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游戏》程一诺

5、交易

　　苏轶一点不可怜。
　　黎明娴恨自己当时的一念之仁。
　　因为同情，她容许苏轶跟在她身边，并且，每天辅导苏轶功课，苏轶的学习成绩从倒数几名一点一点进步，到中考前，他已经在年级排前几了。
　　苏轶中考成绩很好，跟黎明娴一起进了他们市的重点高中。

　　黎明娴不知苏轶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变.态的，她把他当好朋友，而他却……心思龌龊。
　　她的脑子里又浮起纸箱里的东西，颜色粉嫩的各式内衣内裤，那么私密的东西被一班人指指点点，无形的耻笑化成有形的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往她身上悉悉索索爬过来，她躲避，避不开，她的身上爬满虫子，污秽不堪，她拼命想反击，想发作，然而太多了，多到不仅她无能为力，连她妈妈都护不住她。
　　恐惧侵进她的血肉里头，生根发芽，她从此再也没能昂然抬头。

　　在她恐惧无助的时候，他转学了，她再也没有见到他。
　　黎明娴恨得想撕了简峻。

　　压抑的哭声停了，黎明娴感觉到简峻站了起来，紧接着，他拉起她的手。
　　黎明娴身体哆嗦了一下，这只是她的心理感觉，生理上，她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
　　知道简峻就是苏轶，她的心中已没了恐惧，她感觉厌恶——不全是，也许是觉得这是苏轶做得出来的事，即使外表变得英俊、冷傲，他还是又蠢又笨的傻瓜，所以，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恼怒。

　　简峻摸着黎明娴的手背，慢慢摸到手指，一根一根，像抚着价值连城的珍宝，庄重小心。
　　黎明娴看不到，但能感觉到，这个举动并不色情，纯粹而美好，令得她却有种麻麻的触电似的感觉，她感到恐怖。
　　简峻放下黎明娴的手。
　　黎明娴松口气，如果她身体能做出反应，这会儿周身汗涔涔了。

　　外面传来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哭喊，听不出有多悲伤，还有推床轮子滚动的声音，又有人死了，往太平间推尸体。
　　“明娴，我不会让你死的。”简峻低喃。

　　刚死去的尸体进了太平间，推尸体过来的人连同尸体的亲人走了。
　　简峻对守尸人说：“黎明娴的档案给我，你先出去。”

　　她找自己的档案做什么？
　　黎明娴不懂。
　　一会儿后，她听到简峻说：“陈博文是吧？我是黎明娴的主治大夫简峻，请你马上到医院太平间来。”
　　他要档案原来是查陈博文的电话，他要陈博文过来做什么？
　　黎明娴不解。

　　“明娴，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简峻再次牵起黎明娴的手，轻轻抚摸。
　　“我没死，快救我！”黎明娴大吼，然而，没能发出声音来。

　　陈博文到来，简峻缓缓放下黎明娴的手。
　　“简医生，你找我有什么事？”陈博文有礼地问。
　　简峻说“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五百万，简峻要用五百万跟陈博文买黎明娴的尸体，他说，黎明娴的外伤并不严重，却死了，他想解剖研究，他能给陈博文不火化尸体却办出火化证明。
　　“傻瓜，疯子！”黎明娴气坏了，她就是被陈博文害死的，简峻居然还要给陈博文钱。
　　“这不行，我不能用我妻子的身体换钱。”陈博文义正词严的口气道，略一停，又说：“简医生开玩笑吧，你一个医生怎么会有五百万。”

　　他动心了。
　　当然会动心，一个凶手，哪在乎她的尸体是否得到安宁。
　　只是在担心简峻给不起这么多钱。
　　黎明娴咬牙，随后又放松下来。
　　是啊，简峻哪有那么多钱。
　　她记得，他父亲也只是一个普通公务员，家里条件一般，不然，他妈也不会嫌他爸没用离家走了。

　　“这是我银行账户里的余额，你看看。”简峻说。
　　他这是打开手机银行给陈博文看余额，他怎么有那么多钱！
　　黎明娴觉得不可思议。

　　陈博文许久没有说话。
　　“五百万对有的人来说也许很多，对我来说，不过我巨额财产里一个零头。”简峻说。
　　“你一个医生，怎么有那么多钱？”陈博文谨慎地问，显然，怕简峻的钱来历不明，后来被清算连累到他。
　　“放心，这钱来历清楚。我妈跟我爸离婚后嫁了个有钱人，有钱人死了，她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为了补偿我，给了我很多钱。”简峻干巴巴说。
　　陈博文释疑，当即说：“行，我答应你。”
　　“很好，我们现在先去我办公室签协议，再办接尸手续。”简峻抬步往外走。
　　陈博文跟着出去了。
　　“回来！简峻你个笨蛋给我回来！”黎明娴大叫，跟以前一般，没有声音发出。

　　没过多久，简峻回来了，推着一个轮椅。
　　“傻瓜，白痴，笨蛋。”黎明娴心中大骂。
　　五百万就这样白白送给杀害她的凶手。
　　白长成那样好的样貌，脑子还是跟当年一样，一无是处。
　　不，当年的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看着她时，眼里亮闪闪的光，那明亮的光驱散了她心头的阴暗，使她跟着阳光灿烂起来。

　　她长得漂亮，成绩好，从不愁钱，然而，她也有烦恼。
　　爷爷奶奶想要孙子，她爸也是这样的想法，逼着她妈再生个儿子。
　　她妈不同意，她爸和爷爷奶奶就整天一副老黎家绝后了的苦相，时不时唉声叹气，她为了给她妈争脸，拼命学习，不敢有一点懈怠。
　　优秀的同时，是失去属于孩子的玩耍机会。
　　即使这样，她爷爷奶奶去世时，还是一副没有孙子死不眠目的样子。

　　跟苏轶在一起，她是快乐的。
　　简简单单，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去想。

　　她甚至想过跟苏轶一起变胖，于是毫不节制地吃东西，但是怎么也吃不胖，身材一直很苗条。
　　也许因为她不嫌弃苏轶胖，而且还想跟着一样胖，让苏轶产生了错觉，以为她喜欢他胖，后来跟她在一起，不需要靠吃东西摄入热量获得安全感，苏轶也还是吃个不停。

　　现在的他眼眦分明，眼睛大小适中，再也不是只有一条细缝了，不变的是望着她时明亮的光芒。

　　黎明娴身体僵硬，简峻轻轻地揉，很有耐心，她的腿从僵直到柔软，居然也能弯起来了，能坐进轮椅里。

　　离开太平间，虽然是夜间，外面也是灯光，却让人感觉进了另一个天地。
　　黎明娴深深呼吸，按理说她已没了呼吸，但她愣是能感觉到新鲜的空气进入鼻腔到肺部，通体舒畅。
　　轮椅轮子在地面辗过发出嚓嚓声，病人家属或急或缓从身侧走过，脚步声一阵接一阵。
　　黎明娴忽然不那么害怕人声了，跟失去生命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想，她如果能活过来，一定善待生命，尽力克服社交恐惧症，好好打理她妈留下的公司。

　　简峻怎么把她抱上车，又怎么离开医院的，黎明娴没注意，回过神来，她已到了简峻家。
　　屋里收拾得很整洁，悄无声息。
　　黎明娴很快判断出，简峻一个人居住。

　　简峻把黎明娴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给她轻揉腿，把双脚放直，出门去，很快回来。
　　温热的毛巾搭到脸上，而后轻轻抹拭，冻僵的皮肉变得柔软，黎明娴舒服地“唔”了一声，没有声音传出，然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信那样不要脸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羞耻难当，下一秒，更羞耻的事情发生了——简峻拉开她的连衣裙拉链，撩起裙摆。
　　他的手带着刚湿了温水的热度，划过她的皮肤，她的体内有某种东西被用力拉扯了一下，整个人瞬间绷直，绷得太紧，随着他下一个动作，锵一声断开。
　　黎明娴瞬间如惊弓鸟，扑腾着，狠命叫嚷，然而无际于事，只是她的心理，身体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简峻擦得很仔细，对待稀世珍宝的态度。
　　黎明娴渐渐的，不知不觉间，从恼怒、羞耻到平静，最后，甚至是享受的。
　　她有一种自己是飘浮的小船，经过漫长的旅途后终于靠岸着陆安全了的感觉。
　　还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妈妈对她也很好，但是要管理那么大个公司，很忙，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她。

　　“明娴，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我不会给你的身体腐烂的。”简峻粗哑地说着，不看脸，也能感觉到傻里傻气。
　　黎明娴恨恨想：别废话了，赶紧救我。

　　简峻念叨保存黎明娴尸体的各种做法，水晶棺保存，冷藏，制成干尸等，又自己一一否认，水晶棺贮藏是最好的，但平民百姓弄不到。冷藏会使得整个人变形，制作成干尸更不行了。
　　最后，他拍大腿，眼里明亮的光，像从前看着她时那样，声调高扬，节奏很快：“定做个大玻璃缸，人家问就说是养鱼，用福尔马林浸泡就行，可以完好保存，还可以一直看到。”
　　“笨蛋，我还没死。”黎明娴气得大骂。
　　“我得赶紧定制玻璃缸，天气热，尸体腐烂快，别等散发出异味来被邻居闻到了。”简峻自言自语，摸了一下黎明娴脸，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