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记得》寻梧

1、风起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整整大了我十八岁的男人，我的教书先生，林嘉许。
　　我是南府的小小姐，作为最小的那个，自然是最受宠爱的，我所想要的，兄长都会尽可能地满足我。我酷爱文学，兄长便为我寻了多个先生，可我都不是很喜欢。
　　那一个个老学究，张嘴便是“之乎者矣”，让人听着很是厌烦，他们大都教授的内容为三从四德，我才不愿听呢。
　　更何况，他们中不少都是些假把子，学识还不如我，教着教着也不知道是谁教谁了，而那些有着真学问的，则是不愿意教我，不愿意教我这一女流之辈，当然，教不教可由不得他们。
　　威逼利诱是个百试不殆的方法，大多数的人在利诱时就已败下阵来，可有的人是硬骨头。比如我的上一个教书先生，姓陈，四十来岁，微胖，带着个薄框眼镜，听说就是被我二哥拿枪指着脑袋才同意的，好像还被吓尿了裤子。
　　陈先生第一次来教我时，我正在练枪，他看到枪时，脸色都变了，提着口气，站在原地，步子也不敢迈了。我看着有些许好笑，把枪丢给旁边的人，带着他去了书房，直到到了书房，他才把那口气放下。
　　可陈先生是我最尊敬的教书先生了，他是唯一一个真正认真教我的人，我们俩如同知己，相见恨晚。
　　我也曾状似无意的问过他：“陈先生怎么又愿意来教我啦，莫不是向恶势力低头了？”
　　他似回想起来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是来教南小姐书，南小姐又不是恶势力。”
　　我跟着笑了笑，沉默一会说：“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
　　他叹了口气，没让我送，自己提着箱子出去了。我望着窗外那棵老梧桐树发呆。冬天了，梧桐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仿佛陷入了沉睡。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兄长在为R国人服务，他们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连带着我一起。
　　这次过后没几天，授课结束后，陈先生正在收拾箱子，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
　　他今天很不对劲，授课时，就老是突然发呆，我唤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现在更是，收着书收着收着，手上的动作就停了
　　我并不打算先开口，终于，在他停了第三次后，他说话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他说这话时，没有叫我，也没有看我。
　　“哦。”我淡淡地回道。
　　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但我知道我是应该再和他多说些话的。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窗外那棵老梧桐树，开口道：“再过一个月，梧桐的叶子就长出来，一定很好看吧。”
　　我点了点头，附和道：“一定很好看。”
　　我没有下去送他，我趴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地远去，看着他背影变小，渐渐隐入这闹市。
　　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他的死讯。
　　你说，那么胆小的人，怎么就敢带着学生在大街上大叱R国人，那么害怕枪的人，最后却死在了枪下，他那么胆小，怎么就不怕死呢。
　　收到死讯时，我只轻轻“嗯”了一声，淡定地仿佛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可我发烧了，身边的丫鬟乱成一团。
　　迷迷糊糊中听到兄长的声音：“以后选教书先生时，要谨慎些，否则阿妹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我这一病也不知病了多久，只记得病好后没多久，窗外那棵梧桐已经长出了些嫩芽。
　　兄长又开始为我寻找下一位教书先生了，有的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但这好像对别人的生活来说，一朵浪花也没有激起。
　　一日，吃饭时，兄长高兴地对我说，找到下一位教书先生了。
　　我埋头吃饭，仿佛没听到，兄长也没有再说什么，整个饭桌静得的像潭死水。
　　兄长吃到一半时，他的下属过来了，很急的样子，兄长放下饭碗就要走，我早已见多不奇了，但今天兄长走了几步却又返回来，他在我旁边蹲下，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哥哥没有其他选择，不要怪哥哥。”
　　他走后，我也没有心情再吃了，我回到房间，压抑了太久的心情一瞬间崩塌，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是我哥开的枪，是我哥杀的人，我感觉我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我使劲揉搓，可怎么也搓不掉，我的罪孽深重，是无法遗忘的。
　　我不能怪我的哥哥，我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怪他的人。
　　果然没几天，管家就跟我说下午的时候，那位教书先生就会来了，他说那个教书先生姓林。
　　我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反正到了之后，阿依也会来跟我说的。我去练枪了，打枪是一个发泄的好途径。
　　以至于那位林先生来的时候，我依然在枪房，阿依也不知去哪儿了，他们便带着林先生来了枪房。
　　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我转头想叫阿依给我拿杯水来，结果回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人穿着一身墨色长衫，带着个金丝边圆框眼镜。
　　见我转过身，管家忙向我走来，并对我介绍道：“小姐，这位就是林先生了。”
　　“南小姐好，我是令兄为你新找的教书先生。”他的声音像燥热夏日吹来的风，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我这才开始细细打量他，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温柔，像月光洒落下的大海。
　　我始终没有应话，气氛有些尴尬，管家小心翼翼地叫了我一声小姐。
　　我突然举起手中的枪，将它抵在那位林先生的头上。管家脸色都变了。
　　“放下，快放下，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一会儿不小心伤到林先生了，怎么办啊！”
　　我懒得理他，眼睛一直盯着林先生，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慌张和恐惧，但并没有，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我，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他的眼睛就那样直视着我，仿佛能看穿我。
　　耳边管家一直聒噪个不停，我扭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并对管家说了句“闭嘴”。
　　随即我便听见那位林先生轻笑了一声，我的脸有些发烫，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我把枪又抵紧了一点。
　　“你不怕枪吗？”我问他。
　　“怕，那会有人不怕呢。”他望着我的眼睛回答道，我觉得我的脸又烫了几分。
　　我望着他狡黠一笑。
　　“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这支枪里还有没有子弹，怎么样？”
　　“既然是打赌，那必然有赌注了，我赌没有子弹，若我赌赢了，南小姐以后就跟着我认真求学吧。”他依旧是很温柔的语气，嘴角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容。
　　“那若是你输了的话，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好。”他神情未有变化。
　　“好。”我应道，抵住他头的那把枪却没有移开“我们就这样来检验到底还有没有子弹吧。”
　　管家被我这一操作吓得腿软，瘫在地上，双手抱住我的腿，企图阻止我。
　　我被他这一操作吓到了，话说这管家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使了吗？我是用手开枪又不是用脚开枪，抱我的腿有什么用啊！
　　其实我也忘了这枪里是不是还有子弹，心里也没底。
　　“南小姐，开始吧！”这教书先生怎么回事，奔着想投胎？连眼睛都闭上了！还催我！
　　我低头对管家使眼色，这管家一点也不合格，也对着我挤眉弄眼。
　　“抱腿干吗？拦我的手啊！”我对着管家对口型道。
　　管家一愣，又继续对我挤眉弄眼，这管家怎么带不动啊！！！
　　突然，我的手感到一松，随即是“砰”的一声，是兄长。
　　完了，我低下头，不敢看向兄长，兄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抱歉，林先生，舍妹调皮了些，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不碍事的，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林先生依旧温和。
　　我在心里嘀咕道：“开玩笑？我哥会信才有鬼呢。”
　　“嗯，今晚还是请林先生留下来吃个便饭，就当是赔罪了。”这话一点也不像在征求别人的意见，倒像是在通知。拿命开玩笑？我哥居然会信，我皱眉，抬头望向我哥。
　　“那我今晚的晚饭就麻烦各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管家回答道。
　　“今晚局里有事，我不能陪你吃饭，一会吃饭的时候，向林先生好好地赔个礼，道个歉，以后别再胡闹了。”我哥说道，原来他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我点点头，我哥又揉揉我的头，迈步走了。
　　“小姐，林先生，我们去饭厅吧，饭菜都做好了。”
　　在去饭厅的路上，气氛十分尴尬。我突然想起阿依那丫头，她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管家，阿依呢？一直就没有看到她，你知道她做什么去了吗？”
　　“阿依啊，去外面给你改衣服了，之前订的那件礼服，不是尺码大了些吗？过段时间，赵家老爷子大寿，要穿的。”
　　“哦哦。”
　　然后，我们就沉默了一路，管家平时咋咋呼呼的，一到关键时候，一点也不给力。
　　我偷偷望向林先生，他依旧温和，嘴角依然挂着笑，好像我们之前什么也没发生。
　　要到饭厅了，不知道哪里吹来了风，带着丝丝冷意。我们加快步伐，到了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