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搬运】薄言》生颜

3、章九～章十三

　　章九
　　宋朝进了宫，宫人引她穿过一条长廊，路过长兰亭，便是宴席了。
　　今日宫中挂满了宫灯，大红的灯光倒影在湖面，衬得着宫中一片华丽辉煌。四处满布着笑闹声，宋朝看着一个个身旁跟着小丫鬟的达官贵人路过她，纷纷向她行礼，宋朝没有一个认识，只得笑着回应。
　　素吟一面推着那小鲛人，一面在她耳边悄悄告诉她那些人的身份。
　　宋朝内心满是挣扎，此刻她正穿着最隆重的华服，头上是素吟足足为她梳理了两个时辰、插满了金簪的发髻。宋朝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的妇人会走的那么慢了，不仅是因为天生的雍容傲慢，还有如此重的衣着首饰。
　　宋朝心中有事，走路时不慎踩到一颗石子，身体晃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栽倒下去，忽然被一只手搂住腰间，温柔却霸道的抱住了她。
　　宋朝心下一紧张，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张含笑的俊美脸庞。
　　是顾霄。
　　宋朝呆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极小声的说了句，“多谢。”
　　顾霄笑意更浓，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说笑了，跟我还道谢？怎么，今日有心事？”
　　宋朝摇摇头，退避他三分，快步走开，没有再看身后的顾霄。
　　可现在已不再是21世纪了，纵使顾霄曾对他做过那样的事，宋朝还是会对着他那张脸心跳不止。
　　如今顾霄是个蓝衣飘飘，束发为冠的公子，依照刚才那情形，顾霄八成是与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关系，并且正是素吟口中的顾公子。
　　宋朝微微止住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再转过头，眼眶便有些湿。
　　他们当年刚在一起时，顾霄说过的每一句情话，此刻都是宋朝心中的疤痕。
　　今年的中秋宴皇帝设在中心湖旁，宋朝走进，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皇后，正是她的父母。
　　她在21世纪时远赴他乡上大学，已经两年没有见过父母了。
　　今日在这里见到，宋朝心中一暖，险些忍不住眼泪。
　　甚至现在宋朝开始认为，这是不是她的前世？
　　宋朝上前行过礼准备入座，皇后忽然拉住她的手，“朝儿，跟我来一下。”
　　宋朝转头示意素吟先推那小鲛人入座，便跟着皇后去了。
　　皇后领她来中心湖旁的桃园，宋朝跟在她身后竟有些不知所措。
　　像是她的母亲，又不像是。
　　“母后……找儿臣来是有什么事？”宋朝憋不住，开口道。
　　皇后眼神凛冽，“朝儿，前些日子母后便嘱咐过你，莫要再同顾家那公子来往，你可有放在心上？”
　　顾霄！宋朝愣了一下，“儿臣从未忘记！儿臣答应母后，日后决不再同他来往！”
　　她方才便想着着顾霄能滚多远滚多远，现在正是从了她的意愿。
　　“很好。”皇后眼神稍温和，“那今日同你来的那公子是何人？”
　　“是……儿臣府中的客人……”宋朝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她。
　　“罢了罢了，你儿时撒谎便瞒不过母后，现在长大了还不是一样？”皇后叹了一口气，“若你喜欢，母后也不会阻拦，你父皇那儿母后也自会同你说情，只要你不再心心念着那顾家公子便罢了。”
　　宋朝心里一个大写的惊叹号，就差没扑通跪下，“母后误会了！儿臣决没有对他起二心！”
　　皇后握住她的手，唇边有笑意，“你不用担心母后会派人查他，无妨，你也不小了，母后也信你。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顾薄言……”宋朝眼看着越抹越黑，也只能随她想了。
　　“今日为何坐轮椅来？”
　　“他……他腿不好……”
　　“胡闹！”皇后忽然甩开她的手，“方才本宫以为他只是身体抱恙，却不料竟是如此，你贵为我朝长公主，又岂可婚嫁与一个身残之人，这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
　　“母后……”宋朝心下突然涌进一股异样的感受，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就闪现无数次那小鲛人的脸，“他……薄言他心地善良，待儿臣极好……”
　　皇后却更加生气，“不成！母后决不会允了这门婚事！”
　　“母后……”宋朝忽然不知所错。
　　“罢了，你先回去，日后再谈此事。”皇后摆手让她离开。
　　宋朝丧气的回到座上，那小鲛人坐在她位置旁边，脸色有些苍白，似是有些困倦。
　　宋朝叹了一口气，想着刚才和皇后的谈话。
　　忽然宋朝意识到，她没有想过会和他相互喜爱生情，更没有想过婚嫁之事。
　　只是刚才皇后那样说他，她却鬼使神差的说出那些话。
　　宋朝脸颊发烫，越看他越觉得好看，最后索性转过头不再看他。
　　这是她这么些年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受，她和顾霄在一起了那么久，都快忘了欣赏其他男生的感受了。
　　宋朝再转过头看他，他便醒了。
　　美丽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宋朝脸颊更烫了。
　　太奇怪了，他这样性格古怪的人，不，连人都不是，她竟然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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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
　　宋朝正脸红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转过头，一张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脸正盯着她看。
　　宋朝不知所错，只能同样盯着他。
　　“皇姐！”那少年抱住她，满眼的委屈，“你已经好久没进宫了！你都不想着棋儿了吗！”
　　那少年有一张极好看的脸，肤白如玉，明眸皓齿，有些稚气未脱。
　　“棋儿乖，皇姐没有不想着你呀。”宋朝顺着他的话说，揉了揉他的头发。宋朝有些喜欢这少年。
　　“皇姐，你是不是忙着和顾霄哥哥卿卿我我了！”那少年笑起来。
　　“才没有！”宋朝瞪大眼睛，这事儿难道已经人尽皆知了？
　　“这个哥哥是谁！”那少年看到了那小鲛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跑去他身边。
　　宋朝被他跳跃的思维折服，赶忙扶住那小鲛人，“他，他叫顾薄言……”
　　那少年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这顾薄言，忽然一把抱住他，“薄言哥哥！我皇姐是不是喜欢你！”
　　宋朝心里瞬间奔腾而过一群草泥马，这孩子怎么那么开放？看着挺好看的，没想到是颗炸弹啊。
　　顾薄言愣了一下，似乎被那少年的言语惊吓到，“不知道……”
　　宋朝怕宋棋碰到他伤口，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你这熊孩子……”
　　宋棋越发觉得好玩，像树懒一样抱着顾薄言不放手，“薄言哥哥，我觉得你比顾霄哥哥好看！”
　　顾薄言只能点头应他。
　　宋棋的眼睛格外亮，咧嘴笑起，“但是顾霄哥哥会带我出宫玩！薄言哥哥你会带我出宫玩吗？”
　　宋朝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好笑，那小鲛人怕是没去过人类的街市吧？
　　直到宫女来带宋棋离开，宋朝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嘿，要不哪天去外面玩玩？”宋朝笑着说。
　　顾薄言抿着唇，过了一会才说，“不去。”
　　“为什么？”宋朝有些泄气，其实她也挺想看看古代的街市的。
　　“你又想趁机丢下我！”顾薄言像小孩子一样生气的说，转头不载看她。
　　宋朝愣住，又？
　　宋朝猜对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和他以前是认识的，并且关系不浅。
　　“你和宋朝，以前是不是……”
　　宋朝没有说完，便被皇帝宣布宴会开始而打断。
　　一群婀娜的女子踏舞步而来，宋朝静不下心观赏，却也无法问完刚才的话。
　　顾薄言也没有回答。
　　这宴上多少人想利用她，多少人想杀了她？
　　从前的宋朝结仇无数，这宴上不停有人向她举杯示意，也有不明不暗看她的眼神，以及顾霄含笑却看不透的神情。
　　这宴会分明是一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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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一
　　回府后宋朝一直心心念着出府的事。
　　“出去嘛……出去嘛……”宋朝蹲在床边，努力的卖着萌撒着娇，“你那么好看我怎么会扔下你呢？”
　　顾薄言躺在床上咳嗽，面色苍白的看着她，“真的想出去？”
　　宋朝拼命点头，“是的是的。”
　　“那就出去吧。”
　　宋朝惊喜，连忙站起来扶他起身。
　　他咳嗽的厉害，手臂纤瘦得像竹竿一样，眼睛里的锐气却是分毫不减。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宋朝，我不能走路，如果你丢下我，我永远都追不上你了。”
　　宋朝心下一愣，“不会的。”
　　……
　　这国中的街市果然是热闹非凡。
　　宋朝穿了一身男儿装，束起长发，有模有样的装起了富家公子。
　　顾薄言不停在咳嗽，面色也不太好，宋朝有些后悔今天出来。
　　他本就重病，还得随时提防着她把他扔了。
　　素吟也是第一次出来，一路上笑声不断。
　　街边有许多卖各式各样物品的小贩，宋朝看见卖胭脂的不免来了兴趣，跑到商贩前捣弄着。
　　“公子，是要买来送姑娘的吗？”老板问。
　　宋朝点点头，“对对对！”
　　老板拿出一盒金粉盒胭脂，“公子啊，这是桃花脂，姑娘们都喜欢的！”
　　宋朝分不清这里的钱币计量，掏出一块银子来，老板连声道谢。
　　宋朝以前不大喜欢化妆，可能是觉得反正顾霄已经把她那张脸看过几十遍了，但来了这里却突然有些在意自己的容貌了。
　　素吟笑着看她，“公子，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啊？”
　　宋朝笑了笑，附身捏了捏顾薄言的脸，“这个姑娘啊。"
　　顾薄言红了脸，别过头不再看她。
　　宋朝笑的更开心了，一路蹦蹦跳跳左看右看。
　　今日街心有玩杂耍的，宋朝忙跑过去围观。
　　周围人们喝彩，宋朝也跟着玩的忘我。宋朝在21世纪看过无数魔术、杂技，到这里才真正感到了最传统的民间艺术的浓厚影响力。
　　宋朝越玩越开心，买了一串糖葫芦在口中叼着，逐渐向中心靠拢，玩到最后几乎忘记了另外两个人。
　　因为此番出来不想惊动太多人，宋朝只带了素吟一个贴身丫鬟出来，连个侍卫也没带出来。
　　那些表演的人表演完了，拿着盘子在外围人群前走，人们多少都会给一点，到了宋朝这儿，宋朝笑的正开心，伸手习惯性的掏衣服，突然醒悟过来这衣服没有口袋，银子都在素吟那里，宋朝转头找素吟，却终于发现，她已经和素吟以及顾薄言走散了。
　　宋朝开始慌乱，转头看过去满是人山人海，宋朝踮起脚尖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宋朝刚想拨开人群，下一秒却被后退的人群撞到更后面。
　　突然有一对人马闯入市集，人们慌忙后退，把宋朝和他们隔的更开了。
　　宋朝吓得险些哭出来，脑袋里密密麻麻的重复着那小鲛人慌乱的眼神。
　　那些画面又闯入她脑海，他拼命想抓住宋朝的手，他们却隔的越来越开……
　　宋朝捂住唇颤抖，突然恍惚看见前面一个少女的背影，宋朝一把抓住她的手，“顾薄言在哪？！”
　　转过头来的少女有一张陌生的面孔，看着她惊恐的摇头。
　　宋朝小时候同父母一起外出从不乱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但又仿佛不是第一次和顾薄言走散。
　　宋朝拨开人群，失魂的走在路上，下一秒却被人一把拉住。
　　宋朝转过头，看见的是顾霄那张含笑的脸。
　　“你！怎么是你！”宋朝崩溃的拉着他的衣袖。
　　“公主可是在找人？怎么身边一个随从也没有？”顾霄仍是笑着。
　　“你可有看到那日与我同去中秋宴的公子？”宋朝盯着他的眼睛，他与21世纪的顾霄其实有极大的差距，那一个顾霄只是花心罢了，这一个顾霄实在令人看不透。
　　此话一出顾霄便变了脸色，抓住宋朝的肩，神色凝重，“小朝！你怎可忘了我们的计划！”
　　宋朝有点懵，但看着这张脸便觉得难以忍受，“放开！”
　　顾霄皱起了眉，放开她，“是，公主，在下这便告退，但也请公主莫要食言！”
　　顾霄甩袖，扬长而去。
　　宋朝心乱如麻，她的确听不懂顾霄的话。
　　“公主！公主！”宋朝听到了素吟大声呼喊的声音，转头便看见她面色潮红的跑向自己。
　　“薄言呢！他没有和你一起？”宋朝抓住她。
　　素吟扑通跪下来，“请公主责罚！方才奴婢没有照看好顾公子……现在……奴婢也不知顾公子在哪里……”
　　宋朝浑身颤抖，“他……他……”宋朝闭上眼，“我把他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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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二
　　顾霄大步跨进顾府，身后的丫鬟被他吓到，“公子，公子今日可是有烦心事……？”
　　顾霄没有接话，拿过桌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又迅速砸下来，碎屑落了满地。
　　顾霄走到后院，踹开门走进去，里面的人已经醒过来了，靠在墙角，面色惨白，咬着唇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顾霄在他身旁蹲下，捏住他的脸。
　　顾薄言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顾霄看，全身的伤口在撕裂般的疼痛，一身白衣也早已被血染得面目全非。
　　顾霄凑近他，“小朝……你是不可能从我身边抢走的。”
　　顾薄言咳出一口血，“你不爱她……”
　　此话一出，顾霄眼中的怒火便忍无可忍，“你怎知我不爱她？我告诉你，不要妄想拆散我和小朝，更不要妄想坏了我的计划！”
　　顾薄言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不再回应顾霄的话。
　　顾霄一把抓住他的手，额上青筋暴起，“说！你是谁！”
　　顾薄言嘲笑似的看他，“怎么……查不到我？”
　　顾霄被他说中，更加羞愤难当，手上的力气更重，仿佛要掰断顾薄言纤瘦的手腕。
　　当年顾薄言幻化人形之时太过年幼，非但无法控制住腿，更加控制不住鲛族的自救能力。
　　顾霄眼看着顾薄言纤瘦修长的手指长出深深浅浅的指甲，两指之间交联着薄纱似的蓝绿飘带，紧接着那指甲回扣紧紧抓住顾霄，深深嵌入顾霄的手臂。
　　顾霄吓得一把扔开他。
　　顾薄言捂住胸口喘息，那条晶亮的蓝色鱼尾在空气下暴露无疑，胸口的心鳞折射着日光，闪耀到令人恐惧。
　　顾霄吓得脸色惨白，在一旁看见顾薄言按住胸口的鳞片，浑身散发着浅蓝的光束，带血的指甲与鱼尾生生被他逼了回去。
　　顾霄呆愣了许久，缓步靠近几乎奄奄一息的顾薄言，“你……你是鲛人……”
　　顾薄言的瞳孔仍是蓝色，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狠狠盯着顾霄。
　　“我明白了……难怪那么多查你的探子无果而归，你根本就不是人！”顾霄浑身颤抖，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现在你还想拿什么和我争？现在我只要告知皇上你的身份，你便会被拔鳞，抽血，分尸……”
　　自古便有无数人想要找到鲛人，鲛鳞与鲛血是世间最好的药材，混合甚至可以使人死而复生，但鲛族拥有着至高的法力，虽从不肆意杀人，但也绝不与人类有任何瓜葛，千万年来一直处于互不相干的状态。
　　相传三百年前曾捕捉到一条小鲛人，但被他逃脱了，此后再无鲛人踪迹。
　　顾霄几乎疯狂的欣喜，快步上前抓住顾薄言。
　　顾薄言猛地按下顾霄，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他。
　　清淡的薄光在顾薄言指尖跳动，顾薄言将手指抵在顾霄额间，体内巨大的痛楚像撕裂般的囚禁着顾薄言，但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顾霄得逞，顾薄言启唇开始念动咒语。
　　这是能让顾霄忘记方才的事的法力，他当年答应鲛皇不再动用任何鲛族神力，此后必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是咒语的最后一句还未能念出，顾薄言便感到一支人类的利剑由后而入，穿风而过，直接贯透他的身体。
　　方才施下的法力顷刻间崩塌殆尽，强烈的反斥逼的顾薄言吐出一大口血。
　　恍惚间顾薄言看见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子跑过来，抱住顾霄，问他有没有受伤，面上挂满泪水。
　　宋朝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已经将顾霄恨透了，但实在无法眼睁睁他受伤。
　　宋朝在门外听到顾霄的惨叫时便被吓得不轻，是了，顾薄言终究是鲛人，凶狠顽劣的鲛人，怎么可能被顾霄牵制呢？她进来便见顾薄言压着顾霄，于是让侍从放了箭。
　　顾薄言隔着一层朦胧看她，意识越来越涣散，“宋朝……”
　　宋朝没有转头，浑身颤抖着。
　　她不信他，只信自己亲眼所见。
　　但眼见却不一定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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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三
　　箭上淬了毒。
　　这是宋朝不知道的，她当时硬闯进顾府，那个侍卫跟他一同来，但宋朝不知道顾府的侍卫刀上都是有毒的。
　　宋朝在房前踱步，房内端出来一盆又一盆的血。
　　宋朝急不可耐，干脆推门进去。
　　顾薄言躺在床上面如白纸，伤口像一个无底洞一般不停的流出血来，流光了黑血，剩下的便是鲜红的血。
　　几个大夫跪在一旁束手无策，按照一般处理伤口的方法处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一个人能有多少血？这样子流下去，不出一个时辰，这公子便会丧命。
　　顾薄言一直是昏睡不醒的状态。
　　宋朝看见他身下又流出了浅淡的光，仿佛知道了什么，迅速下令让所有人都立刻出去。
　　果然，顾薄言身下流出了越来越多的光，最后竟回到了鲛人的形态。
　　宋朝看见他腰侧有一个极大的伤口，只是没有再继续流血了，初见时他上身雪白的肌肤如今皆是一片苍白，甚至隐约显出了淡蓝的纹路。
　　鱼尾依旧闪亮着深邃的蓝光，胸口有一片浅淡的鳞片。
　　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睛便睁开了。
　　宋朝看着他，“醒了？”
　　顾薄言没有说话，半梦半醒的看着宋朝，久久的看着她，仿佛如此便能天长地久。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宋朝了。
　　身体上的伤口疼的他无力说话，宋朝的身影模模糊糊。
　　然后，眼角滚落的泪水便成了雪白的珍珠，在地上跳跃，然后滚落到看不见的角落。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当年被拔尽鳞片，以及被宋朝折断全身骨头，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大概是心死百回吧。人类总认为鲛人是不懂珍惜，薄情寡义的动物，却不知道一只鲛人一辈子只会有一个伴侣，爱上了便永远不会变心。
　　当年的宋朝不相信他，而如今的宋朝，也爱上了其他人。
　　宋朝啊，他爱了宋朝那么久，宋朝也不曾真心爱他半分。
　　这样想着，腰侧的伤口越来越疼痛不堪，就连从前的旧伤也开始撕裂。
　　大海是他们最好的药，可是他已经不能回去了。
　　当年母后亲自将他逐出鲛族，如今即便是他心鳞破碎，灰飞烟灭，母后也再不会看他一眼。
　　宋朝啊……
　　宋朝看见他绝望的眼神，心底忽然就被一股奇异的感觉腐蚀，宋朝轻轻伸出手，滑过他脸颊。
　　顾薄言慢慢撑起身，一把抱住宋朝，抽泣着，“宋朝，我回不去了……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你若是厌恶我了，像从前一样打骂我便好，我不疼，要多少鳞片我都给你……不要赶我走……”
　　他浑身都在颤抖，身体纤瘦的像枯柴一般，哭起来却像小孩子一样。
　　宋朝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他抱了许久，刚想安慰他，却发现他又晕倒了。
　　宋朝把他放下来，轻叹一口气。
　　下身的鱼尾冰凉入骨，宋朝适才发现他睡觉也睡的不安稳，眉头紧锁着，仿佛有着化不开的伤愁。
　　宋朝适才想起他那么久了滴米未进，想出去吩咐厨房煮粥，刚站起来便被他拉住衣袖，“你要去哪里？”
　　宋朝叹气，“刚才又在装睡是不是？我只是想让人给你煮粥。”
　　他拉的更紧了，“我什么都不吃，宋朝，你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就一会儿。”
　　宋朝拿他没办法，只得坐下来，“是不是疼的睡不着？”
　　他摇头，“不疼。”
　　宋朝再次叹气，“怎么可能不疼啊……那么大的伤口。”宋朝轻抚他的脸颊，“我是不是误会你了？”
　　“什么？”
　　“今天啊，在顾府……”
　　“顾霄知道我是鲛人了……我想施法让他忘了……”他转过头不看宋朝，像小媳妇儿一样。
　　宋朝心下仿佛被人抽打一般，她是忘了，他那么单纯，怎么会伤害别人呢。
　　宋朝俯身抱起他，把他揽在自己怀里，“对不起……你每次用法力都会自己痛的更厉害，是不是？”宋朝有注意到，前几次他施法后都会虚弱很久。
　　顾薄言微微脸红，没有说话。
　　“笨蛋……以后一定要拉紧我的手，别再让人把你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