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概率》长辰无煜

1、百分之零

　　唐朝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车内嘈杂声连绵不绝，狭窄的过道里人群往来摩肩接踵。
　　车窗是打开的，不过不是很大，覆盖在眼眉上稀碎的发丝被风吹了起来。如果此时有人注意到唐朝的眼睛，就能发现他充斥着阴郁。
　　唐朝将视线平静地移到窗外，用修长的食指滑动着耳机的按钮，尝试把音量放大，以来隔绝周边的杂音。
　　他的眉头微微紧皱，但不是很明显，略有上挑的眼角泛着一片绯红，用力地抿着嘴唇，甚至时不时会咬一下嘴皮子，似乎在无声地反抗着，又有点委屈。
　　他从上车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

　　唐朝望着窗外，可眼神却飘忽不定在挣扎着什么。他似乎进行了很长的思想斗争。终于，他缓缓地低下头打开手机页面，在仅有的几个软件里点开□□，在列表中翻到备注为“傻逼”的一栏。
　　他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要面对凶恶的洪水猛兽时，不得已做好准备，并摆出厌恶的表情，十分不情愿地点开消息栏。
　　聊天界面出现，对方只说了两句话。
　　“傻逼”：朝朝小宝贝，我回来了！而且还和你转到了一个学校，赵阿姨让你多多照顾我哟。
　　“傻逼”：mua~
　　唐朝从收到短信到目前为止，已经把这两条消息看了十五遍了，他感觉他每看一次，痛苦就增加一分。
　　唐朝又深吸一口气，果断按掉了关机键，身体倾向座位的靠背，略丝惆怅地合上阴郁的双眼。
　　唐朝今天早上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妈赵茜就叮嘱他江楼从国外回来了，今天会去学校报道，在学校多照顾照顾江楼。可以说赵女士完全不是叮嘱，是在下达命令。
　　唐朝表示：我头痛，这傻逼怎么飞回来了？!
　　接着，他的手机就焦急地响了。一大清早就收到了江楼的消息。这是在影响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出门不利。
　　收到消息后的唐朝，阴着脸下楼，阴着脸接过管家递给他的牛奶，阴着脸一口闷完。
　　“少爷，江少爷回来了。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笑一下应该会更好。”
　　管家面带笑容和蔼可亲地看着唐朝。
　　“呵呵，我这样笑可以了吗。”
　　唐朝僵硬地把嘴角升起微小的弧度。笑得真富有寒意，他想。
　　“少爷，如今你们都是恣意盎然，富有青春活气的少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两个在幼稚园拉着手的小朋友，已经这么高了。”
　　“你可能记错了，我从来没碰过他的手，也不可能会碰。”
　　唐朝认真且正式的对他们的过去进行辩论。
　　“好的”，管家无奈的笑了笑：“那少爷还是要自己打车去学校吗，要不我安排司机送你去学校吧。”
　　“不用。”

　　唐朝在脑海里把今天早上的事回忆了一遍，他沉思了一会，为了让江楼不再吵到自己的眼睛。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学校假装不认识，□□上删掉，拉黑。两步搞定。

　　唐朝感觉“江楼”这个名字，和他本人一样傻逼。曾经有人把“江楼”和自己的名字组合在一起：
　　止咳唐江？？？
　　什么玩意。自己的名字明明很有诗情画意，绝对是那货的问题，他该换个名儿了。
　　江小白。啧，挺符合他那风骚的气质。
　　唐朝很不喜欢江楼，可以说是讨厌，他从小就讨厌江楼。他小时候看猫和老鼠，就感觉自己是聪明的杰瑞，而江楼是喜欢欺负别人的汤姆。
　　猫和老鼠，天生就是敌人。
　　唐朝自打从他妈肚子里出来后，就和江楼见面了。江楼比他大两岁，他俩可以说是青马竹马，但他俩的关系连好朋友都称不上。
　　江楼从小就很霸道，一直爱欺负比自己小两岁的唐朝。江楼有时候感觉看着唐朝哭鼻子可好玩了，久而久之，把欺负唐朝当作一种乐趣。而唐朝年幼的时候胆子小，在江楼的威胁下，更是不敢给父母打小报告。
　　江楼最过分的时候，是让唐朝叫他哥哥。
　　江楼从小就喜欢被别人认作大哥的感觉，于是一直要求唐朝叫他哥哥。唐朝虽然爱哭但也是个倔脾气，江楼经常欺负他，对他而言就是个大坏蛋，他是绝对不会把一个坏蛋叫哥哥的。
　　“朝朝，叫我哥哥。”
　　“我不叫...”
　　“我比你大两岁耶，理应来说你应该叫我哥哥。”
　　“不叫...”
　　“不行，快点叫我哥哥!”
　　“......”
　　两人就这样别扭了很久。
　　直到最后，江楼看唐朝不肯叫哥哥让自己过把瘾，而且这么小个的他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充满着不服的倔强。于是江楼一气之下把唐朝裤子拔了，年幼的唐朝惊恐地大哭，他却装作没听见，一定要跟他拗到底。硬生生地拉着拽着给唐朝换上了一件花裙子。
　　那是江楼他妹妹，江瑶瑶的花裙子。
　　其实，他有一次看到江瑶瑶穿着这身花裙子的时候，他就觉得很漂亮。这条花裙子，应该让一个又漂亮又秀气的人来穿，而不是他活泼可爱的妹妹。
　　唐朝，他好像就挺合适的。
　　江楼看到唐朝穿着裙子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他满足了自己之前就萌生出的想法，同时他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一时得意忘形。
　　“哈哈哈，臭妹妹，还不快叫哥哥!”不过朝朝穿起来真的很好看，江楼想。
　　唐朝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穿女生的花裙子，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哇哇哇.....”

　　唐朝那次哭得很凶，江楼那次让他爸知道后被揍得很惨，江爸对江楼进行了爱的教育和思想上的教育。事后江楼意识到自己做得过分了，觉得很羞愧又不好意思，于是私底下找唐朝道歉，还给唐朝拿了很多糖果，他知道唐朝最喜欢吃糖了。然而有了阴影的唐朝并没有原谅的意思。
　　在那次之后，江楼也没再故意去招惹唐朝。相反他似乎想明白了，不能欺负朝朝，于是想方设法地对唐朝好，不过他还是不肯和他和好。
　　再后来，江楼就出国上学了。
　　江楼怎么就回来了呢？他回来干嘛，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而且北京那么多所高中，非得跟他上同一所。江叔叔是看不起普通高中的，上这所普高绝对是江楼的主意。他到底想干嘛，继续回来折磨我吗？难道是因为那个很荒唐的婚约？!

　　“A校到了，开门请注意，下车请走好。下一站中心公园。”
　　公交车缓缓停在了学校附近的车站。唐朝纵使心中疑虑再多，也不得已被广播室拉回思绪。
　　他有些紧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人群中挪动着接近车门。车里也有同校同学跟着下车，是两个女生穿的很干净，衣着也朴素。
　　他们学校的大门装修简约大气，进出的学生和老师穿着也十分普通，大部分学生都推着自行车或骑着电动车来回出行。这是北京一所普通高校，和那些贵族学校大径不同，校门口基本看不到豪车的影子，师生衣着少有名牌。
　　不过此时，校门口的正中间处停放着一辆外观十分奢华的宾利，非常成功地吸引了一大堆人的目光。车主人的虚荣心应该也满足了。
　　唐朝瞥了眼那辆宾利的车牌号，只感觉有点眼熟，心中就莫名地升起一股心慌。他安抚是自己想太多了，江楼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学校的，好歹也会在快放学了才出现。他了解江楼，江楼就是这副德行。

　　唐朝是唐氏集团的独生子，而江楼也是江氏集团的长子，他还有个妹妹叫做江瑶瑶。两家集团合作密切，并且两大家族也是世交，所以唐朝和江楼两人出生就注定有交集。两家长辈都希望他们二人能和睦相处，成为青马竹马，甚至幼儿园和小学他俩都是同班同学。直到初中时江楼出国，唐朝自认为终于摆脱了江楼。
　　唐朝因为从小上的就是贵族学校，而那些学校和他家企业都存在一定的合作关系。所以他希望自己高中的时候，能走出家门之后就和唐家没有半点关系。他不喜欢被束缚，更不希望自己未来发展的道路经过唐家的加工，变得顺顺利利。
　　加工过的人生对唐朝来说毫无意义可言，他爸妈也很赞成他的想法。
　　最起码在目前来看，唐朝隐藏着家世在这个普通高校过得还算不错。

　　唐朝基本不担心自己的学业，因为他从小就是学霸；人际关系对他而言也不太重要，他性子比较冷说话也很是一针见血，但他即使冷到一个朋友都没有，也总会出现一堆女生不断地向自己示好。虽然他都不感兴趣，但这样让他成为了全男生的公敌。
　　唐朝也时不时反思自己：我是哪出问题了？我难道是性冷淡，还是我其实喜欢男的
　　不对，他唐朝喜欢过一个女生。小时候喜欢过的那个女孩子——江瑶瑶，她是江楼的亲妹妹。小时候江瑶瑶对他非常好，经常在他哭得时候安慰他，有时候还阻止江楼欺负他，总之就是很善良。
　　唐朝每次回想起江瑶瑶对他的种种好，就忍不住微笑。他清楚自己是个很少笑的人，他不是不爱笑，只是让他想笑的理由很少，而江瑶瑶就是理由之一。
　　但是想到这里，唐朝就感觉自己和江瑶瑶是没有可能的，因为他和江楼之间有一件很荒唐的事：他和江楼从小就定了娃娃亲。
　　唐朝忍不住恶寒，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笑话，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这个婚约。他不反对同性恋，甚至支持自由恋爱，但是他一想到对方是江楼就忍不住暗声唾弃。他当初放弃江瑶瑶，也是因为这个娃娃亲。

　　赵茜是唐朝他妈。当赵茜还怀着唐朝的时候，就做了胎儿性别鉴定，主治医生说是个女婴。因为唐家和江家不仅在集团合作方面关系密切，两家也是世交，所以就干脆定了娃娃亲：还在肚子里的唐朝和两岁的江楼定了娃娃亲。
　　唐氏与江氏联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北京城，当时轰动一时。两家本该强强联手，却在唐朝出生的时候大跌眼镜，因为唐朝竟是个男婴!
　　天不由人，联姻消息已告知全北京，这脸是没法丢的，所以两家的婚约取消行不通。最后在两大家族的长时间商策之下决定：联姻婚契仍在，但唐朝的性别暂时不能告知媒体，必须保密到二人完婚前夕。两家长辈都比较开明，看开了唐朝和江楼的婚约之事。他们不反对同性恋爱，但必须将集团的损失降到最小，所以联姻双方都是男性这件事
　　得压到最后。孩子们成人后能更好地处理舆论，成了对家族和集团发展都有好处，因此两方家长这些年没少撮合唐朝和江楼。只不过，这两人的关系从来没缓和过......

　　唐朝的大脑里被这几件事挤满了，神情恍惚，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路。他感觉他现在得屏蔽周围的一切事物。
　　“喂，唐朝!”
　　唐朝继续低头看着地面的石子走路，显然是没听见。
　　“喂!朝朝，我在这呢!”
　　“!!!”
　　听到“朝朝”唐朝猛地停滞住，“朝朝”这四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了，会这么叫他的也只有江楼那个二货。
　　唐朝突然没勇气回头看，他脖子僵住了。唐朝在心里飞速默念：不要是江楼，不要是江楼...这仿佛就是他垂死前最后的挣扎。
　　唐朝瘦窄的肩膀上突然搭上来两只修长且骨骼分明的手，手劲很有力，在他还没来得及挣脱的时候，就快速地把他整个人直接转了过来。
　　唐朝还在懵圈的状态，就被迫接受眼前这个捏着他肩膀的人的视野。他看到这个人后，明明已经猜到了，但心中还是藏不住有几分惊讶。
　　果然，是江楼。

　　“喂，我刚刚叫你唐朝你不答应，叫你朝朝，你才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