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9章 ...
-
既然他们坚持要看,闻九岚就随他们了。回过头来,她带着乖顺的笑颜看向白无常,“七爷,我的确是想帮你,可这不是没办法么,现今我也是力不从心,恐怕还要劳烦您老人家——”
“你给我打住,”白无常手中锁链一震,瞪了她一眼,“休想让本神帮你救人,阴司只管阴间之事,阳间的事不归我们管,你办不到,那本神亲自去带那王大海,阳间的术士可拿我无可奈何。”
闻九岚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堵了回来,她耐着性子笑着继续劝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当然知道七爷您大有神通,阳间怎么可能有人能在尊神面前耍花招,可要是因你之故惊扰了那用心险恶的人,却又不管那些牵扯进来的无辜之人,要是延误了他们回到肉身的时间,岂不是增加您的工作量?”
白无常冷哼一声,“本神只是例行公务,死了那也只能说是命数,即便我今日不带那王大海走,你也未必能救人。一只鬼也是抓,一群鬼也是抓。”
他这话说得冷酷无情,配上他那如敷了白|粉的面颊,一双吊梢眼斜撇着,一看就叫人讨厌。在一旁安静如鸡的俞驰逸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鼓起一口气怒视了白无常一眼,“怎么有你这么做神的,不毛遂自荐救人就算了,你这样不是草菅人命吗……”
这勇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迎着白无常活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带走的凶恶表情,俞驰逸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声若蚊蝇。
看样子白无常是决计不会干涉阳间之事,闻九岚叹了口气,那还是得由她来。
“七爷不想扰乱了阴司的规矩,那我便不为难您了,”她话说得通情达理,可那双亮闪闪地狡黠眼眸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话音一转,“那我就自己来,凭借我跟七爷的故人情谊,七爷帮我个小忙不为过吧?”
白无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你要做什么?”
只见闻九岚在身上随手摸摸,一张白色的小纸片就出现在她掌心,那是一个圆头圆脑,有手有脚的小人,大约有她掌心的三分之一大。
她笑道:“请七爷捞我一下吧?”
在旁边围观的两个普通群众还一脸茫然,白无常已经看明白了,他用鼻孔出了口气,但也顺从地动了动手中硕大的锁链,直直向闻九岚甩去。
俞驰逸和陈导不知其意,看见这非人类突然发难,双眼瞬间瞪大,心中担心闻九岚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抵抗。
可没想到那条锁链竟从她身体中间穿了过去,仿佛只是从一团空气中穿过,白无常转瞬即将锁链拽回,两人眼看着一个颜色更浅的“闻九岚”出现在眼前。
短短半个小时内,俞驰逸和陈导已经不知道受到了多少刺激,除了僵硬的四肢,此时竟出奇的冷静。
没了灵魂的身体成了一具空壳子,失去控制就要往跌倒在地,闻九岚赶紧叮嘱,“给我扶好了!”
俞驰逸率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哦哦,好!”
眼看闻九岚的身体就要疲软跌倒,俞驰逸赶紧从后面接住她。
她的灵魂如一阵风吹过,绕着肉身回旋了一圈后消失无踪,只是肉身手中的那张雪白的小纸人缓缓飘落下来,薄薄的纸片竖直地立在地面上,两条小腿灵活地扭动,竟是活了。
小人无声地超白无常望了一眼,然后扭头在地上轻盈地快速移动,毅然决然朝王家的方向去了。
这样方便藏匿,能更好地探查王家的情况,她现在还不知道那背地里做手脚的是什么人,以及那王家大娘除了给众人喂符水外,还扮演了什么角色?
闻九岚猜测,那些人的魂魄多半还在黄粱村,这也是她选择将灵魂寄身在纸人上的原因,除去了肉身的屏障,灵魂能最直接地感知到灵魂的气息。
奇怪的是,她在王家感知不到一丝生魂的气息——可这并不能说明灵魂不在这里,因为她越靠近王家,灵魂就越感到焦躁不安,这种情绪不是源于自身,而是外界气息的感染。
这也叫共情。
这种能力并非每个灵魂都拥有的,闻九岚生来就是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她灵魂的感知力,恐怕连白无常这个专门抓鬼的都赶不上。
闻九岚耐着股股不安焦躁的气息的侵染,贴在王家的大门下,看着王家大娘对着供桌上王大海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王大娘的神色惶恐又不耐,嘴里叨叨着,“我已经叫大师给你结了阴亲,你都不是我亲生的,我把你养大,你死了我还负责给你娶媳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给你说,老娘给你娶的那个老婆可漂亮着呢!”
阴亲?
闻九岚悄悄听着,立即就想到了曹梦舒,难道绕了半天只是为了给这死了的王大海找活人结阴亲?可转瞬她又发觉不对,不说结阴亲与活人都可以,根本不需要把人弄死,即便真是为了结阴亲,那为什么要连同节目组二十几人一起喂下符水?
闻九岚从门板上出来,沿着墙角在王家游弋,在经过一处时,突然一瞬间,闻九岚心神一震,一股强烈的恐惧与恨意如同汹涌的浪潮涌来,险些猛然淹没了她。
小纸人登时在原地虚弱地摇摆了两下,片刻之后才勉强稳住身形,小纸人像真人一般扭着脑袋左顾右盼,最后发现了什么。
地面上有一个方形的地缝,这下面有地窖!
薄薄的纸片人顺着地缝缓缓钻了进去,在进入地窖的一瞬间,先前还只是稍强烈的情绪骤然如有实质,浪潮卷席着她,仿佛要将她拖入充满了负面因子的深海。
她仍然没感知到生魂的生气,可耳边却听见了纷杂的声音,有恐惧的尖叫,也有痛苦中夹杂着浓烈怨恨的嘶吼。
闻九岚灵魂操纵着小纸人悄然靠近,竟看见了这样一幕:昏暗的地窖中,在一方掉漆了的红木桌上,摆放着数十个小泥人,每一个泥人身上都贴着一张镇压魂魄的符纸。
那泥人的泥土上散发着缕缕死气,闻九岚瞬时就懂了,那是从墓地里挖来的墓土,泥土本就有隔绝生气的作用,加之墓土夹带着死气,自然能最好地隐藏生魂的存在。
她悄悄移动着,并未引起那术士的注意,当小小的纸片人从暗处爬上了桌,在看不见的地方贴在其中一个泥人身上,在一众嘈杂的灵魂之声中,闻九岚听见了一个女声在小声地啜泣。
那术士正闭眸打坐,闻九岚先屏息朝他瞥了一眼,便肆无忌惮地开口跟泥人说话,“别哭了,哭也没用。”
一般人自然是听不见灵魂说话的,她不确定那术士是否有这个本事,可他此刻一定是听不见的,这地窖中众多灵魂如此嘈杂,要是他能听见,不可能还可以这么冷静地打坐。
那小声啜泣的女声打了个哭嗝,过了一会儿,她话音既不敢相信又有点惊喜,“闻九岚?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不知道怎么的,一醒过来就在这黑咕隆咚的小笼子了,他们好吵,到底是怎么回事……”
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时辰,中途曹梦舒想起了无数次先前闻九岚说得话,难不成她真的死了吗?
此时突然听见她的声音,就像常居黑暗中的人突然看见了一束光,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曹梦舒也不记得先前是不是看她不顺眼了,此时让她叫亲姐妹她都愿意!
闻九岚久久没出声,曹梦舒慌了,连忙问:“你还在吗?你别走好不好?”
距离这张桌上的不远处有一个血盆,里面的血液黏稠偏黑,正诡异地自动缓慢沸腾冒泡,血盆中有一个泥人,正随着沸腾冒泡的血液沉浮。
闻九岚收回眼,语气平静地回答:“还在。”
曹梦舒稍微松了口气,又追问:“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啊……”她顿了顿,“我们不、不会真的会死吧?”
闻九岚贴在泥人上,与她“一墙之隔”,恶劣地笑了一声,“那个老婆子看上你了,要你去给她做死鬼媳妇儿呢,别怕,就算死了也有人保护你。”
泥人里面突然就没声儿了,过了好几秒,里面的人仿佛才回过神来,突然哭出声来,好不凄惨。
“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个鬼,他娘的老娘直接魂飞魄散算了!这是什么恶毒的老太婆,老娘年纪轻轻还没谈过恋爱,她的鬼儿子配得上我么,恶毒的老太婆不得好死!”
大约是听了闻九岚的话受了刺激,曹梦舒白天说话时就算再不讨喜,也还讲文明,现在是破罐子破摔,恨不得把那老婆子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曹梦舒一边哭一边呜咽,听声音简直要背过气去,闻九岚却还给她雪上加霜,“你的鬼老公就在隔壁,你再多哭两声他就听见了,你们还可以提前相认。”
闻九岚嘴上调侃着,可语气已经艰涩得没有分毫轻松,她强忍着才没被卷入强烈的情绪洪流中。那个在血泊中上下沉浮的泥人,里面封着的就是王大海,他的灵魂已经不会清晰地叫喊,闻九岚所释放出去的意志也得不到回应,这个地窖中只充斥了他的沉重的悲鸣和在奋力撕扯的恨意。
有时候擅于共情并非什么好事,因为闻九岚在这样的环境中会受到最大程度的影响。
她没听见一字辩解分说,却如走马观花般看过了王大海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