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入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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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那始终如同阴影一般笼罩在宫吾头上的疑虑之外，在他看来，二人之间的关系亲密已经不同以往。
这日一大早，夜色浓重，太阳还未曾升起，听无非便结束了一晚的修炼，睁开了眼睛。
前一晚上宫吾就同她说好了，今日要早起，趁阳光尚未蒸发掉草木上的露水，一道去宫家的园林当中赏花。
倒不是这只狐狸也学会了一些文人雅士的调调，他暂时还达不到那个水平，纯粹是因为他家园子里种了两株名品破晓珍珠。
这种花娇气又爱自闭，一天里头只有破晓时分会开花，花上含露，露水未尽，花便睡了。因此寻常人家见不着，也只有宫家这样有钱有闲的人家，才会搞两株回来看着玩儿。
而对宫吾来说，能邀请一个姑娘凌晨看花，已经足够说明他的亲近。
听无非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宫家的园林建得极有野趣，处处成景，柳暗花明。
进了园子，宫吾便体贴地向听无非时不时介绍一番，以免她认不出园中那些珍贵的花花草草，平白失了许多趣味。
行了数百步，前方领路的婢女躬身行了礼，默默地退至一旁。
听无非的面前，便见到一个碎玉堆砌的小小花圃，花圃当中，两株看起来毫无特色的绿叶植物蓬勃生长。
这样的植物，不用说修仙界，就算是凡间，也能找出来百八十个。
就听宫吾又滔滔不绝起来。
“季姑娘瞧，这里的碎玉看似随意摆放，用来造景，实则是防御阵法，专用来保护这两株花。这破晓珍珠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它最美的时候便是破晓之后。”
听无非点了点头。
她不认识破晓珍珠，但她认识阵法。因此她完全知道，宫吾的话没有说全——保护着这两株花的，何止碎玉铺就的防御法阵，还有大大小小五个连环攻击阵法。真有小贼敢去摘花，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距离破晓时分还有一段时间，两人便站在花前闲聊。
狐狸是有些讨人喜欢的天赋在身上的，一段聊天时光，他讲讲花的历史，再聊一聊宫家的日常，便能说得妙趣横生，让听无非也时不时露出笑意。
这段本容易无聊的时间一晃而过，鱼肚白的天边即将出现一缕红丝之前，一直在远远的充当布景的侍女便走上前来，大量的上品灵石从她手中倒出，滚进那经过特意设计的花圃当中，将两株花根部埋得严严实实。
大量倒入花圃中的灵石，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飞快地失去光泽，不消片刻功夫，就已经从莹润的白色，都变成了暗沉的灰。
清晨一缕风吹过，灵石直接被风吹散，化作了天地间的尘埃，继续滋养那两株破晓珍珠。
这种吃灵石的豪奢行为，令听无非也不免咂舌。
而这许多钱堆起来的植物，也并没有辜负它的盛名。
吃够了灵气，它们繁茂的叶片便通了灵性一样轻轻抖动起来，簌簌的叶子响声当中，各自露出一朵正在飞快长大的花苞。
那花苞长到人手大小，便停了下来。
此时刚刚好，天边一丝金光冒出，红霞遍布。
几人都顾不得吸收日出时的那一缕清气，目光都盯着那两株花。
在破晓的天光当中，花朵颤巍巍地动了动，鹅颈一般的花瓣儿慢慢地绽放开，露出内里雪白的花蕊。
一阵幽香随着花开清浅地弥漫开来，所过之处，众人无不感觉头脑一清。
听无非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灵气成了精吧？
很难形容那种玄妙的感觉。那朵花分明是乳白色的素净花朵，形容来仿佛随处可见。
但无论是谁，第一眼见着它，都不会觉得它平平无奇。
那莹润的光泽，比上品灵石更暗含道韵，花瓣的每一丝弧度，都契合这一方天地，当它静静绽放在枝头，就没有人能够再忽略它的美丽。
所有修士都会想要得到它，就像平时渴望得到灵气一样。
宫吾欣赏片刻那两株破晓珍珠，便含笑向听无非望去。
他已经见过这花多次，练出了免疫，仍旧不免会因为花朵的美丽心荡神驰，料想第一次见到破晓珍珠的听无非，也免不了被吸引。
——她向来冷静沉着的样子，难得能够因为外物露出不可控的情绪，可得好好记下来。
可宫吾的目光望向听无非，却愣住了。
听无非站在花前，身形未动，眼睛却已经轻轻地阖上了。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她入定了。
她居然因为一朵花，入定了！
宫吾足足愣了三息，才反应过来听无非这是入定。
他以往也见过许多关于入定的消息，但无一不是观阅大能渡劫，或是见证天地奇观，由此感悟入心，引动机缘，才得到了入定的契机。
可是，因为一朵花入定？
不是宫吾看不起这两株破晓珍珠……但它们与那些动辄天地异象的传说故事比较起来，未免还是显得小家子气了一点。
宫吾自己看过花开，也领过几十回人看过几十遍，只有过赞叹花开很美灵石很贵的，从没有人说感悟到了机缘。
——不是花的原因，那就只能是人的不同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悟性高，见一朵花开都能入定……
宫吾沉默着示意不明真相的侍女走远一点，怀揣着复杂万分的心情给家里的老父亲手写了一封纸鹤说明情况，然后自己一掀袍子，就在入定的听无非身边坐了下来，开始打坐，试图努力蹭到一点虚无缥缈的机缘……
花开了，花又谢了。
宫吾本来的打算是，在季姑娘赞叹破晓珍珠美丽的时候，潇洒地折下最美的一支花，为季姑娘插入鬓间，抬手间将另一支花毁掉。
这时候最适合说点情话。什么“灵石不重要，这花最大的价值就是衬托你的美丽”“你举世无双，配你的花自然也该独一无二”。
有那样多的灵石加持，再冷淡不动心的人也要被折服了。就算季姑娘不同常人、淡泊名利，他宫吾送的也不是钱，而是轻描淡写的心意。
可是季姑娘不肯配合他的绝杀……
季姑娘自己入定了……
花不再重要，入定才是今日的主角。即使宫吾为了这次的赏花耗费心思，他现在也顾不上花开花谢，一心只想着在旁边蹭一点季姑娘的好运。
宫吾发出去的纸鹤回应来得很快。
即使听无非没遇到什么麻烦，但宫家家主还是迅速地、亲自赶到了现场，并安排了两队共十六人呈分散状在四周警戒。
宫老家主美其名曰是要保护好客人的安全。
但是宫吾与他对视一眼，再看看过来的那十六个修士——全是家族里青年一辈的中坚力量——就知道他父亲也是想要来蹭玄学的。
听无非从入定状态恢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放眼望去，人头和花交相辉映，谁也不比谁少。
她之前也有过几次入定，熟能生巧，这次便也不慌。即使在入定状态，也仍旧对外界有所感知，因此很清楚这些人的来历。
这次入定，彻底夯实了她元婴期的根基。看似对修为没什么增长，但根基扎实，可吸收及存储的灵气却要比常人更多，日久天长，好处难以言喻。
听无非自然不打算将这种好处告诉宫家人。
面对询问她的宫吾，她只笑笑，说自己侥幸升到了金丹期圆满。
饶是如此，这样的好处也足够宫家人羡慕的了。
那个只见过听无非两次的宫家家主，便一改态度，诚挚地表示应当为季姑娘办个宴，庆祝她这次入定。
这是再次调高了听无非的“入门优先级”的意思了。
还不等听无非回答，远处便扑簌簌飞来好几只纸鹤。
宫家家主收到的最多，三四只纸鹤拍着翅膀围在他的身边；在场的都是青年才俊，几乎是人手一只。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
这时候大家都忙着开屏蔽法阵听消息去了，自然不会再有人关心给季姑娘办宴这种事情。
听无非并不恼，相反，她含笑站在一旁，望着宫家人听闻消息后突变的面色，心中的愉悦之情，比撞见入定的机缘还要更多。
宫吾听完了传来的纸鹤，满腔的轻松化为乌有，只剩下了震惊与忧虑。
楚地的望族传来消息，听无非的属下打着“不负听大人期望”的名义，轰轰轰烈地开始了测量田亩。
酝酿了很久的重整土地，终于拉开了帷幕。
楚地的李家不幸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第一个被拿来开刀。
因隐瞒土地逾十万亩，长陵郡几乎成李家一言堂，长陵郡人不知太仪宗，只知长陵李家，幼儿上学堂之前必先到李家测试灵根，资质强者当场改姓，易换门庭。
这样威风赫赫的望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判处嫡系死/刑，旁系流放，家财全部充公。
这怎能不叫天下望族唇亡齿寒？
一时间，太仪十四州皆为此震动。
消息如同春来野草一般疯长，宫家虽然人妖殊途，但也不是没有人脉，迅速地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宫吾作为宫家的少家主，兔死狐悲，听闻这种消息，怎能高兴得起来？
他勉强打起精神，想到身边还站着季姑娘。
她出身低微，不曾收到消息，若是心思敏感些，现在恐怕会觉得自己被孤立，便怀着一腔忧伤的柔情，想要先安抚一番季姑娘。
但他抬起头来，望向季姑娘时，乍然之间，却见她悠然而立，面上虽然平静，那双眼睛里，却仿佛跳动着热烈的火焰。
宫吾一愣，再定睛看去，就只见季姑娘回望过来，低声问他：“可是有什么事了？”
什么火焰，似乎只是宫吾的错觉，季姑娘的眼睛仍旧如同深潭，幽深而平静，叫宫吾看了，也不自觉定下神来。
他挑挑拣拣，将大致的情况与季姑娘说了。
刚说完的空档，宫家家主那边也已经暂时处理完事情，走上前来。
“去正厅吧，此事要请诸位长老前来共同商议。”宫家家主这样说。
宫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姑娘。
宫家家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神色暗了暗，道：“季姑娘也瞧见了，突发事故，暂时不便待客，还请季姑娘先回去，日后宫家定当赔罪。”
“客气了。”
见到婢女引着听无非向外走，宫吾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他还以为这次商议，父亲会选择邀请季姑娘，毕竟季姑娘这段时间展示出来的实力已经足够，今日又入定了……但父亲的意思，怎么还要季姑娘避嫌？
他望向父亲。
那个刚才还对季姑娘和蔼可亲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望族之间必得守望相助。”
“季姑娘的身份，此时看来，还是低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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