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养成计划失败之后》琥珀翎

11、考核

　　这次考核以两两对决的形式进行，小兵们分列排起长队，他们同吃同住一月，彼此早已相熟，插科打诨呼闹不绝。

　　冯令瑜骄傲微笑，就像看着自己亲手种下的幼苗钻出土壤，一个个招展着嫩青的小芽。

　　面前忽然投落一片阴影，廖炬一身竹青色便服，隐隐可见金线云纹，同色抹额，墨发扎起，往她身旁的椅子落座。

　　见她看过来，微微颔首，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拽样。

　　她也不甚在意地转眸，一眼便瞧见萧恂站在队伍中间，沉着站着，前后左右多有寻他攀谈的小兵，看来她白担心了，临行前还叫素文看着点，别叫他受了欺负。

　　离开前那种冲昏头脑的悸动还残留着一丁点，足以叫她看见他便心情愉悦，耀目阳光下，他的肩背挺直，仪态上佳，气质最为出众，冯令瑜的目光带了欣赏。

　　萧恂却像脑门长了眼睛，慢悠悠抬眼，正巧撞上她的目光，在燥热的练武场上空交织。

　　清澈如许，满心满眼的依赖，强自压抑的痛心，寸土必争的倔强，在他的眼睛里交融撕扯，良久，他勾起个比风还轻的笑。

　　冯令瑜回敬微笑。

　　轮到他上阵，他拉开弓箭，凝滞半晌放下，转了半面身子，向高台上的她躬身请求，“属下希望与廖副将比试。”

　　人群一阵唏嘘，萧恂自失了郡主的宠幸，不要命似的苦练，常有人起夜时看见个眼睛发着幽光的黑影在后山晃悠，几乎以为他是白虎军来的奸细。他的箭术说突飞猛进也不为过，渐渐打遍军营难寻敌手，前日主动约廖副将比试，二人竟同中靶心，不分伯仲。

　　他们觉得萧恂真是初出茅庐不怕虎，侥幸赢了一次还不魇足，非要大庭广众下输给廖副将才死心。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地鼓掌欢呼，请廖炬下来应战。

　　廖炬并未急着起身，侧过身子问冯令瑜：“郡主希望我应战吗？”

　　她避开了些，直视他双眼，“只看你自己想不想，何必来问我？”

　　“郡主想要我赢，我便去赢，想要我输，我便去输，全看郡主的意思。”

　　冯令瑜捏不准他这话的意思，沉静道：“我自然希望你全力以赴。”

　　他执起自己的黑檀金背长弓，走下高台，一路走过小兵自动让出的道路，站定萧恂身旁。

　　冯令瑜托着下巴，心道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廖炬原来也长身玉立，站到小兵装扮的萧恂身旁，乍一看竟更加招眼，当然，看脸的话他比萧恂还是略逊一筹。

　　二人手握弓箭，面对面礼让躬身，萧恂道：“廖副将想必觉得半里射箭太过简单，不如，咱们把靶子设在一里之外。”

　　在场小兵霎时沸腾起来，陈麻子倏地撒腿，搬了两个靶子跑远往回瞅了眼觉得差不多了，立在地面。

　　原本两个月亮大的箭靶变成两个小点。

　　初夏的日光炙热，二人同时拉弓，廖炬的弓箭是量身定做，通体光滑的一块黑檀木，背面镶金，雕刻精致蟒纹，而萧恂的弓则是小兵们练习通用的一批，老旧锈化，上面残留了无数士兵的手汗。

　　萧恂侧目看了看成竹在胸的廖炬，握弓的手指紧了紧。

　　“停！”

　　冯令瑜轻唤一声，身旁的素文立即叫道：“停下！”

　　她对红菱耳语几句，红菱当即领命，走下高台，把冯令瑜从不离身的白虹燕尾弓交到萧恂手中。

　　萧恂显然有些错愕。

　　“既然比试，便要公平公正，就像这神箭军里，只看能力，不论身份。”冯令瑜站起，迎着烈日走到台前，对底下一众小兵扬声道：“二位如今持着一样好的弓箭，谁能胜出，只看自己的能力。廖炬，萧恂，你们都要全力以赴，让我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

　　场上再次沸腾，廖炬唇角勾起不置可否，侧身瞄准箭靶，萧恂则被点亮了双眸，对她扬了扬长弓，转身也拉弓瞄准。

　　冯令瑜复又坐下，长指捏着椅子扶手。她的做法其实不甚公平，她的弓是举世无双的烈炎犀木所做，这木头还是东南雄主谢临向朝廷贡呈之物，比廖炬的弓好多了，而且弓身轻巧，极易上手，适合女子使用……也适合新手。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明白廖炬苦练多年，萧恂再聪明，只练了一月，绝不是他的对手，希望他不要输得太难堪吗？

　　五月初夏，骄阳似火，两位骄傲的少年，飒飒微风里，廖炬倒数：“三、二、一”，二人同时射出一箭。

　　在场众人皆屏住呼吸，两箭腾空的时间只有一瞬，却像过了三秋一般漫长，冯令瑜泄气靠回椅背。

　　萧恂必输无疑。

　　廖炬毕竟有经验，拖延片刻，选则山风凛冽的时候发箭，瞄准时微微偏斜，才能正好射中靶心。而萧恂没有经验，不会调整瞄准的角度。

　　果然，静待片刻，两个小兵抬回靶子，廖炬命中靶心，萧恂则只中九环。

　　“廖副将！廖副将！”小兵们欢呼。

　　萧恂肉眼可见失落了，廖炬对他道：“你的确大有长进，只是经验不足，来日勤学苦练，总有一日能赢我。”

　　气氛被彻底炒热，考核继续，小兵们接连大展身手，朱淳等人忙着记录，廖炬又回到冯令瑜身旁落座，不时侧身与她交流训练成果。

　　她起初还关注萧恂的情况，见他交还弓箭后，便站到一旁，目光呆呆的，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后来彻底坐到练武场旁边的木垛子上。她本想去看看，这会儿正巧陈麻子深知自己必输，为了求情，表演了个反弹琵琶式射箭，冯令瑜笑得前仰后合，便把他忘在脑后，专心投入比赛中。

　　考核在一片热闹喧嚣中落幕，冯令瑜翻看朱淳递过来的记录册子，十分愉悦地宣布：“本次考核，你们都进步许多，三分之二的人可以射中靶心！其余后进生，比如陈麻子等人，也能射中八环！我和廖副将非常满意，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放一日假，带上你们的私房银子，回家看爹娘去吧！”

　　“好！”“多谢郡主！”"太好了！"台下一片哄闹，个个又黑又瘦竹竿似的小兵抱在一起欢呼雀跃，唧唧咋咋讨论着回乡计划。

　　冯令瑜的笑意直到回到帐篷也未曾放下，用素文端来的热水洗了把脸，对镜撤下绑着马尾的缎带，搓了把自己的脸，奔波几日的沧桑还留着，眼睛疲惫眨了几下，笑意凝住了，半月前，这帐篷里发生不愉快的回忆逐渐回笼。

　　想起临行前夜他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不断浮现眼前，心安理得之余，愧欠也有那么一丝半点。一个尽职尽忠的属下，突然被主上辞退，会伤心难过吧，旁人也不知怎么在背后议论他，一个声名狼藉的王侯庶子，国破家亡，反而爬上郡主的床，不到一月便被厌弃……攻入萦州前，她也没有办法好好安置他。

　　素文帮她擦了身子，捣鼓她带来的瓶瓶罐罐往她身上抹，不住念叨着：“小姐，我都说了不管多忙，一定要护肤！这半个月没带我去城里，肯定自个儿不在意了吧，皮肤都糙了许多，小姐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她敷衍点头，躺在床上出神，身子很累，却因着想不明白怎样处理和萧恂的关系，思绪紧紧绷着一根弦。

　　既怕退一步守不住自己的心，也怕进一步让他再伤心失望。

　　素文收拾水盆棉巾出去半晌，冯令瑜倚在软枕漫无目的数自己的发丝，蜡烛毕剥烧了半晌，裴柳在外唤着廖炬过来了，有事请她出去。反正睡不着，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随意挽了个发髻，裹上桃红素皱长裙，套同色轻软缎靴，拨开帐帘。

　　“郡主。”廖炬还是今日那身竹青色衣裳，月光浇了满身，双手握着一柄纤细长剑，腰上也系着一剑。

　　许是月色太温柔，星河天悬，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睛里，让她捉摸到一丝暖意，慢慢走进，两个瞳孔里倒映了她的身影，面色皎白，一身桃红的妙龄女子。

　　他转身离开，目光擒着她，让她也不由跟着一道走，步子一前一后，她忽然觉得这场景很像话本子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冯令瑜下定决心，要把困扰她半月的苦恼一刀劈开。

　　她快步上前，拽住廖炬的袖子，“我有一事苦恼，请你帮我。”

　　二人已经走到营帐后头，山间虫鸣阵阵，凉水黑夜里点缀几只飞舞的萤火虫，他低头看她，眸光竟然显得，温柔。

　　让她有种错觉，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一口答应。

　　“抱歉。”冯令瑜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双手极缓地环住他的腰身，侧脸也慢慢靠在他肩上。

　　他的肩膀比萧恂要宽厚很多，男子如山般宽厚沉稳，她却在靠近时，全身寒毛竖起，心中翻江倒海地排斥。

　　不对，不是靠近每个人，都有心动的感觉，萧恂香香软软，抱着很舒服，他比廖炬要矮一点，她的下巴正好搭上他肩窝。她大概，真的喜欢上萧恂了。

　　冯令瑜失落地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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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周二或周三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