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半生浅》曾战少年

37、约战

　　第二日蓝陌晚醒来时，光线已经透过洞口照了进来，身旁空空荡荡，那人的温度已经散去，昨夜的情深缠绵却还在周身萦绕，她染了几分羞色，赧然笑笑，敛了裙摆起身。

　　除了洞口，温氏众人已经在劳作，这几日问四叔带着年轻的壮丁们将这山上的土都翻了一遍，准备过几日买些种子便开始播种，人人都忙碌着，见她初来倒也不惊讶，笑着点了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率先扑过来的是阿苑，挂在蓝陌晚腿上摇摇晃晃，嚷嚷着饿了，要蓝陌晚带他入林子里摘果子去。

　　蓝陌晚揉揉他的脑袋，见温情从一旁走来，便开口问着，“魏婴呢？”

　　温情无奈地看了一眼阿苑，答道，“魏无羡一早便下山去了，说是有事要办，叫我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

　　蓝陌晚不解，他独自一人下山，能是办什么事？但他既已离去，她也不便贸然去找，阿苑还在执着地晃着她的裙摆，她被这小团子的撒娇耍赖搅得无计可施，只好笑着应了，牵过他的手要往林中去。

　　“陌晚，”温情叫住她，“这山林中你不熟悉，还是让别人带他去吧。”

　　见小团子嘟了嘴，蓝陌晚也心软，笑着回答，“无妨。”见温情扔不放心，想来是魏无羡交代过，便索性邀了她一道。

　　两道纤细身影一左一右地牵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阿苑童真无邪，自顾自地蹦跳快活，蓝陌晚与温情并排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有一块栖身之所，挡风遮雨，阿宁也在我身边，我真的已经很知足了。”温情不再是从前赤焰红衣的明媚，她眉眼都带了温和，一身粗麻布衣在她身上也不显落魄，反倒是岁月静好的宁和。

　　“这一切，都要多谢魏无羡。”温情心中有愧，感谢的话又觉得太过肉麻，浅浅道来，也不愿多说。

　　蓝陌晚牵着阿苑避过了一块石头，才温然开口，“你们于他于我，都有过大恩，除去恩情，亦为道义，他行的是自己的路，问的是自己的心。”

　　蓝陌晚虽然答得淡然，温情心中牵连了她二人的愧疚感却丝毫未减，她几番纠结，还是开了口。

　　“你们二人，都是出身世家，年少成名，大好前程和宗族亲眷都这般舍弃了，值得么。”

　　值得么。

　　蓝陌晚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可是因为魏无羡，她从未动摇。

　　至于那人自己，蓝陌晚忆起他在云深黄昏的山头许下的诺言，便知晓他的答案。

　　锄奸扶弱，不愧于心，他坚持着，义无反顾。

　　那她便陪着，生死不负。

　　“温情，你也说了，其实这样挺好的，不是么。”阿苑蹦跳着往前跑，蓝陌晚望着孩童的背影，唇畔带笑，“他坚持着心中的道义，我守着在意的人，我们彼此相伴，家族也得以保全，没什么不好的。”

　　见温情将要张口，蓝陌晚抢先她继续说道，“温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牵过她的手，就像温氏地牢获救时一般，“他和我既都已做了决定，便不会后悔，你也不必再劝。”

　　像是不欲再讨论这件事，蓝陌晚回过身，快走两步追上了阿苑的步伐，“等我们在这山上种出菜，阿苑就不止有果子吃啦。”

　　温情留在原地，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蓝陌晚故作欢快的音色顺着风飘到了耳边，她无奈失笑，披了一身穿过枝林茂密洒进来的晨光，跟上两人的步子。

　　回到洞前已是晌午时分，魏无羡仍旧未归，蓝陌晚实在坐立难安，才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了洞口。

　　“魏婴。”蓝陌晚心中一喜，急急忙忙迎上去，洞口的光逆着他照进来，他的脸色被笼在黑暗里，叫蓝陌晚一时没有看清。

　　魏无羡手上拎着一个大麻袋，往温情面前一放，“喏，土豆，我们明天便种了吧。”

　　说完拉着蓝陌晚坐下，他右手按在下腹，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略有喘息。

　　光线终于照在他的脸上，蓝陌晚一眼便看出他唇色煞白，心也提了三分，急着问道，“你怎么了？这一上午，你下山做什么去了？”

　　魏无羡不以为意地笑笑，努努嘴，“买菜去了嘛。”

　　蓝陌晚知他搪塞，还没再开口，温情也察觉出了他的异样，伸手便要替他把脉。魏无羡却猛地一缩，将上半个身子都藏到蓝陌晚身后，接连拒绝，“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家浅浅还在这呢，你动手动脚，她可是要吃醋的。”

　　温情被他气得翻了个白眼，收手站着，蓝陌晚见他不肯让温情把脉，心中大约也猜到几分，愁色攀上面容，她急于弄清发生了何事，便给温情递了个眼色，叫她先出去。

　　温情无奈叹了口气，先拎着一袋土豆走了，蓝陌晚掰正了魏无羡的身子，双眸含水地望着他。

　　魏无羡撑在膝盖上的手举起爱蹭了蹭鼻尖，见蓝陌晚一直盯着他，知道逃不过去，只好悻悻笑了两下，故作玩笑，“仙子，你这样凶巴巴的，我有点害怕了。”

　　蓝陌晚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缓了神色，伸手去拽他的胳膊，“给我看看。”

　　他从进门就捂着下腹，方才那几步也走得虚浮，蓝陌晚怎会猜不出来。魏无羡知道挣扎不过，只好松开捂着腹部的右手，掌心全是腥红，一股血腥之气蔓延开来。

　　蓝陌晚喉中一涩，酸意直逼眼眶，她一言不发，抬手便要为魏无羡输送灵力，被他一把按下。

　　“诶，小伤而已，不必了。”

　　蓝陌晚不做理会，挣脱开他的手，将源源不断的蓝光输进他的体内，魏无羡本是失了金丹的身子，皮肉之伤好得慢不说，疼痛也比从前深刻了许多，如今感受到蓝陌晚的灵力注入体内，痛感渐渐消退，人也有了几分力气。

　　执过姑娘抬起的手，他靠上她的肩膀，撒娇似的蹭了蹭。蓝陌晚又气又无奈，却又舍不得真与他发火，握着他的手问道，“谁伤的你？”

　　魏无羡也不做隐瞒，沉声答了，“江澄。”

　　“江澄？”蓝陌晚先是一愣，但旋即也明白过来。

　　她也是为了保全家族，不再因她遭受非议，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判出了姑苏蓝氏，魏无羡与江澄此战，还能是为何呢。

　　魏无羡见她沉默，又换了轻松的语气，“你不用心疼我，江澄也被我伤了，我俩扯平，谁也不亏。”

　　胸口闷闷的，蓝陌晚叹了口气，将下巴抵到他发顶，语气布满心疼，“此战之后，你便真的回不了头了。”

　　魏无羡笑笑，直起身，握紧她的手。

　　“你那日为我判出蓝氏，孤身一人奔赴乱葬岗，可曾想过要回头？”

　　蓝陌晚无言，魏无羡从她耳后牵过一缕发丝，并在指缝间顺着滑下，“你既已在这里，我怎会还想要回头呢。”

　　蓝陌晚心头滞塞，只能向他靠得更近些，两人胸膛紧紧贴合，感知着彼此的心跳，即便是在这荒凉破败的乱葬山头，也觉得此心安定。

　　那便足矣。

　　又想起魏无羡的伤，蓝陌晚离开他的怀抱，见他腰间的衣襟都已染了血，伤处衣衫破裂，露出仍在渗血的伤口，她鼻尖酸涩，起身要去叫温情来为他治伤，却被魏无羡一把拉回。

　　蓝陌晚一声惊呼，生怕碰到他的伤口，仔细地躲避着，魏无羡将她按回自己身侧，摇摇头，撒娇道“真的是小伤，仙子为我上些药就好了。”

　　蓝陌晚见他此刻还有心情打趣，责怪地用胳膊捅了捅他，魏无羡却摸了摸鼻尖，又绽了笑意，“说来我与仙子还真是有缘，连伤都伤在同一处。”

　　被他这样一说，蓝陌晚又想起昨夜因那一处旧伤牵扯出的良久缠绵，他的吻的触感仿佛还在唇畔，蓝陌晚脸颊倏地绯红，偏头不再搭理他。

　　魏无羡把头搭在她肩膀，难得的安静。他今日与江澄这一出叛离家族的戏码，要做的真，要让人信服，定然伤的不会太轻，蓝陌晚虽然嘴上责怪，心中还是心疼不已，琢磨着该想些法子为他补一补。

　　“唉，要是有酒就好了。”蓝陌晚的回忆正飘到在云梦尝到过的莲藕排骨汤，魏无羡忽然从一旁悠悠地来了一句，还嘴馋地咂了咂嘴。

　　蓝陌晚被他逗笑，他这馋酒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她偏头去看他，少年靠在她肩上，闭着双眸，俊挺的鼻梁下，唇瓣带着笑意的弧度，蓝陌晚的嘴角跟着上扬。

　　他可真好看啊，江厌离从前就说过，魏无羡天生长了一幅笑脸，仿佛不论什么样的苦涩灰暗，都挡不住他心头的万丈阳光。

　　若能留住他的笑，蓝陌晚愿倾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