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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王谢一刀稳稳当当的架在毛如晦眼跟前,贴着他鼻梁骨转了半个圈,轻敲敲脑壳,慢慢往下紧贴到脖子上。他个子小,脖子也是细细一条跟鸡仔似的,稍用一分力气就能割开大半,放血。

      王谢琢磨着杀鸡的功夫,他身上的五把刀也没闲着,一人往前送了一送,头上,颈上,肩上,腰上刀刃都切了皮,见了肉,有一个手不稳切出一道血,沿着脸一溜滴答下来。最要命是两腿中间跟着一凉,裤子给割开了,再往上撩起可就不光是死,还死得十分难看。

      □□里飕飕凉,王谢忍不住笑,看着毛如晦哈哈笑。

      毛如晦强按着满腹心绪,惨白见青的脸上挤出一丝丝笑:“王二爷,这是何苦?”

      “不苦。”王谢笑道:“人死了知道什么苦?错非毛大人生前业障多,死后怕得很。毛大人不需太惊,我这一世也没做下几桩好事,陪着毛大人阎王殿里走一遭就是!”

      他这一句喊得响亮,毛如晦悚然一惊,周遭五名亲兵跟着一震,再外头百余人混斗也歇下来,人人手持兵刃干看着,对这两败之局无法可想。

      王谢独眼盯着手中刀,一刀轻送,从此干干净净再无亏欠。

      “王二爷,那银子我不要了,分文不要!王二爷的人命案全是凌知常生按硬造,以公职泄私愤,我已将他革职查办,连番搅扰王二爷实是毛某治下不谨之责,请王二爷海涵!”

      “银子不要了?”王二听得有趣,笑嘻嘻问他。
      “不敢!”
      “我的命你也不要了?”
      “不敢不敢!”
      “我却不信……”王谢叹口气,拿刀刃擦擦他的脖颈。“毛大人不敢要,却不是不想要,这一回揭过去,下一回还得想着法的找小朱,毛大人还是跟我走吧。”

      “啊——”

      毛如晦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撞着桌椅侧翻出去,王谢略略拔身,一刀如影随形的跟上,入肉,切骨,断颈。他周身全无防备,只偏开少许,贴着他的五把刀随即斩落。

      “等等。”凭空响起这么一声,客客气气,扬着声气喊出来。听着陌生。

      王谢充耳不闻,一刀直斩。
      那五名亲兵听见声息倒是顿了一顿,眼看他刀不停,只得跟着斩。

      “王二爷且住!”

      还是那么个声起头,跟着倒是十余人齐齐的喊,有老有少,有男还有女,听着都陌生。

      刀到底停下。
      王谢停下,那五个亲兵也跟着停下。
      毛如晦半滚在地下,胳膊架在翻倒的桌上,一条腿搭椅子上。王谢躬着身一刀斜出,身周五人更是情状各异,背后的一个挣着胳膊跟上,要断他命根。一团人就这么奇形怪状的定住。

      百余官兵一并定住,齐转头向着声音来处。

      这头打得揪心,没注意几时来了这么些人,足足十余驾马车并停在不远地方,跟毛如晦的大轿正对着。车上依次下来十几号人走到跟前,成排站住,打头出来一个。
      三十上下,玉色长袍的男人,面目斯斯文文,说话客客气气。
      王谢拧着头看着他,不认得。倒是想起他的声音来了,在跟着朱衣里逃命的马车上听过,是他的人。

      “在下宗长林,是海子难镇上胡记商铺的管事,见过毛大人。见过王二爷。”

      这宗长林一句话说完,跟着走上来一个长须及腹的老者,哑声道:“在下拓老三,是白羅集胡记商铺的管事,见过毛大人。见过王二爷。”随后上来一个粗壮女人,声音却温婉,细细说道:“在下孟泽兰,是西樵胡记商铺的管事,见过毛大人。见过王二爷。”再之后又是一个精瘦的黑皮汉子,打着赤脚,高声道:“在下焦壮,是焦南墟胡记商铺的管事……”

      一行十余人,一一站出来说这几句话,虽然形貌各异,名号来处不同,俱是胡记门下。一一听来,竟将北地十里八乡尽数包罗其中,流水的富贵尽皆归在这一行人手里。

      胡记,胡集,各人听得心知肚明。能把这么些人聚齐在这里,再没有别人。

      王谢沉着气一一看过来,这些个都是小朱叫来的人,心尖上隐约颤了一颤,手中刀险些跟着一颤。毛如晦紧瞪住喉头刀刃,眼见得现了转机,只恐他一个拿不住。

      “列位……”毛如晦抖抖缩的出声,跟着咳了一下,强自镇定:“列位有何贵干?”

      宗长林走到跟前来,扶起翻倒的桌子,原地安置好。
      倒把身边躺着站着的七个人,横着竖着的六把刀当做无物,回头向着一行人点点头,众人从衣袖里,怀里,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本本册子,先后摞在毛如晦的梨花木大桌上。

      “请毛总兵随行师爷点算,这是各地商号的账目总册,买卖开支同各项货物、房产、车驾、牲口都盘点过,只是时日仓促,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请随行师爷再查实。”

      “这是……”

      “统共都是归到毛大人名下,倒也不急。”

      “这个,这个,”毛如晦费劲了心机谋夺这些东西,如今一样样都摊开在他眼前头,倒有些不敢认了。他皱着眉头抬着眼,小心掂量着语句问王谢:“王二爷,您看……我不收成不成……”

      王谢看看他,再看看桌上的东西,再再看看小朱手底下这一帮子人,竟也不知道如何答他。
      只觉得□□里凉飕飕的灌风,命根上抵着一把刀,说不出的想笑。

      “小朱!”扬声就叫,叫得远远传开去,字句里都漏着笑。

      毛如晦不敢搭腔,宗长林也不多话,王谢站着笑,剩下的人晃头看,想看看他叫的是谁。
      官道这一边没看见再来人,转头朝着进山那一边空荡荡也不见个人影。王谢分毫不动,笑得笃定,众人也只好抻长了脖子等看。

      山脚下风吹得响,呼呼过去,越见得空旷。
      毛如晦横躺着贴地近,倒是最先听到,风声里带着慢悠悠的落脚声,啪嗒响。

      朱衣里笼着袖子,趿拉着一双鞋,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鞋不跟脚,拖着走。他走得再慢,走成龟爬,在场的也没人想催上一句。百余双眼睛睁看着他这么过来,衣裳兜着风,土布旧袍也带着仙气儿。
      这救苦救难的仙人也不知费了多少时候,到底走到毛如晦的大桌跟前。
      可怜毛大人一条脖子都木得没知觉,期期艾艾看着他,只等他给句话把这位王二爷领回去。

      朱衣里一不看人,二不开口,先伸手搭上桌面的账册,抽出一本来仔细翻。

      “咳。”毛如晦吭一声。

      朱衣里到底抬头,一眼看到王谢,平声静气的问他。“还没死?”“没有。”王谢盯着他看,仅余下来的半只眼,凝着全副的心神看。心里面也是一般的平声静气,不见悲喜,不见负累,只觉得安宁。隐隐的,美得不行。

      “那就不得不拿货了。”
      “有劳小朱。”
      王谢咧嘴笑,毛如晦跟着长出了一口气,险些软瘫在地下。

      朱衣里拿着一册账本翻开,递到毛如晦眼前,问他:“骆爷想必透过底,毛总兵看看是不是这个数。”
      毛如晦浑身脱力,那刀还没离颈,粗粗几眼瞟过去竟也看得一惊。
      “尚有富余……富余得多……”
      “连年生意经营,多少也有收成,骆爷想必不能尽数算到。连着商队铺头地皮全盘交到毛总兵手里,即便有赶急没算上的日后再点就是,毛总兵……”

      朱衣里稍稍停顿,毛如晦惊弓的雀一样哆嗦,越来越摸不清。
      眼前这人明明该是个置身事外的,偏偏自己走来了,更连家底都一一交代清楚,赶着赶着的往外送。一个找着来拼命,一个找着来买命。虽是毛如晦自己开下的价钱,虽是骆归直做下的保,事情到跟前仍有些不能信,这是当真要用全副身家买一条烂命。

      “朱公子……”

      “这些个人……”朱衣里回手指指身后站着的十余个人,人人不动声色,只听着他说话。“能在北地经营这些生意,都不是什么良善可欺的人物,他们跟着我,不过你来我往各人都有赚头,毛总兵接生意自然也知道生意的规矩,不好断大家活路。”
      “不敢不敢。”
      “毛总兵只记得这一条就好。”

      朱衣里说得重,不容不听。毛如晦头抬端正,看见他尖俏的一张脸,眉眼都带着媚气,仿佛一笑就能如春风化雨。只是不笑,风吹着几丝头发,这么样的一张脸神情竟有些肃杀。

      “毛某记下了。”

      朱衣里轻轻点头,伸手出去,径直牵住王谢捉到的手,拉他过来。
      王谢不由得让他牵着走,身上架着的五把刀竟也跟着抽开,任凭他被拽到朱衣里身后去。七人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只让他这么轻轻一牵,由死而生,云破天开。

      “银子付讫,这货……”朱衣里似是笑了一笑,道:“我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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