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劫》青叶儿

3、第 2 章

　　转眼便是六公主万年生辰，贺岁持续了三日，时常外出的白垣澈也在第二日匆匆赶来，寻了妹妹半日才在萤林见着。白垣澈缓步过去，一言不发。

　　此际正值人界冬至，太行从峰中的艮峰萤林还在人间初夏的状态，刚落了雨的地上洒了数粒晶莹的水珠，映着余晖闪耀。仙气流转，走动时仍能感觉丝丝暖风拂过，一如这位温润如玉的凤长子。

　　他踱步靠近，站定在她身后一丈，静默良久。自那日母亲骤然离世，她便如此了，那些长老说她果然不详，若非辛辰阻拦，恨不得将她立刻处置。

　　“怎么了，又想母亲了？”他声线低沉，让她莫名安定一些。

　　“一切因我而起，金乌也曾预言我会灭世，所以是否我身边之人要先离开？我不想任何人陨灭，自认能够改命，今日却开始怕了，‘一凰一剑，湮灭上界’，苍天要赋予我的宿命，依你我之力，便能改写？”

　　预言在身，安得自在？她抬头远眺天际，说不出的孤凉。

　　“自然。”白垣澈浅笑，安慰着被族人称作身系族运的幺妹。如此良善之人，未曾杀伐又不习剑术，怎会执剑灭世？

　　“哥哥知道六儿善良，金乌预言几分真假还不好说，况且母亲陨灭……是个意外而非所谓宿命的开始。”

　　“身系族运动辄便是族灭，我不知自己能否担得起这个责任，真不知师尊何故不将我封入仙晶一世，免受世俗纷扰，也少个本可避免的麻烦。”

　　白垣澈不再说话，挥了下衣袖拂去草叶上的水珠，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已是垂暮，日头一寸寸跃下云层，渐渐收敛起霞光，山中一下子暗了不少，唯有一轮皓月悬空，映出一方好景。林中不知何时已闪现点点幽绿的荧光摇曳，偶尔栖于两人身侧，分外恬静。

　　“这俗世，总要让人生出许多牵挂……你不日便要去混沌界历练，早些歇着吧，父亲和大长老又该寻来了。”他温和地搭着她的肩头，起身掸了掸衣袖。

　　“哥哥。”六儿也站了起来，冲他背影唤了一声，“若六儿有一日行差踏错，望哥哥能做出决断。预言之期，我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未到那一刻，我不想轻言放弃。”她目光湛湛，神情坚决得令他心怔，似是活过了千万年。

　　这万年，他不知她到底经受了多少，只发觉每次见他，那双眸愈发深邃，有时心神都要跌落进去。今日他还能轻易看出那份平静之下疯狂滋长的情绪，可他下次回来又不知何期，许是千年，万年，那时，他还能否洞悉她的心绪，如今日这般与她同看月升莹舞。

　　“哥哥定当尽力。”

　　繁星交映，早已布下一世杀机。她星宿黯淡，轨道直指天心，一颗光华夺目的帝星与其相接不多时便有交错。那颗可与皓月争辉的帝星之主，可会推她入万劫不复之地？两星交汇之际，便是宿命开始之时。而他的星宿轨迹消失的位置，便是与那颗要伴她同趋天心的帝星交轨点外不远处。

　　那时，他可已完成使命？

　　满天流萤震翅盘旋，迷乱诸天星象。

　　“纵然逆天行之，好过无为。”

　　六儿仰首凝视天幕，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银白仙气没入星辰之间。六儿望向那个方向，艮峰西北。未再迟疑片刻她御风赶回主峰。

　　银芒入天是师尊急召，白族自避世以来只观星象，不再动用星辰密力，若非急事，不会以银芒入天传讯，而这等手段，也唯有辛辰尚可施展。明日就要前往混沌界，莫非今夜有要事相告。她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天象，那颗帝星距她尚半丈有余，近来并无其他星宿靠近，那么究竟是何事？

　　“师尊，可是有何变故？”辛辰仍是一袭青衣，立于窗前应了一声，让她过去。六儿不禁一怔，怀着疑惑靠近，走到近前循着师尊视线观察。那角天空正是她星宿所在之地。

　　迷茫之中，辛辰再次开口。“眼见万年已逝，这些时日多接触了外界，可有体悟？”

　　“有。”六儿如实回答，“六儿以为，天下之大，唯有白族可解诸天星象，得窥天道先机，上苍不允，千万年便要降下血劫，每每历劫，定有无数族人葬生，却也有族人得以避开再衍生机。生死不过一息之间，白凤凰有窥天之能，掌改命之法，却也无法改换天地之道，也因此树立仇敌无数。上古之后所得的沂迭剑更是逆天，如此手段，如此杀器，世人也都敬畏。因此神域放出白凤凰为灾的说法之后，我族也只得避世不出，封印玉剑。”

　　“确是如此。”辛辰将目光收回，望向她，“不过近日星象有变，血劫消弥，许是因为我族连年避世不窥大势，不改命轮所致。

　　其实，万事皆循辩证，祸福相依。昔年我族曾掌第一灵族遗迹素萧山系，论天势，逆生死，却有血劫相随，历劫近乎灭族。一柄以千万灵意滋养的混沌古剑虽作为底蕴极大地威慑了天下，却也举世皆敌，如今避入这处凡地，不再逆命，生死顺之倒也安定。神，仙两域却仍执着于那个预言，六儿可知为何？”

　　“两域本就与我族存有芥蒂，除了畏惧族中改势之能，更多的是想夺走或毁掉沂迭剑，金乌的预言便是他们最好的借口，灭白族，斩祸根也不过是他们的表面目的。”

　　“我与你父亲也有此顾虑，只怕他们上次只是试探，几代压抑不该只爆发这么一场屠杀，你此去混沌界千万当心。

　　明日我会替你解开封印，混沌界中不比上下两界，是开天辟地时诸灵未能破开的古界之一，凶险无常，秩序严苛，若见到上界各族不得太多接触。回去吧，记着收拾些仙草，那株凤灵兰的叶片也带上些。”

　　“六儿定当谨记，多谢师尊。”

　　六儿轻叹一口气，复抬眼望去，帝星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