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GIVENCHY

4、四

　　回到山脚，阳光重新落在他们的头发上。姚望很想说已经没事了，没必要再这样搂着他，别人看见了一定会觉得很别扭。可他开不了口，好象是不忍心打破两个人安静的默契。蒋谊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低着头，把手放在姚望的腰上，握着姚望的手。他觉得他一点也不想松开，他不想让姚望走了，突然。
　　最后还是姚望打破了沉默。
　　“看，好大的蝴蝶。。。”
　　姚望往花丛边跑了几步，蒋谊突然觉得自己的手里空了。没有了那柔软的温热的触觉，空荡荡的，蒋谊觉得自己简直不习惯了似的。
　　“呵呵，这蝴蝶真好看。。。看它飞的，就跟个小鸟似的
　　“哈，有你这样的比喻吗？”
　　“真的很大啊，而且那么的好看。你不觉得吗？”
　　“是。。。很好看。”
　　阳光下的少年，仰起光洁的脸庞，一只美丽的蝴蝶无声的飞过，在他们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爱它，就要让它自由的飞。
　　“饿不饿？去那边吃东西？”
　　“好啊。”
　　蒋谊重新想要牵起姚望的手，却被他不露声色的躲开了。姚望看着蝴蝶终于消失在了明亮的阳光下，突然觉得害怕，害怕和蒋谊身边的那样美妙感受，害怕自己会爱上这样的感觉，反而成了蒋谊的束缚。姚望想也许蒋谊就是自己生命了匆匆飞过的那一只蝴蝶吧。
　　“想吃什么啊？”
　　“那个。。。我想想。。。你点吧。”
　　“我们在院子里吃好了。”
　　“可以吗？”
　　“当然了。。。来吧。”
　　正是茂盛的葡萄架下，密实的阴凉，青石雕琢的桌椅，自然的凉风徐徐吹来。
　　“蓝姐，你们今天中午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好不好？”
　　“蒋谊，又带你们同学跑我们这里来了。。。要吃可以啊。。。从你妈工资里扣。”
　　“别。。就别告诉我妈了。。。那我去帮你端。。。姚望，在这里等我下。”
　　姚望微笑着点头，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怎么休息，他也确实累了。看着蒋谊一路跳跃着跟在蓝的身后，可以听见蒋谊带着点戏谑和撒娇的言语，被喊作蓝的年轻女孩清脆的笑声，在这青山见回荡。枕着手臂，姚望闭着眼睛，那个瞬间他真的不想离开了。如果让他出生在这里，就像蒋谊一样，读书，假期的时候在空旷的场地上打篮球，不用去面对寒冷的房间和面色凝重的医生，或者如果能让他留下来，多一天，再多一天，直到最后的那一天。
　　蒋谊很快就回来了，端来三个盘子和两碗米饭。
　　“姚望，吃饭了。你别看这不过是很普通的土豆，味道特别好哦。”
　　“好啊，我尝尝。。。”
　　的确是平常的几样菜，却因为沾染了这乡野的气息而边的爽口宜人起来。姚望看着蒋谊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浮上浅浅的微笑，这样才是男孩子应该有的样子，自然，放肆，我行我素。姚望顿时觉得自己从小被训练出来的文雅真的恶心之极。
　　“怎么了？吃撒。。。发什么呆啊？”
　　“没有。我没有。”
　　“怎么？你不喜欢吃啊？”
　　“哦。。。不是。不是。。。很好吃，真的。”
　　蒋谊停下筷子，仔细的看着姚望。脸上浮现浅浅的微笑，好象是快乐一路跑过的影子。
　　“干嘛啊？你！”
　　“没什么啊。。。我要看着你吃。”
　　“喂，不是吧？”
　　“不可以吗？我就要看着！”
　　“好好好，你看着，我吃着。”
　　姚望看着蒋谊莫名认真的脸，突然笑了。他觉得好幸福。原来有个人陪你一起吃饭是这样一件让人感觉温馨的事情。抬起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一张微笑的脸，可以和你谈天说地，可以给你夹菜，可以给你家的温暖感受。这样的感受对于姚望来说已经太遥远了，现在的他讨厌死了管家和女佣没有表情的脸。
　　“谢谢你蒋谊。。。”
　　“不用吧，你太夸张？这有什么好谢的？”
　　“是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吃饭了。真的。。。”
　　“。。。说这个干什么啊？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呵呵。。。”
　　“你不知道。我家里。。。”
　　“怎么了？”
　　“。。。。。。”
　　“唉！你哭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啊？别人还以为我又在这里欺负人呢？。。。你别哭啊！”
　　“谁哭了？谁哭了？？”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蒋谊尴尬的摸了摸自己漂亮的鼻子，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反感这样小心翼翼抹着眼泪的姚望，会觉得他怎么像个罗嗦的女孩子一样难伺候。可是现在的蒋谊根本没有一点厌恶的感觉，反而姚望眼圈发红的时候让他一阵的心疼似的。他不喜欢这种模糊的细碎的感觉，像某种朦胧的纱，把他的视线都给扰乱了，让他似乎看不见自己也看不清姚望。
　　“姚望，没事吧？要不要睡午觉什么的？那个。。。”
　　“我没事。。。不好意思。”
　　“没。。没什么的。。。”
　　“我们。。。”
　　“咱们。。。”
　　姚望觉得现在他们俩简直尴尬极了。懊悔自己刚才怎么会那么失控，居然让眼泪几乎掉了出来。不过好象真的很久没有哭过，没有允许自己掉下眼泪来了，从父母去世以后，自己好象就忘记了怎么哭泣了。但是今天看着蒋谊的笑容，居然温暖的让他想哭，仅仅是温暖的就让他想哭。
　　再回头去看看蒋谊严肃到家的表情，姚望很想笑，因为他开心啊，跟这个男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所感觉到的是家的温馨，是朋友的放松，是亲情般的温暖。而这恰恰是他这些年倍感缺失的，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上天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给了他补偿。
　　蒋谊看见姚望脸上浮云掠影似的滑过一丝笑意，心里却感觉好象舒了口气，自己也没由来的开心了许多似的。
　　“我帮蓝把这里收拾了。。。不然她一定会告诉我妈的。那我就惨了。呵呵。。。”
　　“我帮你吧。。。”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啊。。好了，好了，坐那边休息吧。。。我马上就好的。”
　　无奈的姚望被蒋谊强行的按在了椅子上。呵呵，就这样没什么道理的被一个刚认识的人宠着，护着，不是下人的畏惧，不是对金钱的嗜好，而是发自内心的关怀，是朋友，似亲人的感受。
　　姚望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着蒋谊忙进忙出的样子，喜欢看他担忧或者快乐的表情，喜欢看他有时候大大咧咧有时候似乎又害羞的脸红。如此健康鲜活的生命，17岁，最灿烂的年纪，在这自然淳朴的山间，灵魂自由的奔跑飞翔，可以抵达无限的高处。习惯的抚摩着颈上一直戴着的十字架，姚望想毕竟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美好，上帝啊，你终归还是善良的吧。虽然你曾经对我是那么残忍。
　　“小炫，快回家去学习吧，一会你妈该来找你了。”
　　一个嘹亮的声音打断了姚望的思绪，紧随着的是蒋谊的回答。
　　“恩，就回去了？”
　　“刚才那个阿姨喊你？是要你回家吗？”
　　“是啊，我得回家做作业。。。”
　　“呵呵。。。去吧。”
　　“那你怎么办？”
　　“我？我累了，休息一下午好了。”
　　“恩，好吧。。。我明天来找你，早上？”
　　“好。我等你。再见。”
　　目送蒋谊跑过小桥，终于消失在视野。姚望起身往自己的“草屋”走去。
　　躺下，把手放在左胸，心跳从那里传来，确信自己还活着需要什么样的过程？仅仅是心跳就足够了吗？姚望知道有一天它们会终于微弱下去，直到完全消失，那就是他等待的最后的结果。
　　睡着以前，姚望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摆在床边的白色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