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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今夕何夕 与子同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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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湖边已经有人开始布置晚宴的场地了,整个裘庄的人都好像动了起来似的,穿着黑衣服的人满院来回。
王田香的车从外面开了回来,风尘仆仆的,根本没在院子里多待便去了后院转而又上了后山。
郁郁葱葱的树木,斑驳阳光从枝叶间撒下来,一路往后山而去的人,也一路喊“大佐,大佐!”
回荡在树林里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复,反而让王田香后背一凉,随即转身,便只见不远处的树丛,隐隐灰影,悉悉索索,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谁?出来!”
好像有低吼的声音,在那树丛里暗哑的回荡,让王田香下意识掏出腰上的枪,紧握的手,食指在那扳机上,稳稳放着。
步伐靠近,一跃而起的灰影扑了过来,径直将王田香手中的手.枪扑掉,定眼一眼才发现,那是一只灰狼!
幽暗的兽瞳全然的嗜血,兽牙森然暴露在阳光下,扬起的爪子泛着冷光,可见其锋锐。
还没等王田香反应过来,那狼便又是一扑,刺啦一声,便被狼爪轻松划开了衣服,将手臂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刺痛让王田香心中的弦瞬间绷紧,连连赶紧躲开那狼袭击,向着手枪掉落的地方而去,同时冷凝着脸,双目紧盯着狼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不待有下一步动作,突响的枪声,回荡在整个树林上空,倒下的狼,额心正中的血窟窿。
像是有点被吓到,王田香的脸色说不出的苍白,然后缓缓回头,便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端着步.枪,一脸笑容的看着他。
怔怔的看着来人,王田香有点发愣的样子,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还未出口,已经有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高野君真是好枪法。”另一个树后走出来的人,赫然就是龙川肥原。
“高……高野君?”捂着伤口,王田香颤颤说着,随后转身看着那人弯了腰“多……多谢太君救命之恩。”
没有说话,那人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生的颇好的一张脸,看起来阳光俊逸得紧。
“王处长,真是不好意思,一时好奇和高野君来了这里,你没事吧!”说时,龙川肥原走向王田香。
而此刻依旧发怔的王田香,却在悄摸打量着这所谓的高野君。
“王处长?”没有听到回应,龙川肥原的声音重了些,让王田香回了头“啊……没,没事。”
“那我们赶紧回去,给你包扎一下伤口。”说着,龙川便走向那不知哪儿来的高野君,低声说了几句,便转身带着王田香回了裘庄。
离开了后山裘庄,但却没见那高野君跟来,王田香看向龙川“大佐,后山那是,谁呀!”
“高野五十弦,我的……一个旧年好友。”招来人给王田香包扎着,龙川肥原淡淡道。
“您,您的好友,怎么不一起回来?”睁大了眼,王田香没想到半途会碰到这么个人,看起来还有点激动。
“说是旧年好友也是多年未见,突然寻来我也是猝不及防,所以一起去逛了逛后山狼园。
高野君对动物有研究,想在狼园多留些时间,不过晚上的宴会,他也会来参加。”
“他也参加,可是这不是……”眼中升起了疑惑,王田香语气也带上惊讶。
“没有关系,虽说这个好友是突然拜访,但是他的家族在日本,和我老师的家族,是世交,我不能失礼,另外他的到来,也给我带来了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听到这里,王田香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什么惊喜?!放心,很快的王处长,很快就会知道。”微笑着站起来,龙川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一脸高深。
同一时刻,东楼房间里,顾晓梦心底总有一点不安,但是却并不强烈,甚至于若是她愿意,也可以很快将那不安忽略掉。
但是就是这样的状态,才让她更是不舒服,因为这种心情,她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真的很久。
寂静的空间里,仰趟在沙发上的人紧蹙着眉,俏脸有点苍白,连带着唇色都变淡。
那般表情,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难看,直到猛地睁眼,站起身来,打开房门,没走几步,敲响了另一间房门。
“谁?”门内清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玉姐,是我。”听到顾晓梦的声音,李宁玉打开了门,但抬起的漆黑眼眸,深邃暗沉的疑惑。
“顾上尉,有什么事吗?”
“玉姐我能在你房间里待会儿吗?”看起来像是很突兀失礼的请求,但是莫名的顾晓梦的眼里就是生出了固执。
“为什么顾上尉,你……”见到这般的顾晓梦,李宁玉也蹙了眉,淡漠清冷的,便想要拒绝。
“让我待一会儿吧玉姐,就十分钟哦不……五分钟,就五分钟,我肯定不会打扰你的。”张开五指在李宁玉面前,顾晓梦柔下了语气,静若时甚至带上了点哀求。
紧蹙的眉没有放开,李宁玉看向顾晓梦的眼,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的妥协。
“进来吧!”无奈的语气,松开了门把手,侧开了身子。
走进门内,顾晓梦说不打扰李宁玉,就真的全程不再和对方说一句话,只是默默自己找了把椅子,窝了进去。
看着顾晓梦的侧影,李宁玉抿了抿唇,蹙起的眉带上了点担忧,但垂眸时,也没有说话。
空间无言的,只有李宁玉写写画画的声音,而窝在椅子上的顾晓梦,也闭着眼,轻靠在椅背上。
时间流逝,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椅子上的人,便突然开了口“玉姐。”
“嗯?”轻声应着,李宁玉抬起头,不知何时撤掉的冷淡,此刻看向顾晓梦的视线,带着一点柔和。
然而视线内,窝在椅子里的人,却并没有看向她,反而是将脸偏向了另一边。
“我记得你在船上说过,破译,比你的生命还重要。”没有起伏的语气,听起来就仅像是闲谈。
“没错。”肯定的回答,李宁玉说着。
“没有比破译更重要的了?”依旧平静的语气,顾晓梦继续问。
“当然。”
入耳的回答依旧的坚定,甚至那听起来都像是不必思考的,永恒的答案。
终于睁开了眼,顾晓梦回过头,看向李宁玉,平静的脸,突兀绽放的微笑,随即就在那椅子上,伸了伸懒腰,深吸了一口气。
“嗯,能这么坚定不移的做一件事,肯定很幸福。”站起身来,顾晓梦又扬起了那般明媚的笑,慢慢走到书桌前,低头看着那坐着的人。
“是的。”点了点头,李宁玉又一次应答,对上顾晓梦的笑眼,嘴角也轻轻弯起。
“好吧,五分钟到了。”视线回避挪开了一瞬,顾晓梦站直,便要离开。
没有阻止,书桌前端坐的人只是偏头,看着那缓缓走远的背影,直到对方的手落到门把手上时,又忽然转身。
“谢谢玉姐了,晚餐见。”说罢,便打开门,关上,离开。
夜幕再次降临,那像是黑纱覆临,在不经意间便将所有光吞噬,直到屋内都变得黯淡。
已经静下心在房内平和看书的顾晓梦,是给楼下一阵淡淡嘈杂扰得放下了书的。
看了一眼暗下来的窗,顾晓梦站起身来,又走至阳台,眯眼间便只见两个日本工兵,进了西楼。
而放眼望去,在后院湖边,橘光照映着一条长桌,鲜花摆放周围,看起来宴会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冷冷的抿白了唇,也不再多待,离开阳台,打开房门,径直下了楼。
而此刻,楼下其余四人,都已经落座,且晚餐都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晓梦啊!刚好就差你了,快来。”看着顾晓梦下了楼,金生火赶紧照护着。
微笑着落座,顾晓梦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宁玉。
褪下军装的李上校又穿起了那素黑色的旗袍,一身典雅,极显窈窕,举手投足的清雅气息,看着顾晓梦时,也点了点头表示打个招呼。
脸上笑容更明媚几分,随即便回头,反正餐桌上大家都是熟人了,也不用多客气,拿起碗筷,开始用餐。
酒足饭饱,白小年第一个撂了筷子,长叹一口气看向金生火道“金处长,这鬼地方,真是待不下去了。”
“怎么呢?”听到白小年的话,金生火顺着问。
“这酒,昨天的比前天差,今天的比昨天还差。”指着桌上的酒杯,白小年一脸的不满意。
“这好酒都搬到外边去了,想喝,出去喝呀!”笑了笑,金生火眼里有了调侃。
“我出得去嘛!你们信不信,外面的楼顶上,至少有两把枪,就对着我的脑袋,只要我敢踏出这栋楼一步,立马肝脑涂地。”讪讪的,白小年说着。
摇了摇杯中红酒,顾晓梦眯了眼,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长桌前一步的位置道。
“也不一定,如果,有人能先手打掉二楼的狙击手,那么,在这里,就会有一个狙击盲区,躲过顶楼的狙击,从狙击手上赢得大约两秒的时间。”
随后视线看向门外,又继续道“两秒的时间,速度放快点,应该可以到门口,而这时,又可以打掉顶楼的狙击手。”
“楼外有暗哨和机枪手,但是只要绕过门,沿着东楼边沿,就是擦着射程边沿,从后院往后山去,半分钟就能进入山里,顺利逃走。”
平静的语气,顾晓梦说着,抿了口红酒,又道。
“但是这些,身手稍微差些的人,都很有可能在行动时,中弹受伤,且就算逃到后山,只会成为受伤的活猎物。
所以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在东楼找个掩体,然后……炸掉西楼。”
那般幽幽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像是假设,反而,更像是定好的计划。
一时空气有些过于安静,回过头来时,桌上的人看过来的眼神,有不在意的笑,也有疑惑的凝视,更有好奇。
终究摇摇头,金生火也站了起来,走到靠近后院湖边的窗,说时看向窗外“虽说如此,但是没有先手,也没有一劳永逸,谁知道我们会来这里呢?万金难买早知道啊!一切都是笑话罢了。
且就算我们跑出去,外面那些人,跑得掉吗?”
此刻的后院,那些被王田香请来的各位家属,已经进了后院大门,向着宴席的餐桌而去了。
潘汉卿,金若娴,甚至还有张司令。
端着红酒,顾晓梦走到金生火身边,看了过去,满是疑惑“张司令也来了?”
“既然是鸿门宴,能少得了项庄吗?”哼了一声,金生火道。
而听到张司令来了这话,白小年也赶紧起了身,走到两人身边。
“诶晓梦,你父亲顾会长,没出面呐?”仔细看了看参加宴会的人,金生火问道。
没有回答,顾晓梦只是抿了抿唇,随即金生火也不再问,只是视线再看过去时,又疑惑的指了指“诶,那个男人是谁?”
顺着金生火的手看过去,视线内熟悉的中山装,一派温文尔雅模样的人。
刹那间,顾晓梦似冷了眉眼,瞳眸深深浅浅,继而氤氲着,像是被什么遮了起来,直到转瞬,但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终于重新恢复的透亮,决然的轻声,幽幽淡响。
“一个……真正的疯子。”
“疯子?!顾上尉,那是你认识的人啊?!”诧异的看向了顾晓梦,白小年问道。
然而话落,顾晓梦却并没有回应,只是转身欲回长桌,可脚步刚出,门口熟悉的发动机响声,让顾晓梦顿住。
停下的车,显然是顾晓梦家里来的,可下来的人,意料之内的,却并非是顾民章。
“密斯赵,嗯~”点点头,分明冷色的脸,流流转转,终究还是一步一步稳稳的坐回餐桌前。
而刚一落座,一旁的李宁玉却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钢琴前,坐下,拿起了一旁的琴谱。
另一边,瞧着一脸苍白神色的白小年,金生火又开始绕着对方明里暗里的试探。
没有管两人,顾晓梦闭上眼,悠扬琴声淡淡漾开,静柔清律的调子,带着一派平和的意味,可金生火和白小年,却显然不太平和的结束了话题。
“贝多芬改编的歌剧,斐迪里奥,第一幕咏叹调,狱中探夫,哈哈哈应景啊!应景!”听着这钢琴声,金生火也回到桌前,朗声笑道。
指尖琴音流转,音律却在悄悄改变。
“这段,对于金处长尤其应景啊!白秘书,玉姐这是在为你求情呢。”
方才金生火的那番试探,显然让白小年没稳住以至于明面顶撞起金生火来,自然的,借着这机会,顾晓梦为白小年开脱道。
看着顾晓梦,白小年微垂下了头,随即抿了抿唇,善意的回之以微笑。
“我没有为任何人求情,我只是想用这段音乐,提醒各位此时此刻大家的处境。
我不知道龙川肥原把家属叫来,到底有多少目的,但我相信,他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引起我们的紧张和恐慌,为了自保,自相残杀。”
定定说着,那般清冷镇定的声调总能让人更快的恢复理智,清醒过来。
随即顾晓梦也笑着站起来“玉姐说得对,至少今天,为了家人,不要出卖,不要自相残杀。”
“金处长,我向你道歉。”听到这话,白小年也长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举杯对着金生火道。
而微笑着,金生火也舒展了眉眼,同样站起了身。
眸眼流转,像是想起什么,顾晓梦又偏头看向游离在外吴志国“吴大队长,玉姐的心思,你还不懂吗?”
冷面煞神看了看顾晓梦,又看了看李宁玉,没有多说,给自己倒了杯酒,缓步走了过来。
餐桌前的四个人就此举杯,似乎一瞬间,大家的心都想到了一块,莫名的生出点默契和谐来。
“今夕何夕,与子同舟啊!”
一声感叹,四声碰杯,随即音乐声又响,各自微笑,各自心绪,抿酒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