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人生》王海妖

5、宴会

　　帝国饭店是橡城历史最悠久的国际饭店，历经百年仍然气派不减，它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只有四层，客房不多，但每间客房都拥有自己的特色风格，绝不重样。外墙是花岗岩石砌成，在周围现代化的摩天大厦包围之下，越发显出老派贵族的淡定从容。
　　对于帝国饭店内部如何的豪华典雅，周吉只是听闻，这次终于有个机会可以进去一窥究竟，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期盼的。
　　宴会下午两点开始，服务人员上午10点就到岗了，他们不是从客人出入的旋转厅门进入，而是从工作人员专用的侧门。周吉这一群服务生直接被带到宴会厅帮忙布置会场。
　　宴会厅就在一楼，出乎意料地大，地面是乳白色意大利大理石，顶端是古铜镂花大吊灯。周吉欣赏着宴会厅的装饰，还有通往室外花园的长长甬道，透过花窗看向庭园，有移步换景的效果。周吉在心中暗暗赞叹，到底是橡城第一饭店，果真不同凡响。
　　周吉被分派去摆放鲜花。饭店侧门外停着一辆专门运送鲜花的货车，工人们从车里把花一盆一盆搬下来，有专人指挥着他们按照大小高矮错落的节奏摆放在甬道两侧，鲜花品种很多，有许多周吉都叫不上名字，只觉得芳香扑鼻。他盘算了一下，这一卡车的鲜花得花多少钱，今天这里摆完了，估计就废了，有钱人真是挥霍。
　　中午大家匆忙吃了盒饭，没给时间休息，紧接着就有饭店领班过来给他们借调来的侍应生交待冗长的注意事项，然后他们开始搬运食物和酒水饮料，吧台里调酒师开始忙碌起来，庭院里也摆上了一长串的烧烤架，戴着高高厨师帽的师傅各就各位。
　　很快烤肉的香气就飘了出来。周吉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中午没吃饱。
　　客人们陆续到了，侍应生们开始奔忙，端着盛满酒水和小食的托盘在客人间穿梭。客人越来越多，大厅里，庭院里都是三五成群的客人，周吉一趟一趟地送着酒，从室内到室外，忙到脚不点地。
　　龙小飞跟着张秘书到了帝国饭店二楼休息室的时候，发现他的父母已经到了，正在和几个人交谈。龙小飞认出其中那个头发灰白的矮个子是财政司的司长，曾经到他们家吃过饭。司长寒喧了几句就带着人告辞，龙雄杰送一行人下楼。
　　王迎雪扫了儿子一眼，道：“你手上戴的那什么玩艺，不伦不类，快取下来。”
　　“我不。”龙小飞赶紧把手背到后面，“六姐送我的礼物，我答应她会一直戴着。”
　　王迎雪皱皱眉，但语气仍是平淡，“你先取下来，等宴会完了再戴回去。”
　　“不过是个手串，我戴着怎么了？”龙小飞还想坚持。
　　“今天你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都盯着呢，一定要得体，知道吗？”王迎雪仍是很有耐心地说。
　　“得体，得体，一天到晚都要得体，干嘛要活得那么累。”龙小飞小声嘀咕着，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串摘了下来，张秘书忙上前一步，伸手接过，“我先替飞少保管着。”
　　王迎雪自然听到了儿子的抱怨，只是轻摇了摇头，道，“等生日过完了，我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龙小飞戒备地问，以他过往丰富的经验，凡是母亲要和他好好聊聊，准不是什么好事。
　　“聊聊大人的世界。”王迎雪答。
　　龙雄杰送完客人回来，老太太也到了，王迎雪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又检视了一遍丈夫和儿子，对张秘书吩咐道：“去通知主持人，准备开香槟切蛋糕，我们马上下楼。”张秘书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去了。
　　宴会厅里和缓的背景音乐停了，周吉注意到一个半人高的生日蛋糕被两个服务生小心翼翼地用推车推到了主席台前，庭院里的人也三三两两往大厅里走。周吉看到一位少年扶着一位老太太，后面跟着一对中年夫妻走到了蛋糕前，他想这就是今天生日宴的主人，龙家一家人了。
　　那个少年穿了一套银灰色的礼服，礼服里面搭配着灰度略有不同的衬衫和领带，里里外外的衣服都闪着丝绸的柔光。按照周吉贫乏的搭配知识，只知道黑配白，蓝配灰，从来没想过同一色系放在一起，原来是这么高级的效果。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因为上过浆而显得僵硬的礼服下摆，里面的白衬衫已经汗湿，粘在后背上越发觉得不舒服。
　　主持人说了几句开场白，中年男人接着致词，周吉没有细听，他忙着打量那个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寿星，心里不自禁地做着比较。那少年和自己差不多身高，身材很健硕，剑眉星目，英气勃勃。
　　周吉正看得出神，旁边一个同伴突然推了推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觉得你和龙雄杰长得有点像啊，你比龙少爷还像他儿子。”周吉瞥了同伴一眼，轻声笑道：“我还没做梦，你倒先替我做上了。”
　　那个致词的中年男人正是龙雄杰，作为橡城的楼王，他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周吉凝神去看龙雄杰，这个男人眉眼极为标致，即使已经上了年纪仍然不掩英俊，他的气质轩昂里带着温文，干练中又带着儒雅，不像个商人倒更像个学者。周吉又去看旁边的龙小飞，儿子的阳光健朗与父亲的温文尔雅似乎确实不太相像。
　　自己像龙雄杰吗？周吉看了看黑色酒柜反光中的自己，如果自己到了龙雄杰这个年纪，也能有这样的气派，这样的气势，那就好了。
　　周吉很少关注自己的长相，他不感兴趣也没有时间，但是他的长相常常被街坊四邻拿来和他父亲调笑，大家说，老周啊，你儿子到底是你从哪里检来的，完全不像你周家的人啊。
　　周吉是个少幻想的孩子，但是每当挨了父亲的骂之后，他就会想象自己的亲生父亲别有其人，有时候是万人瞩目的明星，有时候是一斥千金的富豪，有时候是位高权重的大官，有时候是一呼百应的将军。这是周吉唯一钟意的幻想游戏，不过每次幻想完，他都会暗自嘲笑一番自己的不切实际，然后甩甩头，回到现实。
　　周吉把视线从龙雄杰身上移开，不再让自己的思绪滑到不着边际的地方。他看着那个大蛋糕被切分成小块分发到客人们手里，想着自己晚上回家也能吃到父母买给他的第一个生日蛋糕，胸中那一份淡淡的酸涩被冲淡了几分。蛋糕在周家属于奢侈品，父母是不会花钱去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的。他不知道母亲会买一个怎样的蛋糕，当然肯定是比不上龙小飞的蛋糕那么豪华，但毕竟那是属于他的蛋糕。
　　完成了自己的戏份，龙小飞步履轻快地穿过人群，去找他那帮狐朋狗友。此刻他们正占据着整个东南面对着落地窗的沙发和长椅，一边喝着酒吃着东西一边高谈阔论着。龙小飞一到，引来一阵欢呼，他马上被让到了最中间的沙发上。
　　龙小飞坐下来，随手对旁边路过的侍应生打了个响指：“Boy，给我拿一杯龙舌兰，纯的，不要兑任何东西。”同伴一阵起哄，“你这一上手就来这么烈的，受得了吗？”龙小飞道，“好不容易到了能喝酒的年纪，当然要来够劲的。”马上有人揭穿他：“别装了，偷偷喝过不少酒吧。”龙小飞笑而不语。
　　周吉刚送完一圈酒，他捏着有点酸疼的胳膊，正要返回吧台，就被龙小飞叫住。“好的，先生。”他应答着，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赶紧去给龙小飞端酒。
　　一会儿，周吉端了酒过来，他俯身把托盘送到龙小飞手边，龙小飞拿过酒，旁边又有几个人吩咐道：“给我们也来几杯，和飞少一样的。”周吉答应着去了。
　　周吉又端了满满一托盘酒回来，听到龙小飞正在说话：“我爸终于答应送我一辆跑车了。”有人问，“你奶奶不是不同意吗，你爸还敢给你买。”龙小飞嘿嘿笑着，“我妈同意了。”有人拍手叫好，“我们超跑俱乐部就差你了。”龙小飞得意地说，“快帮我参考一下买辆什么样的车。”
　　大家开始热烈讨论起跑车来。周吉把酒一一放到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