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梧桐》戴筱雪

3、你喜欢索辞

　　你喜欢索辞（1）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她。我说过，我无法拒绝她，尤其是受不了她撒娇时甜得发腻的嗓音，她是上天的宠儿，生来就是让所有人疼爱她。
　　我没办法看到她失望的表情。
　　于是在一个又一个清冷的早晨，我第一个推开教室的门，雷打不动地把信塞进索辞的抽屉，却从未见他有什么回应。
　　最让我失落的是，除了第一次偶然碰见之外，接下来的几次“送信”，我都没有碰见他。
　　我突然开始意识到碰见他是我的运气，而且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我其实有机会把自己拾掇的漂亮一点，单纯一点，正如陆深深说的那样，我身上有股子梧桐香。
　　这大概是她对我唯一的赞美。
　　我也欢喜。
　　可惜我错过了那一次的机会，接下来就算我故意磨磨蹭蹭来的比较迟，也终不能撞见他。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期中考试要来的话陆深深可能要我一直这么送下去。我都怀疑她天天写信到底浪费了多少墨水。要知道，那种带香味的墨水是很不好买的。
　　她总不会把一柜台的墨水都搬回家了吧？
　　我常常有这样的疑惑。
　　但是我除了看到她每次偷偷地在熄灯后开手电筒写信之外，也没有看到她去买什么墨水。
　　她后来跟我说，那是一个喜欢她的男生送给她的。
　　我突然很想笑，我说，你这是借花献佛吗？
　　她笑了，有资源不利用的是傻瓜。
　　她总能走在我的前面。她经常在我还在抹婴儿霜的时候去买昂贵的护肤品，在我还在素白着手指的时候去涂抹嫣红的指甲油。这使得我原本也很纤长的手指在她面前迅速黯下色彩。
　　她还能说一口漂亮的英语，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法语。
　　这是我所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就算我理科比她好又怎么样呢，谁会喜欢理科好的女孩子？
　　她说她的英语是从小请外国家教教的，而法语是自学的。她说她很喜欢法语，因为法语的发音很漂亮，很优雅。
　　我笑她崇洋媚外，她笑而不语。
　　其实我也想去学法语，但是我笨拙的舌头无论如何都转不出来一朵花。

　　在索辞仍然没有什么回应的时候她的懈怠开始显露出来，她说，小桐，我是不是应该努力了呢？要期中了啊。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啊，期中了。
　　她又凑到我身边说，我们来补课吧，你帮我补理科，我教你英语。
　　我合上书说，好。
　　她又恢复了以前那样，散漫地笑。
　　我也陪她一起笑，这样的笑容是温暖的。

　　你喜欢索辞（2）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和她都在拼命地读书，上课每分每秒眼睛都盯着黑板。有时候晚上睡觉失眠的时候都能听到她做梦时候嘴里蹦出的几个英语单词。
　　我想这样的氛围很好，起码能让我减少偷看索辞的机会，我想她也是。
　　陆深深依然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我每次和她一起去图书馆翻书的时候我总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我突然像男生似的，因为女孩身上的味道而脸红。
　　我是羡慕她的，至少不会有谁因为我脸红。
　　在发奋了一个星期之后期中来了，我战战兢兢地走进考场。我其实还根本不知道我发奋的这段时间内在学什么。
　　我老是会走神，我老是会去想索辞。笔记我做的比谁都全，遗忘的也比谁都快。我想索辞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心不在焉的次数越来越多。
　　生理书上说，在青春期对异性有好感是正常的，我不这么认同，我第一次发现我对索辞的喜欢怎么可以用好感这么肤浅的词来形容！
　　就如一棵弱不经风的小苗，在成长的过程中努力延伸着根，抓住了泥，狠命地向下延伸向下生长，连着土连着大地，却也只能是暗恋，在黑黑的泥土里诉说着谁都看不见的喜欢。
　　我对索辞就是暗恋，如地下疯狂生长的根，没人看见。
　　我笃定地说，我的喜欢不比陆深深少。

　　那次期中考我几乎是悬着心考下来的。而陆深深却有十足的把握。我知道是因为她把索辞抛到一边了去发奋学习才能有那么好的成绩。
　　没办法，陆深深是要貌有貌，要聪明有聪明的女孩子，这一点我是比不上的。
　　笨鸟先飞，可是我连先飞的机会都让给了她。
　　发成绩的时候我很平静地接过了考卷，低着头躲过了老师的目光，我看着窗外的天，觉得天都是灰的。
　　我考的其实是我意料之中，并不好。而陆深深却考的很好，索辞亦是同以前一样的优秀。
　　最巧的是陆深深刚好第四名，索辞第三。
　　当老师把他们的名字念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陆深深笑得真虚伪。或许也不能说是虚伪，是难看！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她笑得难看！
　　我知道我那叫嫉妒，我那叫心理不平衡。我的心开始一点点扭曲，以至于我望向她的眼神都不是以往的清凉，而是充满了嫉妒。
　　我很幸运我一时的小嫉妒心没有让她发现，她仍是在下课时跟我打打闹闹，也时常拖着我去逛街，有时候还会跟我分享男生们写给她的情书。绝口不提索辞。这让我很意外。
　　就算有时候我想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但我又说不出口。
　　是呢，我提他干什么呀。
　　夏天来了，不再是春末了。知了开始拼命地叫，叫得人心烦意乱。
　　这是个我讨厌的季节，极其讨厌。我讨厌炎炎夏日的阳光，那会让我的情绪开始变的暴躁。
　　槐花落了，又开，又落。便无踪影了。我知道，槐花的花期已过，不会再开放。
　　我站在没有花的槐树下等陆深深，我看着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走过来，头发松松散散地束在一起，发尖在空中恣意飘荡，我莫名地又感觉到一抹暗香，许久不见的花的味道。
　　美女永远都是这么有气质的。我向她微笑。
　　她走到我面前沉默了数秒，我暗想她连沉默都可以这么好看。
　　正当我不安地搅动着衣角的时候她开口了，小桐。
　　嗯。
　　你……喜欢索辞对吧。

　　你喜欢索辞（3）

　　我猛地一抬头，看见她在轻笑，我诚惶诚恐地点头，似一个犯错的孩子。我不知道为何我此时凭空有了这么大的负罪感，就连我承认自己暗恋的对象都承认的这么小心翼翼。
　　真好呢。
　　她自言自语地从我身边走过，忽而又转过头来对我嫣然一笑。
　　我不知道她那一句“真好呢”是什么意思，亦不知道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掩藏已久的秘密终于戳破了，我有点始料未及，并且还有一些些的轻松。
　　我追上她的脚步走在她的旁边，一如既往地和她打打闹闹，只是我知道，也许我和她之间已经出现了一堵墙了，尽管是玻璃的。
　　我继续保持淡定，我从小到大的性格就是不卑不亢，凡事被动就好。
　　而陆深深是主动的，所以我等着她忍不住了来找我。

　　索辞依旧是上课看书下课也看书，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么爱看书的男孩。我们班上的男生大多都是一下课就成群结队疯疯闹闹，我也明白，陆深深就是喜欢他的书卷气和清冷的气质。
　　我很奇怪为什么看着索辞就能想到陆深深，而彼时的陆深深正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写什么，我转过头来盯着我的课桌。
　　窗外的阳光溜了进来，打到我的课桌上，摸上去有明显的暖意。
　　离她指明了我喜欢索辞那天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她仍然没有什么动静，这让我很奇怪也让我很欣喜，我常常会厚着脸皮幻想她放弃了，为了我和她之间的友情放弃了索辞。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否定了我这个厚脸皮的想法。
　　因为我没有想到陆深深会对我说，段小桐，你继续帮我送情书吧。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我微笑着说，好。
　　这个世界疯了，人类都疯了，我不否认。我还傻傻地接过她手里的情书努力回忆着我上次起早床的时间。
　　我想或许看重友情的是我而不是她，她明知道我喜欢索辞却还要我送信。我才发现原来我和她相处了那么久我仍然看不懂她。
　　那一天放学，我和她坐在学校外面的小餐馆里，吃着辣辣的大碗拉面，其实我是不善吃辣的，每次一吃辣的脸上就会长好多小痘，但是我看她吃的那么开心我一咬牙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分明记得那天我被辣得晕头转向，我对她说，深深，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么辣的东西。
　　她拼命喝凉水，冲着我微笑。我也冲着她微笑，我看着雾气腾腾的拉面我觉得我现在掉眼泪她肯定都看不见，我异常清醒地去付了钱，异常清醒地背着书包拉着她回宿舍，异常清醒地窄窄的宿舍里喝凉水，与其说是喝，倒不如说是灌，我记得那天喝的水快要把胃撑爆炸。
　　我的舌头已经麻木，我坐在床上呆呆地讲不出话。陆深深就那么看着我，看着看着她就抱住了我，她说，你不是不吃辣么。
　　为了你我就吃吃呗，又不怎么样。
　　我的发音严重不准，我的舌头似乎动一下就有好多针扎着似的。我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什么，我竟然感觉到肩膀那个地方开始慢慢地湿润起来。
　　第二天我起床，意料之中地长了很多小痘痘，我面无表情，一转身却又对着熟睡的她笑得跟朵花似的。
　　我知道，我要帮她送信了。继续当我的小信差。这是我答应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