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岸上舒芸

5、5

　　叶南樯攥紧垂在一旁的双手，身旁进进出出的学生逐渐向他们投来目光，似乎有些人还认出了盛名。
　　他稍稍退后一步，依旧垂着眸:“来参观。”
　　盛名也注意到了周围人来来往往的注目，莫名感到一阵烦躁。
　　“救命恩人手机被收了，也没带钱，怎么办？”盛名说。
　　叶南樯微微皱眉，才想起他课上还帮自己一次。
　　只好说:“去哪吃。”

　　南城师大附中附近的楼盘不多，唯一的一片小区变成了学区房，房价也被炒得离谱，但每家每户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学校门口是一条宽敞的马路，交通秩序良好，马路对面就是一整条小吃街，很多不想挤食堂的学生中午都会出来觅食。
　　叶南樯被带到马路对面，向左走五十米，进了拐角，目的地就是拐角处一家装修风格简约的店面。
　　店门口的牌子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大logo，黑色圆圈里有个“李”，不仔细看右下角，都不知道这是家牛肉汤粉店。
　　“挑食么？”盛名看向叶南樯。
　　叶南樯对他这种问小孩的语气感到无语，但还是回了话:“不挑。”
　　他有什么食好挑的。
　　得到回应后的盛名蹦跶进店里，熟门熟路地跟前台阿姨聊了起来。
　　叶南樯跟进店，看了看坐在店里的客人，大部分是学生，剩下的估计是附近居民。
　　“今天没回家吃饭啊？”前台老板娘在和盛名说话。
　　“对啊，我妈又跑了。”盛名咧嘴笑笑，走到一旁冰柜，拿出两瓶冰豆浆，放在台上让老板娘结账。
　　“想吃什么直接就拿就行啦。”老板娘和盛名看着很熟，没想收钱。
　　盛名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但很快又把手抽出来，把叶南樯拉过来:“今天他给，阿姨你别卖我面子。”
　　叶南樯一愣，赶忙打开微信，扫码之前暗暗犹豫了一会儿。
　　前天他才回到现在的家里，家是新的，亲人是新的，手机也是新的。
　　外公说为了方便联系，让他注册了微信账号，还给他转了钱。
　　钱他还没用过，现在是第一次。
　　“哟，不是栗子啊，刚我没看清还以为是栗子呢。”叶南樯付钱期间老板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栗子中午回家了，”盛名解释了一句，然后又转头看看叶南樯，“这个是叶子。”
　　叶子？
　　叶南樯抬眼看他，表示自己并不是很满意。
　　还没有人给他起过除了“野孩子”之类的其他外号。
　　盛名没理他，直接去窗口等食物了。
　　老板娘开心地笑了两声，看着叶南樯夸了一句:“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叶南樯的耳朵倏地就红了，赶忙道了谢，拿起豆浆去找座。
　　被老师邀请，跟同学吃饭，听陌生人夸漂亮，也都是叶南樯第一次经历的事情。
　　现在他还坐在环境干净的店里，手捧两瓶豆浆，等着刚认识一天的同学一起吃饭，这对于青春年少的学生来说，应该是很正常的事，但对于他来说很陌生。
　　叶南樯坐的窗边外停一辆车，车里是一位家长在看着副驾驶的孩子吃饭。对于这种亲密场景，他还是觉得很神奇。
　　他没经历过，但也觉得很没必要。
　　“看什么呢，是那个戴眼镜的还是高马尾的？”盛名端着盘子坐下，把筷子递给叶南樯。
　　闻言，叶南樯才注意到不远处时不时偷瞄过来的两个女生。
　　“看路。”叶南樯说。
　　盛名搅动着碗里的粉，偷偷瞄了一眼对面人的左手。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盛名没再问叶南樯任何事，只是时不时地看他两眼。
　　他身子很清瘦，个子算高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盖修剪得很整齐，是嫩嫩的粉色，和吃饭时的脸颊一样。
　　猛然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的盛名收回视线，眼底的情绪渐渐变得阴沉。

　　晚上是郝仁接叶南樯回的家，家里只有唐亦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回忙活。叶南樯四周看了眼，没有郝曼的身影。
　　“小南啊，你妈妈今晚有点事，就先不来吃饭了，我们先吃。”唐亦拉过叶南樯，让他放下书包，先去洗洗手。
　　等叶南樯回房间后，郝仁才和唐亦走向厨房，小声地问:“小曼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忙到不能陪儿子吃个饭？”
　　“哎呀，她哪有什么事，说是怕小南觉得不舒服，不能好好吃饭。”唐亦叹了口气，继续拿起刀。
　　“现在怕了？她当初擅自把儿子扔给什么表姐养的时候，怎么不怕？？”郝仁压着声音，但难以压住心里的激动。
　　唐亦连忙安抚:“好了好了，我们现在不是把小南接回来了吗，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我们先好好陪着，小曼那边……还需要时间。”
　　叶南樯每次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都觉得很不真实。
　　软，太软了。
　　没了老旧房屋墙皮上的霉味，和表姨带回家的烟味，他睡不踏实。
　　床不好睡，他只能坐在飘窗上，回忆着办入学时偶然听见妈妈和外公对话。
　　那天吃饭时表姨夫说让他回家很突然，妈妈说外公用二十万把自己换了回来，也很突然。
　　就值二十万么，算多还是算少呢。
　　叶南樯靠在窗边想，一坐就坐到了天亮，昨晚是，今晚估计也是。
　　第二天叶南樯在学校又适应了一点。
　　实验1班的学习氛围很强，因为专注力很强。叶南樯很喜欢这种氛围，显然这些才是真正优秀的学生，他们不仅成绩优异，课下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不会分出多一根无聊的神经去以整蛊同学为乐趣。
　　只是有一点让叶南樯有点难受。
　　何南粟的手其实伤的不严重，但今天一整天，他都没和叶南樯说过话，对上眼时也只是笑笑，全然没了昨天的热情，这让叶南樯想起了昨天在校医室，他和盛名之间奇怪的对话。
　　下午下课后，叶南樯想自己探探回家的路线，但郝仁却执意不肯，一定要来接他。
　　乖乖等人接的叶南樯在教室里写了会儿作业，看着窗外的日落景色，他想起自己想要轻生的楼顶，应该没被封。
　　走上五楼，楼顶的铁门居然是敞开的。叶南樯走到门边，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动静，有好几个人在楼顶站着。
　　叶南樯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个人被揪着衣领抵在墙上，满脸通红，脖颈处都是暴起的青筋。
　　那人两只手都紧紧抓着按住自己的那只手，费劲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被甩开了。
　　甩开他的那人转过身来，是盛名。
　　而被甩开的人，是昨天在食堂就被盛名突然揽过的那个男生。
　　盛名此刻的表情是叶南樯没见过的，阴冷中带着凶狠，堪比街口那些叼着烟找事儿的混混。
　　“萧淮，我告没告诉过你，不要在背后瞎他妈传我的事。”盛名低头看着那人。
　　“我哪儿他妈瞎传了？！你难道和何南粟走的不近吗？整天和一个娘们唧唧的男的那么亲近，还有昨天那个……”
　　萧淮还没说完，就被盛名踹了一脚，整个人倒在地上。
　　“你不娘，起来啊，我给你打。”盛名哼笑一声，周围有几个男生坐在水泥台子上，抽着烟看热闹。
　　萧淮气急败坏，却又反驳得不是很有底气:“你……别以为我不敢告诉我家里人！我们家……”
　　“你家生意是我妈照顾的。”盛名打断他，周围人忍不住笑了。
　　“是又怎么样！那我可以告诉老师！我就不信没人管你！”萧淮捂着肚子爬起来。
　　“试试，”盛名走向萧淮一步，萧淮退了一步，“你看他们是信你，还是肯处分我这个考过年级第一的。”
　　周围抽着烟的一个男生笑的不行:“老盛，过分了啊，怎么今儿气得这么嚣张？动手就动手，还带人身攻击呢。”
　　盛名掏出兜里的烟，借火点上:“有些人嘴太臭，闻着味儿了。”
　　一阵白烟在空中飘过，盛名突然觉得门口处有人，但望过去没见着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