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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你是女人?! ...

  •   天牢内,时不时传出犯人的鬼哭狼嚎,听得人汗毛倒竖。公子潇拖着沉重的脚镣,连两臂也被铁链吊起,神色却昂然不惧,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嘲讽的笑。狱吏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呵呵冷笑:
      “早听说皇上跟前,就数大人最得脸,原来得的是张斯斯文文的小白脸啊。我说呢,皇上跟见不得人似的躲着不上朝,偏偏大人一到,宣室的门就为您开了。啧啧……瞧这轻狂样儿,您是压根不知道怕。成,既然是皇上身边的人,下官就亲自伺候着——”
      “嗖”一声尖锐如鸣哨的风响,公子潇只觉背上如被钝刀猛地劈开一道裂痕,连皮带肉地卷走了长长一条。瞬间的麻木后,剧痛蔓延开来……她喉头一紧,硬是将一声惨叫咽下去,却抑制不住齿缝间的嘶气声。
      紧接着又是一下,公子潇甚至能感觉到伤口的血腥气。
      狱吏转到她面前,见她眉头紧皱,睫毛簌簌直颤,却还昂着头,一声哀叫都不肯发出,一滴眼泪也不肯掉下。那斜睨的目光里,看不到一丝凄怨,反而盛满了鄙夷——仿佛她眼里的不是狱吏,而是一头嗜血为乐的野兽。
      “看不出来啊,有点儿脾气!”狱吏一抬手,将一件金光闪烁、却染了血迹的东西横到她面前:“这劳什子,还认得吧?”
      金丝软鞭?!
      公子潇瞬间变了脸色,只听狱吏得意洋洋地笑:“瞧见了?皇上赏下来,专供您一个人享用的——皇上吩咐,不拘怎么处置,只要留着您这张嫩脸……哈哈,真是圣眷优渥啊……”
      公子潇冷眼瞧着鞭上那片血痕。那年在海边,两鬓斑白的刘彻捧着软鞭,见她不收,居然有些怅然地问:“你果真不知,这印记从何而来么?”
      原来,这位朋友送她的礼物上,浸染的就是她自己的血!公子潇只觉得心头发冷,终于忍不住咧开嘴哈哈大笑,笑得几乎站不住脚:多绝妙的讽刺!多滑稽的笑话!
      鞭梢夹着劲风,毫不留情地在身后肆虐,带得她的身躯不住地颤抖。她却仿佛不知道痛,只有哈哈的笑声响彻天牢。直到狱吏打得手都酸了,她呼吸声越来越细,仍自笑声不绝。
      狱吏一摔软鞭,火了:“你笑什么!”
      公子潇低低说了句什么,狱吏附耳去听,只听她微弱地笑道:“我笑,皇上,皇上拿你……当条狗,你还真就,汪汪……叫几声。”
      狱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脸色都堵得发白,半晌才道:“好,好,大人不光硬骨头,还有一张利嘴。听说您最好酒,牢里没什么好孝敬的,这就请您喝个够!”
      一坛烈酒如同瀑布般迎头泼下,公子潇遍身的伤口同时被酒精浸透,顿时疼得钻心。她嗓子眼里痛苦地挤出一声“呃”,临昏迷前,似乎狱吏正瞪着她湿透的身子,惊叫一声:“你是女人?!”
      *****
      “你……痛不痛?”
      卫子夫怀着身孕,不顾体面地赶来,替公子潇上药。见一道道伤口宛如狰狞的赤龙,有的都流出了脓水,她鼻尖一酸,泪珠一滴滴地溅下来。公子潇却伏在阴冷的稻草堆上,看都不看她一眼,蹙着眉淡淡地说:“如果我痛,娘娘高兴吗?”
      “子潇……”卫子夫霎时脸色雪白,泪水全无:“我知道,你还在怨我。是我把你的‘簪子’掉了包,但那不是嫉妒,是为了……为了陛下。他不想让你走,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他把你留住。哪怕,哪怕有一天,我会被你夺走所有的恩宠……只要陛下高兴,我就高兴。”
      公子潇无言以对……她倒是相信卫子夫一片痴心,可是,这个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怕的女人,她知道将来,她和她的子女,都会被那个雄才大略的男人活活逼死吗?
      “还不明白?”卫子夫一声轻叹:“除夕夜里,若是你安安稳稳醉你的酒,谁也奈何不了你。可你只消踏出门槛一步,就注定要受苦了。”
      “当时,陛下刚喝了醒酒汤睡下,就听说你不辞而别,连他送你的软鞭也没带走——这样一副毫无留恋的样子,叫他如何受得了?他若存心折磨你,天牢里多少酷刑不够用的,又何必动用金丝软鞭?
      “要你痛,只是提点你。你若是个明白人,就该服个软,哪怕喊声疼、哭几声也好啊,何苦死扛到底,不是让陛下更难堪么?”
      “娘娘多虑,”公子潇同情又不屑地扭过头去,“我只是不会做奴才,陛下拿鞭子教我,无关其他。”
      卫子夫欲言又止,终于留下棉被和伤药,转身拖着长长的裙摆离开了。
      公子潇忍着痛照吃照睡,狱吏见了,时不时便要挖苦几句。她却乐呵呵地隔着铁窗斗嘴:“陛下没叫你打死我,我就必定有出头之日。”
      “当年,我也是这样想的。”狱吏收起嘲讽的嘴脸,平静地说。
      公子潇愕然瞥了他一眼。狱中无年月,她索性一心养伤。闲来无事,便说几句噎死人不赔命的笑话,气得狱吏怒发冲冠。无奈没有圣旨,连一根小指头也动她不得。
      “喂,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爱问‘为什么’吗?”
      “死人!”狱吏没好气。
      “不对!”公子潇哈哈笑道:“是狗奴才!”
      狱吏一时又犯了好奇心:“为什么?”
      “哈哈哈!”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大笑。狱吏等不及似的开门,只见一位布衣文士拎着包袱,笑逐颜开地进来:“天牢里长日无聊,公大人的‘骂术’倒是见长了!”
      “东方兄!”公子潇蓬头垢面地跳起来,两眼放光:“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啊!”东方朔笑道:“听说,这位狱吏让你吃了一顿鞭子,你就在此欺负了他三个月。怕是你的锋芒还没褪尽,这些人就先被逗狗似的玩死了。所以陛下派我来,救他们于苦海之中啊!瞧瞧,虽然脏了些,难得你本色不改——”
      他啧啧地将包袱递过去,回头使唤狱吏:“还不伺候大人洗脸?”
      公子潇忙打开包袱,仔细查验。万幸,穿越牌一个不少,连竹蜻蜓都还了回来。
      不一会儿,她一身布衣地跨上马,绝尘而去。
      “早去早回!”东方朔追出来高声道。这丫头真是憋闷坏了,是该好好散散心。
      “多谢多谢!”公子潇一路打马疾驰,直奔莹莹谷。这些日子,回想起过去种种,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时常不安了——西周灭亡时,她带着一群百姓进谷避难。若无意外,他们自然会世世代代地安居下去。可是,师姐穿越到汉朝时,那里却成了一座荒无人烟的空谷!
      那么,人呢?那些百姓的后代都去了哪里?是全都迁徙了,还是,早已被战争屠戮殆尽……
      公子潇简直不敢想象。离谷口越近,蹄声就越慢……她踟蹰片刻,深吸一口气,两腿一夹马腹,奔上最后一道山坡。
      暖融融的夕阳洒进一大片桃林,桃花正铺天盖地,开得嫣红欲燃。不远处的田间,绿茸茸的春苗随风涌动。她隐约看见农夫们荷锄而归,回到炊烟袅袅的茅屋。鸡皮鹤发的老人倚在门前唠嗑,主妇们守着灶台,对着成群打闹的顽童又笑又骂……
      一阵春风拂面,公子潇终于欣慰地笑了。看来,历史已经改写,但这样岂不更好?
      这一夜,她投宿在一户农家。主妇是个孀妇,夫家姓任,膝下只有一个八岁的幼子。她手头虽不宽裕,却坚决不肯收公子潇的银钱,说她们世代避世而居,谷中规矩,偶有外客到访,是不许收受财帛的。
      公子潇捧着热腾腾的饭菜,心头涌动着热腾腾的暖流。那任嫂子笑道:“不瞒姑娘说,我一见你,就觉得眼熟,倒像在哪里见过。”
      那幼童任三伢指着家里的神案嚷道:“娘!你瞧她像仙后娘娘!”
      只见神案上挂着一幅积年的画像,画着一位神女,足登彩云,仙袂飘飘。任嫂子看看神像,又看看公子潇,看得她“扑哧”一笑:“这是哪路神仙,怎么我从没听过?”
      任嫂子微微一笑,挑着灯花慢慢地说:“祖上传下来的,也不知道多少年了。说有一年天下大乱,有个王后带着好些老百姓,逃难到了这里。一群恶人要打进来,王后用计退兵,让大伙儿保住了命,过上了安稳日子。后来她得道成仙,就有人画了不少画像,家家户户都供奉着,一代传一代就到了如今。”
      正说着,三伢子又嚷起来:“呀,怎么哭了?娘,她哭了!”
      公子潇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擦干两行泪珠:“任嫂子别笑话,我只是……想家了。”
      听了这个离奇的神话,她又好笑,又惭愧,又感动,刹那间想起很多人……李师姐,妘姜,妘老爹,当年那群善良无助的百姓,包括那个,不惜亡国只求她一笑的姬宫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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