厘米了,大体是黑色的,参杂几分白色。我有些担忧,人的一生过得实在太快了,时间走的太快了,很多人五六十岁就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有次正好赶上宫女出宫。
很久之前的宫女是从奴隶、女俘及罪犯的妻子中间选出来,只做些杂役苦活儿,到了苏氏这代了,宫女都从民间“选美”、“采女”中选出。“选美”就像科举考试一样,有一套严格的规矩。参选女子必须是良家,非医、非巫、非商贾和百工,这些人家的女子叫良家子。
“宫廷岁选秀女,凡选中者,入宫试以绣锦、执帚一切技艺,并观其仪行当否,有不合格者命出,以次递补,然后择其优者,教以掖庭规程,日各以一小时写字及读书。写读毕,次日命宫人考校,一年后授以六法。”
比较优秀的可以成为宫中的女官,或者被宫中哪个嫔妃看中,获得宠信,变成嫔妃娘娘的亲信,长伴左右。比如正德娘娘身边的阿锦,仍留宫承伺十年,前些日子才回家。
而因病、因笨或别的原因提前出宫者,要经总管太监核查奏闻后方准出宫。
别个都说我阿娘很幸运,说不然等她出宫都老姑娘了,婚配都没有。
这时娘会温和地笑着。
娘最近感染了风寒,一个姓屈的太医,负责给她诊治开药。这个屈太医是正德娘娘叫过来的,深眉朗目,五官端正,还透这几分好看。听说家里给他指配了一门亲事,他一心钻研医术,到现在还没成婚。
我想,他可真会拖累人家小姑娘,到现在还等着他。
“公主,请给臣递一个热毛巾。”
“好。”我乖巧地把毛巾浸泡水里搓一搓再拿出来拧一拧。
“好了。”他把热毛巾敷在娘额头上。“病发热头痛,脉反沉,若不差,身体疼痛,当救其里。宜四逆汤。”
四逆汤主要由是附子、干姜和蜜制的甘草煎制而成,具有温中祛寒,治疗冷汗自出和四肢厥逆等症状。
他说娘只是有点风寒的症状,主要还是身体虚弱,平日多出去走动走动,保持心情愉快,饮食作息健康很快就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风寒是个可怕的病,暖活我的嬷嬷就是这样没的。
我说:“谢谢屈太医,我娘身子一直比较弱,你每次抽空来我都很感谢。”
我知道这种人已经不需要钱财之类,而且我也没钱,我读兵法说要讲究平衡之道,我的生活经验也告诉我要投其所好,我真诚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敬爱母亲担忧母亲的孩子的样子。这也是我本来的样子。
他果然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有需要还可以找他。
娘说:“望儿,过来。”
我趴了过来,吐吐舌头:“我就在你身边呢,您就想我啦?”
娘笑着说:“我时时刻刻想我我们望儿呢。”亲了亲我的额头,“去告诉正德娘娘我没太大事,免得她担心。”
我点点头,一溜烟跑出去了,遇到有人的地方,只好走慢点一副合乎礼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