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我的神明》鸽子爵士

14、第 14 章

　　第14章

　　“你是神？”
　　绛止不确定地询问，作为A级的代目者，他不是没见过神，他所信仰的机械与创造之主是位很容易就能见到的神。
　　信仰机造主的那几年，他就见过不下十次机造主。
　　尽管他从未在机造主面前抬起过头颅，不是他不想，而是来自神明的威压让他根本没有直视神明的资格。

　　面前这位……气息很薄弱、也没有任何强大的气场，真的是神？

　　若不是唐笛笛刚刚把他的长链碾碎，他都要直接对唐笛笛动手了。

　　“看不出来吗？”
　　唐笛笛略感困惑地歪歪脑袋，随后说道：“要不请小稍来看看？”

　　小稍……
　　？！
　　绛止想起了自己的神明，机造主的尊名——祈稍，能这么大胆且亲密地呼唤他的神明，尽管不是神，那也是很不得了的人物。
　　绛止暂且放下了对唐笛笛的敌意。

　　“既然是您的信徒，那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绛止选择了服软，尽管他还是不太信唐笛笛，但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只是疯又不是傻。
　　况且如果唐笛笛是说谎，冒充神明自会有神明降下神罚，他也不必干涉。

　　不过……
　　绛止看向唐笛笛身后的芙尔塔。

　　可惜了。

　　绛止嘴角垂下，转身踏入空间裂缝之中。

　　“神……神明大人。”
　　看到绛止离去，芙尔塔犹豫着呼唤了一下前方的唐笛笛。

　　唐笛笛转过身，朝芙尔塔点点头，开口问道：“芙尔塔，你是想要留在黑霾帝国，还是……”
　　“你现在只是D级代目者，无法进入空间裂缝，如果你想要离开，我会带你到距离黑霾帝国最近的秘里圣。”

　　神明大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芙尔塔惊讶了一秒，随后觉得自己真是没见识，眼前这可是神明，虽然她对神明的概念很少，但唐笛笛是真切地给了她能击败大祭司的力量。
　　“我想……”
　　芙尔塔犹豫着，说出自己目前最强烈地想法：“我想见黑霾女神。”

　　“哦？”
　　唐笛笛语气微微上扬，她其实不意外，芙尔塔的心愿就是想要改变黑霾帝国百年以来的残忍献祭。
　　看来她还不知道这片海上土地为何被世界遗弃。

　　“我知道了，但你现在的力量不够。”
　　“那就跟我离开吧，等你在外边的世界历练到足够的水平，我会亲自送你回到这里，终结此处真正的‘黑霾’。”

　　“好的！”
　　芙尔塔点点头，满怀感激地看向唐笛笛。
　　她知道神明大人对自己的恩情，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还清，她只能学着那些神官的样子，在心中赞美神明。

　　芙尔塔的信仰力量比小糕的都要大呢。
　　唐笛笛眉头微扬，抬手搭上芙尔塔的肩膀，下一刻，一人一神齐齐腾空。

　　芙尔塔看着自己越来越高，甚至高过了高墙，在唐笛笛带着她飞过高墙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高墙的高度，果然很高，就像墙内和墙外的差距一样。

　　直到飞过了一片荒芜的大地，她们才缓缓落下，芙尔塔听见了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她低下头往下看，看到漆黑的、大片大片的水。

　　“这是海吗？”
　　说实话不太好看。
　　让她父亲惦记那么久的大海，就是黑乎乎的一片水吗？

　　“嗯，黑霾帝国附近的海水都是这个颜色，丑得不得了，但稍微走远一点海就会变漂亮哦。”
　　唐笛笛转头看了眼芙尔塔，轻声道：
　　“像你的眼睛一样。”

　　“……”
　　芙尔塔被自家神明的夸赞羞红了耳尖，不自然地垂下脑袋。等她再度抬起头时，唐笛笛已经坐上了一艘不知从何而来的小木筏，并朝她招手。

　　“快上来。”

　　“来了。”
　　芙尔塔用力起跳，稳稳地落在了小木筏上。
　　她更加感谢唐笛笛赐予她的力量，能让她拥有这么健康且敏捷的体魄。

　　“这艘船是你父亲为你准备的，也算完成他的愿望了。”
　　唐笛笛用神力控制着小木筏，又小又破的木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稳稳地前进，她当然可以一直带着芙尔塔飞行，但既然有人费尽心血造了这个木筏。
　　就凑合用用吧。

　　芙尔塔想起安妮说的那番话，伸手轻轻抚摸沾满沙土的小木筏，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谢谢。”
　　“谢谢您。”

　　“小事。”
　　唐笛笛摆摆手，她正打算找个合适的位置躺下睡一觉，本来她神力就耗费得很严重，休养了几天又听见了芙尔塔的求救。
　　这一次从忒斯坦都到黑霾帝国的空间跳转，可真是快把她榨干了。

　　累死了累死了。

　　唐笛笛刚要躺下，就看见芙尔塔掏出了那个小木牌，那个她父亲留给她的，上面雕刻着【离开】两个字的小木牌。
　　唐笛笛坐起身子，指了指小木牌问道：“没打开看过吧？”

　　“打开？”
　　芙尔塔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随后在唐笛笛的注视中意识到了什么，两只手微微用力，由两片木板组成的小木牌被轻松分开，两张折叠得很小的老旧信纸从中掉落。

　　看着那两张信纸在空中展开，又被一只漂亮白嫩的手接住，芙尔塔愣住了。
　　如果没有被神明拯救……
　　那她该错过多少？

　　唐笛笛知道芙尔塔大概率是不识字的，于是将信纸在她面前摆了摆，问道：“需要我读给你听吗？”

　　“谢谢您。”
　　芙尔塔成为了道谢机器，神明大人不止拯救了她的性命，还带着她与遗憾告别，开始新的人生。

　　“咳咳。”
　　唐笛笛清了清嗓子，双手小心地捧着信纸，一字一句慢慢地启口道：

　　“给我最爱的女儿。”

　　[亲爱的芙尔塔，当你看到这封信并且能看懂的时候，你一定已经逃离了黑霾，开始了和平安定的新生活。
　　我为你感到骄傲和幸福，因为这是我没有做到的事。

　　既然你已经逃离了那个充满不幸和残酷的地方，那我便可以将一切都告诉给你，当做故事一样看下去吧。

　　我叫卢埃森，是黑霾帝国13区圆塔的神官，也是大祭司继承人，我见证过无数场残忍的献祭，我曾亲手将黑泥人的手脚砍断，用他们的血肉绘制阵法。
　　阵法是为了给黑霾女神提供可食用的合格祭品，我听过无数黑泥人的哀嚎惨叫，也常在噩梦中被充满仇恨的黑泥人分尸。

　　但我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错误的，因为我们需要女神的庇护，这只是必要的牺牲罢了。
　　甚至我为自己光荣无量的前途感到骄傲。

　　直到我遇到了她，西莉亚，一件核心祭品。
　　西莉亚并不是黑霾帝国的人，她来自秘里圣，她是在海难之中漂泊到黑霾帝国的，她在墙外待了几天就正好赶上了进墙日，于是她进了墙，向我们寻求帮助，希望我们能将她送回秘里圣。

　　可是很不巧，她是一件非常出色的祭品，检测时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辉比原定的核心祭品们都要浓。

　　于是大祭司埃尔伯特改变了注意，他要将西莉亚，献给黑霾女神。

　　圆塔对西莉亚非常重视，甚至原本只负责布置仪式现场的我，都被叫了出来，给西莉亚做指引神官。

　　西莉亚是个过分活泼的女孩，她不像黑泥人的麻木沉默，也不像光源人的高傲娇气，她很好相处，总是笑容满面，也很擅长夸赞人。
　　她总对我说：“神官大人，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夸赞。

　　她说她对我一见如故，她说她想多跟我聊聊天，这不是指引神官的职责，但我看着她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还是答应了。

　　于是我陪她聊了一整夜。
　　她说秘里圣是个环境很好的国家，她的家乡是秘里圣的小乡村，那里非常美丽，有遍地的向日葵，还能看到波光粼粼的大海。

　　我问她什么是向日葵，她说是像她一样的花，金黄色，和阳光一样灿烂，她还说我的眼睛是大海的颜色，湛蓝的，很漂亮。
　　她说这里太荒芜、太压抑，她想回她的小乡村，那里很自由，可以放声大笑。

　　她还想把我也带过去。
　　“神官大人，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去看大海，去看向日葵。”

　　明天就是献祭仪式，她回不了家，我也不能陪她去看大海和向日葵，但我还是点头了。

　　西莉亚问了我的名字，我说我叫卢埃森，她说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好像觉得世间万物都很好，连水管里的水都能被夸两句很清澈。

　　天亮之际，西莉亚凑到我耳边小声对我说：“卢埃森，谢谢你陪我聊天，我很喜欢你。”

　　听见这话，我落荒而逃了。
　　因为我……我对西莉亚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情感。
　　这个如向日葵般灿烂的女孩，照亮了身在黑霾之中的我。

　　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西莉亚，尽管我很清醒地知道，我并非是单纯地爱她，更多地是爱着她口中那个灿烂又多彩的世界。

　　身处黑霾太久，本该麻木的我也升起了想到外面看看的妄想。

　　我想救西莉亚。
　　于是我去找大祭司，我跪下来求他，核心祭品本就是够了，能不能放过西莉亚。

　　大祭司断然拒绝了我。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核心祭品之中，有他的女儿。

　　于是我想要带着西莉亚离开，就在我奔向西莉亚的房间之时，我被打晕了，再度醒来之际……
　　我看见了捆在银架上的西莉亚，她被黑霾包裹，痛苦地哀嚎着：“神官大人……救救我……”

　　我听见她的求救声。
　　我想要过去救她，但是神官们死死地压住了我，我就这样看着美好灿烂的西莉亚在痛苦之中化作不成形的怪物。

　　仪式之后，大祭司警告我：“不要对祭品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那你就不该把贝特西换成西莉亚。”
　　我没有像往日一样逆来顺受，亲眼目睹西莉亚的死亡，让我意识到仪式的残忍，和我过去的残忍。

　　我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认为仪式是正确的。
　　噩梦将我淹没，梦中是西莉亚痛苦挣扎的脸。

　　于是我脱下了神袍，辞去了神官职位，在大祭司复杂的眼神中结束了信仰，来到墙外，成为了一名自由的黑泥人。
　　我想要告诉所有人，不要去墙内。

　　但大祭司说得很对，我无法拯救任何人，没有人会信我，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他们对墙内依旧饱含狂热的向往，像飞蛾扑火一般，扑向献祭。

　　浑浑噩噩两年，我在被墙内遗弃的孤儿中选中了你，芙尔塔。
　　你有金黄色的头发和湛蓝色的眼睛。
　　像向日葵和大海。

　　我见不到向日葵和大海了，但我希望你可以，所以我每天都在对你说，不要进墙。
　　因为我很疯癫，所以没人会在意我，因此我在你睡着后，悄悄地收集木材制作木筏。
　　这让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但我很高兴。

　　因为在我死亡之前，我做好了木筏。

　　芙尔塔，你是听话的孩子，一定会听我的话不进墙，我在被褥里藏了一张地图，跟随地图路线能够找到那被我藏在礁石之中的木筏。
　　你看到木筏之后，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你会坐上木筏，前往新的未来。

　　你会看到金黄色的向日葵和湛蓝色的大海。

　　我爱你，芙尔塔。
　　如果你能去到开满向日葵的海边乡村，请帮我对那片向日葵说一句话。

　　“我爱你，西莉亚。”]

　　“……”
　　“罪人卢埃森。”

　　唐笛笛读完，转头看向芙尔塔，芙尔塔已经弯下身子，捂着眼睛身子剧烈颤抖。

　　唐笛笛收起这张信纸，抬手将芙尔塔揽入怀中，安慰般地伸手拍了拍芙尔塔的后背。

　　一段时间之后，芙尔塔停止了抽泣，靠在唐笛笛的肩膀上陷入沉睡。

　　唐笛笛无奈地将芙尔塔放平，顺手把小糕掏出来放在芙尔塔身侧作伴。

　　她没睡上，反倒是让这俩小家伙睡着了。

　　芙尔塔做了个很好的梦，她梦见父亲从仪式中救出了一位明艳美丽的姑娘，他抱着她逃离了黑暗，他们回到了姑娘的故乡。
　　芙尔塔无法想象和平幸福的小乡村是什么样，于是在她梦中是一片充满光芒的地方。

　　“神官大人，欢迎来到我的家乡。”
　　“我们会有新的人生，不再被人操纵，生命不再时刻受到胁迫，我们是自由的。”

　　“嗯。”
　　芙尔塔看见父亲笑了，又看见父亲朝她看过来，眼神清明温柔。
　　“你是自由的，芙尔塔。”

　　“芙尔塔。”
　　空灵好听的声音将芙尔塔唤醒，芙尔塔缓缓睁开眼睛。

　　“看，向日葵和大海。”

　　入目的是一大片金黄色的花朵，在灿烂的阳光下绚烂得刺眼，微风吹来，花朵摇摇晃晃，充满活力。
　　顺着花海往外边看，能看到清澈湛蓝的海浪在沙滩来来回回。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明亮的色彩。

　　芙尔塔看呆了，良久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唐笛笛背在背上。

　　“芙尔塔。”
　　她的神明再度呼唤她，语气温柔。

　　“恭喜你来到了新世界，现在，去跟向日葵说说话吧。”

　　芙尔塔被唐笛笛放下，她蹲下身子，对着满目的向日葵，替自己父亲说出了未能说出的话。

　　“西莉亚，卢埃森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