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塔尔的情书》南北一树

1、压轴题

　　喜欢就像是一场考试，出题人是自己，难倒的却也是自己。
　　高二才刚开学，林寒就给自己出了一道压轴题。

　　“这都上课十分钟了，”班长何云飞一本书在指尖转得飞快，还能时不时脑袋探出半个打探走廊那边的情况，“老夏今天不会来了吧？”
　　“谁知道呢？不来更好，哈哈。”胖子冯峰往嘴里塞了一把浪味仙，又戳了戳前桌的林寒，“寒仔，你吃不吃？”
　　“我不吃，谢谢。”林寒拒绝了他的好意，“还有，别叫我寒仔。”
　　“为什么何云飞可以这么叫，我不可以？”
　　“快快快，老夏来了！”林寒刚要说何云飞也不能这么叫，那边班长眼疾手快已经把书放下了，整个班级听到他的警报瞬间安静了下来，何云飞坐在凳子上，扭起屁股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怎么好像有个新同学？”
　　门外老夏身后跟着一个男生，他对那个男生说了句什么，然后自己先进了教室，男生大概比老夏要高半个头，面容白皙，寸头，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脖子那里露着好看的锁骨，下身长裤配一双白色板鞋，裤管有点空荡荡的，更显得整个人清瘦、高挑。
　　林寒坐在窗边看着男生有点愣了神，他脑子里冒出了个词，叫一见钟情。
　　“别装了，一个个的，我在走廊那头就听到了。今天我们班上有一个新同学，大家欢迎。”老夏走到讲台上敲了敲桌子，笑骂，然后招了招手让男生进来，“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男生走进教室，到讲台的中间，把挂在肩膀上的书包又往上提了提，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算是致意，声音很小：“大家好，我叫宋磊。”
　　底下一愣，老夏也愣了一下：“这就结束了？”
　　“结束了。”宋磊看着班主任，声音还是很小。
　　“好吧，那你就先暂时坐在那边吧，”老夏往教室最后边指了一个位置，“后边还会换位置的。”
　　宋磊什么都没说，顺着老夏指的方向就过去，何云飞突然冒了起来，带头开始鼓掌，于是全班也开始跟着他开始鼓起掌来，林寒一边看着宋磊从自己旁边走过去，心跳得稍微有些快，一边又心想为什么他们班会选这么个咋咋唬唬的人来当班长，手上却也跟着鼓着掌。
　　“好了好了，其实我们班也是有一部分新同学的，大家就一起磨合，共同学习共同进步，”老夏让全班都安静下来，“好了，下面拿出地理书，我们开始上课了。”
　　林寒坐在宋磊的左前方，此刻并不能看到后面的情况，只能借着看黑板的机会把身体角度稍微拧大那么一点，然后努力往那边瞟，宋磊好像并没有在听课的样子，坐下来之后就一直都低着头似乎在看别的什么书。
　　“别扭了，脖子都断了！”后边何云飞戳了林寒一下，语气里带着点笑，“下课自己去找人家呗。”
　　“说什么呢！”林寒感觉自己脸上稍微有点发热，他僵硬地转过身假装认真听课，心里却是被戳破小秘密的紧张感觉。
　　“嘿！”同桌的闺蜜沈琳琳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声音压得像接头，“心动了？”
　　林寒没回答，只是轻轻点点头。

　　下课铃响，老夏刚走出教室，何云飞就带着冯峰跑到了宋磊那边，还有几个比较主动的同学也都围了过去，毕竟谁都没办法拒绝帅哥。
　　林寒也没法拒绝，但是他不好意思去，于是只能坐着远远观望那边的情况，宋磊坐在位置上，仰着头和他们说着话，他戴上了一副无框的浅色眼镜，整个人倒是更有几分书生气息了，他们离得远，林寒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正愣神的时候，何云飞已经和冯峰回来了。
　　“你们问他啥了？”林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么感兴趣干嘛不自己去问？”何云飞调笑道。
　　“也没感兴趣，就，”林寒有点结巴，“就好奇啊。”
　　“没说啥，新同学就还挺高冷的，”冯峰从桌肚里摸出没吃完的半包浪味仙，“好像也不怎么爱说话。”
　　“兴许要是个女同学人家就不高冷了，”沈琳琳转过身来插了一嘴，又碰了碰林寒，“你说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林寒不知道怎么回她，眼神不自主又往宋磊那瞟，“也许是刚来还不熟悉吧，跟大家熟悉熟悉就好了。”
　　宋磊那边已经散了，他还是戴着眼镜，低着头，一副不与人交流的样子，周围的人下了课都在叽叽喳喳说着话，只有他一个人像是隔绝了所有的信号，像一座孤岛。
　　林寒觉得他和自己有点像。
　　因为像，所以熟悉熟悉就好了，对吧？

　　最后一节课，林寒借着借笔捡课本的机会往后看了几次，每次看过去宋磊都是一个姿势不变，低着头也不听课，却又不是在睡觉。
　　放了学，何云飞和冯峰又结伴去找宋磊，“嘿，同学，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不用了，我还不饿，”宋磊抬起头，轻轻一笑，“谢谢。”
　　“那好吧。”冯峰耸耸肩，就和何云飞一起走了，尔后又有两个女同学壮着胆子去邀请他一起吃饭，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宋磊礼貌地拒绝了。
　　林寒坐在位置上等着，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宋磊也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林寒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位置的时候膝盖磕了一下桌腿给疼了个半死，他一边调整自己面目狰狞的表情，一边走到宋磊旁边，努力让自己声音保持正常，问他：“宋磊，你带钱了吗？”
　　“啊？”宋磊抬起头来，微微一愣，有些困惑。
　　“那个什么，我忘了给校园卡充钱了，没法在学校食堂吃了，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林寒有些语无伦次地编造着借口，“我明天就还你！”
　　“不好意思，我没带钱，”宋磊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带点不知哪里的口音，“我用支付宝转给你可以吗？”
　　“我，我不带手机到学校来的，”林寒觉得再多一会儿自己就要绷不住了，“那我们一起去学校外面吃，你帮我付，我明天还你，可以吗？”
　　宋磊有点为难，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把眼镜摘下来仔细地收到眼镜盒里，然后把桌上的书收进桌肚，“那好吧。”
　　林寒有些雀跃，又努力让自己保持看上去很平静的样子，等着宋磊收好东西和他一起下楼。这时候已经下课有一段时间了，走廊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人就并排走着，林寒一边走一边努力地偷瞟宋磊，他比自己高半个头，走起路来很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林寒努力跟上去，又开始找聊天的话题：“你是从什么地方转学过来的啊？”
　　“秦州。”
　　“那么远吗？一千多公里呢！”林寒地理学得很好，忍不住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转学到临城来啊？”
　　宋磊没有马上回答他，林寒以为对方不想回答，“抱歉，不应该问这么多的......”
　　“因为家里的原因。”宋磊还是答了。
　　“这样啊......”
　　林寒感觉出了对方语气里的情绪，懊悔自己不应该急着问这么多，他也不敢再多问些什么了，于是两人变得安静了下来，宋磊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速度走着，有时候林寒需要小跑两步才跟得上他的步伐，正午的太阳毒辣，林寒只觉得有些郁闷。
　　临城一中有着将近两千名学生，学校门口自然有着琳琅满目的吃食。
　　“你想吃什么？”林寒用手遮在额头上，看着宋磊，问。
　　“都行。”宋磊也开始微微冒汗了，他皱着眉头，“你比较熟悉。”
　　“能吃辣吗？”
　　“不能。”
　　“那去吃面吧。”
　　林寒碰了一下宋磊的手臂给他指了方向，二人来到一家面店，各色面种都写在墙上，宋磊站在前台看着菜单，似乎有些纠结。
　　“我要一碗红烧牛肉面。”林寒先下了单，然后问宋磊，“需要我帮你推荐吗？他们家面都挺好吃的。”
　　“对对，”收银台的老板娘也应和着，“像这些油泼面、臊子面也都很好吃的，同学可以尝尝。”
　　“不用了，”宋磊摇摇头，拒绝了林寒也拒绝了老板娘，“给我一碗三鲜面就可以了。”
　　“好的，一碗红烧牛肉一碗三鲜，马上就好！”老板娘麻利地下了单，“你们先找位置坐，面马上就好。”
　　二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宋磊端坐在林寒对面，也不玩手机，也不主动说话，气氛似乎又有些尴尬起来。
　　林寒只好主动挑起话头，“你为啥不点油泼面或者臊子面？这家店老板就是你们秦州人，他做的很正宗的！”
　　“我不是秦州的。”宋磊把目光放到林寒身上，“只是在那上了一年的学。”
　　“啊，”林寒张大了嘴巴有些语塞，他就是听宋磊说自己是秦州转学过来的，才想着要带他来这家北方面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那你家在哪啊？”
　　“清州。”
　　又是一千多公里。
　　林寒小小地吃了一惊，本来想问为什么转学到秦州又来了临城，又想起前面人家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又给闭了嘴。
　　林寒不说话，宋磊也不主动说话，气氛一下子又陷入了尴尬，幸好没一会儿老板把面给端上来了，三鲜面放到宋磊的面前，他拿了张餐巾纸垫在桌上，又拿了双筷子把里面的葱花给挑了出来放到餐巾纸上，包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不吃葱花啊？”林寒不死心。
　　“嗯。”
　　“我很喜欢！”
　　“嗯。”
　　林寒想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