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福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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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和八阿哥？”苏泰方才还在打量着那衣裳，这时候转过脸了，也忘了对张氏的不满，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兴许是来瞧咱们老太太和老爷的。听说两位阿哥才和皇上从蒙古回来呢！老太太说了，这是咱们纳兰家的福气。”
“郭罗妈妈定是十分欣喜的。”齐瑾兰轻笑道。张氏点头应道：“可不是！这不，老太太才吩咐下去，要合府上下都得准备好伺候两位阿哥呢！这是咱们府里天大的喜事呀！老太太这才特地让我送来这些，要两位姑娘好好打扮打扮，也好给咱们纳兰府长长脸儿。两位姑娘，你们就商量商量，一人挑一件吧。”
齐瑾兰轻扇了扇团扇，道：“我对这些个事儿向来是不上心的，随意就好。”于是对苏泰说道：“苏泰，你先挑一件吧。”
苏泰来回望了望，最后停在那嫩黄色的衣裳前道：“兰姐姐，我要这件了！”
“这一件衣裳，倒与你很是相配。”齐瑾兰浅笑着应道，又说：“也好。那件月白色的，我也很是喜欢。”
于是转身对张氏道：“萍姨，待会要是见了郭罗妈妈，就说兰儿和苏泰，多谢她这一番心思。”
张氏笑道：“两位姑娘喜欢就成。”顿了顿，又躲过苏泰的视线对齐瑾兰道：“成，兰姑娘，老太太吩咐我的事我也替她完成了，我也该走了，别碍着你们姐妹俩交心。”
“萍姨慢走，有劳萍姨了。”齐瑾兰忙闪开身子。张氏转脸欲对苏泰说些什么，却见她一脸漠然的神色，只好红着脸轻福了身子，朝两个侍女使了使眼色，又对齐瑾兰感激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两个侍女放下衣裳仔细地叠好，又放回了托盘里，正要随着张氏离去，刚走到门边上，忽听得苏泰一声“慢着”。张氏不易察觉地颤了颤身子，畏畏缩缩地转过身。
“苏泰！”齐瑾兰侧脸看向苏泰，却见她一脸甜笑地上前，仔细地端详了那两个侍女好一会儿，便对张氏道：
“萍姨，我差点忘了说了，额克出前儿还在惦念着你呢！”
张氏忙垂首道：“萍琅粗鄙之身，哪里敢劳烦二太太惦念着呀！”
“别这么说呀。”苏泰掩嘴笑道，“额克出说了，她近来一直病着，也没帮你好好挑两个人儿去伺候着你，怕你身边的侍女伺候得不好让你不顺心。怎么说，你也是，”她顿了顿，笑意更浓，“是我们纳兰府的小姨太太，也算是个主子了，可不能亏了你呀。”
张氏颤声道：“姑娘折煞萍琅了！萍琅...萍琅是下人，是老太太二爷二太太的奴才，生来是伺候人的命，哪敢被人伺候着呀姑娘！”
“可别这么说呀萍姨，你说你生来是伺候人的命，那这两个丫头......”苏泰抬起头，眼儿往张氏的两个侍女上一扫，两个侍女慌乱地对视了一眼，都低下了头。
张氏抬起头，带了点儿哭腔哀求道：“姑娘......”
齐瑾兰瞧不下去了，只好柔声劝苏泰道：“苏泰，你也消停会儿罢，好歹萍姨也算是我们的长辈了，怎么好这样......”
“兰姐姐！”苏泰驳道，“我就是看在萍姨是我长辈的份上，才帮她操这份心的。既然萍姨说自己没那福气让人伺候着，留这两个侍女做甚么？不如就把她们两个留给我吧，成么？”
张氏煞白了脸，不敢吭声。两个侍女一惊，皆望向了张氏。苏泰又近前几步，满脸笑意地牵起张氏的手，张氏却好似触到电一般，将手猛地缩了回去。苏泰变了脸，童稚的脸蛋顿时乌云密布，冷冷喝道：
“萍姨！”
张氏双手合在胸前，求救似地望向齐瑾兰。齐瑾兰虽不愿呵责苏泰，却也看不下去，于是出声道：“得了苏泰，要闹，也得要有个分寸不是——”
“萍姨！” 苏泰断了齐瑾兰的话，笑着在桌子旁坐下，给自个儿倒了杯茶，啜了一小口，又放下，抬起头笑问张氏道：“萍姨，怎么说？我看她们两个倒也伶俐，伺候你，也不见得会比伺候我舒坦呀！”
张氏望望齐瑾兰，又望望两个侍女，只好红着眼睛哽咽道：“姑娘若是喜欢，就让这两个丫头跟了姑娘吧，能够伺候姑娘，也是她们的福分。”
“这不就成了么？”苏泰笑着起了身，蹬着小脚儿迈步到张氏跟前，见她正窸窸窣窣地流着泪，故作惊讶道：“呀，萍姨怎么就哭了呀！”说完便从衣裳里掏出了一条丝绢塞到张氏手里，道：“萍姨赶紧擦擦脸吧，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萍姨了呢！”
张氏哆嗦着捏紧了手中的丝绢，抽泣了几声，猛地抬起头就要说什么，憋得红了脸，终究没说出口，将丝绢往地上狠狠地一扔后便夺门而出。两个侍女奔至门口，却听得苏泰叫道：“站住！”
两个侍女顿时站住，皆惊惧地回了头，见苏泰一脸的不悦，忙跪在了地上。齐瑾兰满脑子嗡嗡作响，叹了一声，也找了张雕花凳子坐下。苏泰起身，踱到两个侍女身旁，蹲下身挑了一个，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被问话的侍女慌张地抬起头，见苏泰正盯着自个儿看呢，忙低下头答道：“奴婢...奴婢...奴婢姓郎，叫墨钦，漳州知府郎图之女。今年十一。”
苏泰看了她好一会儿，又问另一人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佟氏，名叫莪贞，衢州县令佟格多女，今年十岁。”
苏泰起身笑道：“兰姐姐你瞧，还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呢！进了纳兰府本就可惜了，还被差去伺候个姨太太，郭罗妈妈还真把那张萍琅当一回事呀！”
“得了苏泰，怎么也不识得让人安生会？非得和萍姑娘过不去。”齐瑾兰心里有那么点儿不顺的意味，恳切道：“你......”
“成啦兰姐姐，我就是瞧她不顺眼，您是没见到过，额克出这会儿一提到她就难过。给她点眼色瞧瞧，她才不会净往人家头上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苏泰说着，又走到了桌子旁边，两眼盯着那两件宫装，索性将小小的身子倚在桌子边上，伸出圆乎乎的小手对它们是摸了又摸，两眼儿亮晶晶地直放着光。
“苏泰，她到底......”
“兰姐姐，你还有完没完呀你，就算我不该闹她，可事都闹出来了，您再说我，有用么？”苏泰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句，心思都放在了那两件衣裳上。齐瑾兰见说了也无用，只好不再吭声了。过了半晌，苏泰忽地转过头，朝着两个侍女招手道：“哎，你们俩给我过来。”
两个侍女抬起头，相对望了一眼。苏泰嘟起红红的小嘴不乐意道：“怎么，这会儿都是我的人了，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么？”
“奴婢不敢。”两人站起身。苏泰转怒为笑，往后退了几步，伸出手指头指着那件月白的衣裳吩咐道：“去，把那件衣服给兰姐姐拿来，伺候她穿上。”
齐瑾兰搁下团扇，用手轻拍了桌子假装怒道：“这又是你哪门子的鬼主意？闹完了萍姑娘还闹不够，倒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说完脸绷不住，拿起扇子掩了嘴笑。
苏泰转身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好了，探了身子便伸手去拽齐瑾兰的衣袖，撒娇道：“好姐姐，你就把那衣服穿上吧，也好让妹妹开开眼儿呀！那衣裳穿在您身上，定是十分好看的！”
不等齐瑾兰阻拦，苏泰便对那两个侍女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地给兰姐姐换上呀！”
她腾地一下起了身闪到屋子另一侧的木床上，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用手蒙住眼睛不去看她们。侍女取了衣服跪到齐瑾兰跟前，齐瑾兰也推脱不得，只好站起身，任由她们为她换上那身宫装。
“哎，好了么？”苏泰忍不住，偷偷地张开手指头露出了一条缝，又看见那月白宫装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上，忙害羞地合上了手指，想了想转身背对着她们，松开手望着床铺，焦切地催促道：“你们倒是快点儿呀！”
“还没呢小姐，过会儿，再过会儿就好了！”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衣裳摩擦的声音。过了有些时候，郎氏方开口道：“小姐，兰小姐换好衣裳了，您瞧来吧！”
苏泰腾地起了身，小小的身子越过房间。只见齐瑾兰缓缓由雕花椅上站起身，恬静地笑了笑，那身月白宫装穿在她身上恰恰好，张着柔嫩的肢体，宛如初放的玉芙蓉般清澈秀丽。
苏泰上前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齐瑾兰心里紧了紧，不禁问道：“你说，好看么？”
“哎，你们说说，兰姐姐好不好看？”苏泰笑着回头问佟氏道。佟氏点了点头答：“好看，老太太这身衣裳挑得可真是好。”
苏泰回头便道：“兰姐姐，听见了没有，都说好看呢。”
齐瑾兰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也得意起来。郎氏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素了点儿，若是头上再插上一支玉钗，那便是锦上添花了。”
佟氏忙轻轻动了动胳膊捅了郎氏一小会。郎氏会意，脸色微红，立刻便住了嘴。不料苏泰想了想，竟点头道：“这话倒说到点儿上了。”
郎氏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佟氏又道：“小姐，不如老太太送来的那髻子试试？”
“你们拿过来，给兰姐姐戴上。”苏泰应允道。于是佟氏和郎氏各自取了一只髻子绕到齐瑾兰身后。齐瑾兰坐回原处，郎氏伺候着她插上了红珊瑚蝙蝠簪。齐瑾兰转过头来，苏泰见了，只是撇撇嘴，不发一声，往佟氏点了点头。佟氏会意，又帮齐瑾兰插上金嵌米珠双钱头花和鸳鸯金步摇，苏泰见了，同样的不合意，不住地摇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她忽地拍手道：
“对了，前儿个郭罗妈妈赏我的那翡翠盘肠簪呢？拿出来给兰姐姐试试！”
郎氏与佟氏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苏泰一跺脚，推开了二人，由铜镜下的榆木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饰盒，打开来找了又找，仍是找不到。她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抬头四顾房间，最终把视线落到了一个桃花心木的柜子上。她踮起脚，见最上面的一格里藏着个墨绿色的木匣子，近前去伸手试了试，却碍于身子小够不着，只好对身材瘦高的郎氏道：
“你过来，帮我把那匣子拿下来。”
郎氏怯懦地点了点头，苏泰闪开身让她近前来，只是那木匣子所放之处确实过高了，就连郎氏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能够得着，过了好些时候才勉强碰着了，郎氏猛地往上一窜，一个不小心，竟把那匣子扫了下来。匣子落在地面上“咚”地一声响，盒盖也开了，里面放着的信笺落出来散了满地的纸张。
“笨手笨脚的东西，给我下去！”苏泰白了郎氏一眼，郎氏赶忙退后，和佟氏靠在了一块。齐瑾兰远远望见苏泰俯下身子，拾起那一页一页散落的信纸。
那是信笺，也是本该湮灭在淡漠的记忆里的一束火苗，窜动在命运的沟壑之间，明明灭灭。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福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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