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可嘉》银月弯弯

1、开学

　　卓丰年昨天刚刚接到他的中考成绩，一句话，稀烂。
　　当然，这是对于他的程度而言，毕竟，88.5的英语还是很多挣扎在及格线上的孩子们的梦想。
　　不过就这个成绩，市重点是绝对没戏了。卓丰年这几天心里一直不舒服，凭什么市里的学生可以报考市重点的普通班，而像他们这些县里的学生只能报珍珠班？！
　　太不公平了！
　　不过说实话，其实考不考得上市重点跟他没多大关系，只是跟他妈有关系罢了，毕竟，“我儿子考上了市重点的珍珠班，将来很有可能是清华北大”这种话，说出去多威风！
　　没意思。
　　卓丰年想。
　　太没意思了。
　　他其实很讨厌学习，非常，非常讨厌。
　　高雯总会拿“你跟你姐姐学学”这句话来敦促他，当然，也少不了“别人家的孩子”。
　　卓丰年总是腹诽：都什么年代了，还老拿“别人家的小孩”来教育，烦不烦？
　　高雯烦不烦不知道，反正卓丰年是真的受够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等县一高发短信通知了，高雯这两天天天拿这件事在卓丰年耳边嘟囔，原因无他，就因为报考时他把县一高排到最后了。
　　卓丰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是最后一个志愿而已，又不是没报，怕啥？他还能因为我把他排最后一个志愿就不收我？那还分啥第一二三志愿？
　　搞笑么。
　　县一高的严苛纪律在周围几个小乡镇里都是出了名的，可谓臭名远扬，关键是还管不出成绩，严苛归严苛，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广大不屈服于邪恶势力的广大学生们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地为找到更多造福全校同学的方法，在不断违纪请家长中艰难前行。
　　而与此同时，俗称“尖子生”的一众优秀学子则挤破了头——都不愿意去县一高上学，而是想办法挤进市重点的重点班。
　　为此，县一高的领导们也不是吃醋的，违纪的学生多归多，他们可不讲究什么“法不责众”，该罚照样罚，家长该请照样请；至于那些“尖子生”们，他们就提前于市重点将近一个月开学，把心里没底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考进市重点一众学生们的学籍攥到手里。
　　比如——卓丰年。
　　这不，中考成绩刚出三天，县一高的入学通知就发来了。九年级的暑假只有13天，卓丰年早预料到了，毕竟县一高的丧心病狂可是家喻户晓。
　　他们这一批开学的，叫“清北班”。可惜，名不副实，出不了几个清北，三四年出一个就不错了。
　　开学前一晚，卓丰年在被窝里打开手机□□，把前几天发的那条说说删了。
　　刚删不到一分钟，一个备注为“中华田园猫”的人就给卓丰年发来消息：
　　年糕仔，你那说说昨天才发，怎么今天就删了？[doge]
　　卓丰年：“……”
　　卓丰年狠狠地一字一字地发过去：
　　关！
　　你！
　　屁！
　　事！
　　对面立刻发来：嘿你个臭小子，怎么跟你姐说话呢！你手机可是我买的！咱爸咱妈都不知道！没良心的白眼儿狼！[火大][火大]
　　卓丰年：你买都买了，还能再问我要回去？呵呵。
　　中华田园猫：我告诉咱妈。
　　卓丰年顿时秒认怂：姐，我最最最亲爱的亲姐，我错了。
　　中华田园猫：呵呵，跟我斗。[白眼]
　　中华田园猫：我听咱妈说了，你中考没考好？
　　卓丰年：……咱能不提这茬儿吗？
　　中华田园猫：算了，随你，预祝你未来能在县一高“愉快”的度过高中三年。[doge][doge]
　　卓丰年：……少打个双引号和狗头能憋死你吗？[白眼]
　　中华田园猫：手机。
　　卓丰年立刻决定不再和这个心胸狭隘的女人计较，立马把□□状态改为离线。
　　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卓瑞雪看着手机上“蠢萌年糕仔”的纯白头像变灰，无奈的撇了撇嘴：“都15了，还这么不经逗……”
　　不过又想起那条被删的说说，心里有什么被再次触动了。
　　昨天才看见自己弟弟发了个“我不想上‘清北班’”，结果今天就删了。
　　一定，很无奈。
　　卓家姐弟在高雯的社交圈里是很出名的“别人家的孩子”，高雯当了几十年的家庭主妇，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培养儿女上了。卓丰年的姐姐卓瑞雪比他大九岁半，从小学了古筝、钢琴，还会点素描，学习成绩好，大学虽不是清华北大，但确实是一所知名的985，去年研究生毕业，没读博，现在在一家知名企业上班，工资还挺高的，直逼积累了几十年工作经验的卓爸。当然也很忙，自从卓瑞雪考上研究生直到现在，除了过年，卓丰年没怎么见过卓瑞雪，当然，过年的时候两人除了拌嘴就再没了其他互动项目。
　　他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卓瑞雪不喜欢回家。
　　这一点他们姐弟着实挺像的，卓丰年也不喜欢待在家里。
　　卓瑞雪难得周末不算忙的时候，会在□□上跟卓丰年拌拌嘴，赌赌气，许是担心卓丰年上了高中，放假时间变短，少了个斗嘴的对象，于是早早地背着高雯给卓丰年买了部新手机，美其名曰“初中毕业礼物”。
　　旁人都羡慕他们姐弟，说有个这么好的妈妈，能把他俩培养成才。卓丰年也是从小就学钢琴，到现在都没断。
　　但他从心底里希望，他从没学过钢琴。
　　不是因为不喜欢，反而就是因为太喜欢，喜欢到想把音乐当做一生的事业，却反而总能感到深深的绝望。
　　他不可能把音乐当做职业的，高雯不会允许的，绝对不会允许的。
　　毕竟，这是“成绩差的学生”才会选择的路。
　　呵，成绩差的学生。
　　有时候，他真的好羡慕成绩差的学生啊。
　　可他没有那个胆量，九年学生生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个“差生”。
　　他还小的时候在卓瑞雪的笔记本里看到过一句话：
　　我们被人高高捧起，所以更怕跌落。
　　可能是卓瑞雪写的，也可能是她从别的地方摘抄的，但笔记本里那么多话，他只记住了这一句。
　　卓丰年其实不是没有委婉地告诉过高雯他想要什么，但是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看到高雯的那种眼神了，仿佛他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恶魔，要把高雯那个优秀又听话的儿子抢走。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往脚下看，太高了，他怕不小心摔下去，就万劫不复了。
　　开学的那天是个好天气，高雯一早就拉着他准备最后的一些洗漱用品，叮嘱着他各种各样的生活经验，甚至连铺床单好像都想提前手把手教他一遍。
　　“妈，行了吧，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废物吗？”卓丰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又不是巨婴，至于吗！
　　高雯看着早已经比她高半头的男孩子，总算消停了下来。
　　在县一高住宿其实不需要什么衣物，两套校服足够你穿了，而且学校也不允许你穿除校服以外的其他衣服，夏季的其他行李也十分简单，一张床单，一张竹席，解决一切问题。
　　卓丰年作为资深吃货，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零食上。
　　他专门买了个超大的储物箱，辣条、泡面、开心果、薯片等等一股脑的往里装，另一头，高雯也在挑挑拣拣一些水果往里塞，还不时叮嘱着不要买那么多辣条，容易上火云云。
　　原本夏季的行李是不需要开车送的，然而因为多了这么个装满了零食水果饮料的大箱子，高雯还是把家里的小轿车开了出来。
　　去学校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农田，这个时候玉米秧还是墨绿色，热浪拂来，送来一阵田野的清香，卓丰年打开车窗，对着下午的阳光照耀着的绿秧出神，突然对未来感到深深的茫然而无可奈何。
　　额前的发丝轻轻拂动，不远处，一只花猫冲着车里的卓丰年喵了几声，卓丰年心想，许是卓瑞雪在给他送行，他姐姐一向自诩前世是只猫。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办完入学手续，收拾好宿舍，宿舍是8人间，学校已经给学生排好宿舍号和床位，没得争抢。
　　等高雯离开宿舍，卓丰年偷偷拿手机对着收拾好的床铺拍了张照给卓瑞雪发了过去：
　　中华田园猫：“？？胆子不小啊，真把手机带上了！”
　　卓丰年没回她，心想不带着难道等着不在家的时间里被咱妈发现吗？
　　登记完学生信息，找好教室，高雯就走了，卓丰年进了教室，他来的比较早，这个时间教室里还没人，显的很空旷，卓丰年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桌子应该是新的，但是有几张桌子上沾了几滴凝固的溅落的白漆，应该是工人们重新粉刷教室的时候用桌子垫脚了，几个浅淡的泥脚印上落了层灰；黑板也是新的，槽里没有一点粉笔灰，甚至保护膜还贴着。
　　卓丰年无所事事时，最会给自己找事干。他把自己钥匙串上的折叠刀取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沿着黑板的边缘划了一圈平整的刮痕，划破了保护膜，再挑起一角，把整张膜整整齐齐的撕了下来。
　　强迫症真的不能忍受参差不齐的边缘！
　　收回折叠刀，卓丰年又翻翻找找，在讲台上的两张桌子里找到一根钢尺，坐在其中一张溅有白漆的桌子旁，一点点的刮起了星星点点的白点。
　　刮到第二张桌子时，卓丰年感觉门口站了个人，那人没动静，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卓丰年忙着刮白漆，没及时抬头看看是什么人，等到他刮完第二张桌子抬头时，那人已经不在了。
　　许是路过的老师在看他究竟趴桌子上在干什么吧。
　　干完活，太阳有些西斜，但还不算晚，教室里依然没人。
　　卓丰年挑了个靠窗角落里的桌子，草草用纸擦了一下灰尘便坐了下来。早上起得有点早，刚刚又完成劳动，这会儿被下午的太阳晒着，卓丰年有点犯困，他把两条胳膊在桌子上围了个圈，脑袋放在圈里，脸直接贴在桌子上，这样既不会感到胳膊麻，又有一些桌子上的凉意。
　　他本想趴在桌子上想打个盹儿，不想最后却直接睡着了。
　　卓丰年是被人喊醒的，来着样貌不凡，宛如张飞转世，肤色黑且五大三粗，卓丰年刚睡醒，看着眼前这位“黑”兄弟，表情有点懵。
　　“黑”兄弟：“你走错教室了。”
　　卓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